中國海軍 “文天祥”號 北太平洋演習海域

  許艦長顯得有些緊張，他從自己專屬的藍色轉椅上站起來，眼睛盯在艦長顯控台的液晶屏幕上看了一會兒，又三步走出中心指揮區，繼續踱步到電子戰，通信，數據分析等戰位區，他有時會戴上耳機和周圍崗位上值更的士官或者年輕的軍官交流上幾句，有時又邊注視屏幕上的數字和界麵顯示，邊抬起頭看指揮中心艙正中的數字時鍾。

  隨著每一次時鍾數字的跳躍，許艦長的內心仿佛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牢牢握住，幾乎數字每改變幾次，心肌就會被收緊一次。

  距離預定的聯合反導演習“零時”已經相距不遠，甚至可以說很接近了，按照海軍操作規程和平時訓練步驟來說，這會兒許艦長應該和手下的官兵們一樣，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得投入緊張的戰前準備之中。稍後的演習窗口時間會非常短暫，整個作戰過程充其量也不會超過三分半鍾，但時間越短暫，就越說明他們要抓住的東西是如此地不可捉摸，那感覺就如同握住一條渾身上下沾滿肥皂水的泥鰍。

  真是不容易啊！

  除了反導演習本身的壓力之外，許艦長內心還必須忍受另一份煎熬。

  閃爍著各種信號燈和屏幕光線的指揮中心艙內，知道或者說稍微了解緊張情勢的人壓根就沒幾個，許艦長是不可能讓任何多餘的人知道在這艘戰艦內，在這座流動的海上城市裏存在著那麽幾個或者就是一個破壞分子，因為讓多餘的艦員知道這件事後，非但不會有好處，還很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壓力和判斷失誤，甚至是致命的恐懼。

  這就好像是一架翱翔於萬米雲端的大型客機中，讓乘客和機組成員知道身邊遊動著那麽幾條看不見的毒蛇，那麽，隨後帶來的絕不會是鎮靜自若，除了不必要的混亂和因為恐懼造成的操作變形，實在是不會有好的結果。

  許艦長稍微轉過身，他習慣性地看了看旁邊，嗯，張高嶺還沒有回來，這個西北高原出生的漢子這會兒肯定在想辦法抓出這條毒蛇呢。

  此時此刻，知識分子出身的許艦長很清楚，能夠幫助他挖出毒蛇的除了張高嶺之外，或許就隻剩下那個自己根本不了解底細，甚至連真實姓名和年齡都不曉得半分的“老洪”。

  不過，既然政委張高嶺說了“老洪”值得信賴，那自己就沒什麽可質疑的。

  “H3已爬升到巡航高度，預計兩小時二十八分鍾後抵達指定坐標，導航輸出正常，北鬥信號載波鏈路正常，多光譜掃描儀與合成孔徑雷達測試輸出好，衛星遙測鏈路建立。”

  正在許艦長想著挖出毒蛇，消滅破壞分子的時候，前麵一排顯控台旁的操作員大聲報告，伴隨著充滿理性和青春活力的報告聲，他身旁的戰場態勢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白色小點，很快地，白色小點變成藍色圓點，小尾巴似的後綴是它的編號“H3”。

  許艦長微微點頭，他不需要再去看額外的數字顯示，這架戰術編號為“H3”的無人機就是他十多分鍾前下令發射的，現在，這架裝備了新一代渦扇引擎，並在外型上做出隱身修飾的小型智能飛行器正飛向大約六百海裏之外，它的目標和任務就是監視聲呐發現的三艘俄國核潛艇。

  許艦長是那種遵循規則和教科書行事的指揮官，既然在自己的視野內出現為通報的目標，那他是絕不會在未經證實之前，就把表示可疑屬性的藍色換成表明友好身份的綠色的。

  “聲呐，繼續保持接觸，有困難嗎？”

  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許艦長發現自己已經踱到了聲呐戰位附近，中間轉椅上端坐的那張年輕雀斑臉一絲不苟地緊緊盯住屏幕，眼睛稍稍閉上，左手在軌跡追蹤裝置上靈活滑動，右手則左右旋轉增益放大調節按鈕。

  “可以保持接觸，沒問題，咱們這艘艦裝備的聲呐係統棒極了，簡直比教科書展望的金標準還要標準”

  雀斑臉笑著回答艦長，手裏卻並不因為回答提問而減慢半分操作，麵對“文天祥”號裝備的強大複合聲呐陣列係統，年輕的反潛軍官竟然生出了一種幸福感，隨著這種奇妙感覺而來的就是另一種滿是熱血的戰鬥渴望。

  是啊，有這麽好的設備，他怎麽能讓微弱到極點的聲呐信號從屏幕中消失，讓“北風之神”幾乎可以被忽略的”泵噴推進“噪音被淹沒在耳機中的背景噪音中呢。

  隨著文天祥號螺旋槳在海水中每攪動一周，比遠洋漁船發出的大網還要龐大的聲呐陣列就會微微擺動兩下，那張年輕的雀斑臉一會兒緊張，一會兒興奮，幾乎完全沉浸在了上萬種海洋噪聲的交織糾纏裏。

  許艦長向右邊走了幾步，作為“文天祥“號最核心的雷達戰位上沒有了聲呐較量的緊張感，相反，正在值班的兩名女技術軍官表情輕鬆，屏幕上反射出的光線照亮了它們同樣青春秀美的臉龐，在右麵那位女軍官戴著的黑色細邊框眼鏡裏幻化成七彩的亮點。

  “空情正常，無異常目標接近“

  女軍官向許艦長報告，她看到儒雅的艦長眼裏似乎流露出明顯的緊張和不安。

  當然，雷達值班軍官不會多問，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就在幾十米外的二層甲板區內，一場緊張到極點的生死考驗正在上演。

  通信交換接入艙並不是一間很大的艙室，實際上這間被各種光纖線路和電纜裝配機架充斥的艙室顯得有點局促，這份隨之而來的壓抑感甚至能讓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症“的病人頓感呼吸急促。

  張高嶺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震驚了，或者說，多多少少有幾分困惑和不解。

  艙室的照明燈被完全切斷，裏麵唯一剩下的光線就是接線架上的熒光指示和光纖接入盒上不斷閃爍的綠色信號燈。

  不過，借助先進的視野增強係統，張高嶺和隨後趕到的應急小組戰士都看到自己正麵對著什麽。

  就在正前方大約三四米遠，一個人背靠黑色機架，四肢大張著，怪異扭曲的臉孔上，看不出是驚恐還是絕望的雙眼始終保持睜開狀態，要不是腳腕部分不時移動兩下，所有人都會把這當成一具早已經失去生命的屍體。

  劉西疆警覺地靠近張高嶺，他仔細盯著這個人看了一會兒，很明顯，對麵這具軀體上穿著帶有防火和化學保護功能的外套，腳邊滾落著黑色邊框的呼吸麵具，這是他剛才從燃料艙出來，魚目混珠的消防服偽裝。

  “別動，不準動，否則送你幾個窟窿 “

  張高嶺看清麵前局勢，他端著步槍，以戰術姿勢迅捷而果斷地接近。

  “哈哈，哈哈“

  對麵的人似乎在笑，聲音卻充滿了寒意和絕望。

  跟在後麵的應急小組要從旁邊包抄，張高嶺在無線電裏止住了他們的行動，同時腳下的動作也稍微放慢。

  “哈哈，哈哈“

  對麵的那個人動了一下，喉嚨裏又傳出幾聲幹笑。

  突然，黑暗的空間內亮起一道雪亮的光柱，這是損管隊員佩戴的火場照明搜索燈，本來為在濃煙裏照亮道路設計的燈光特別具有穿透力，在沒有半分煙霧的線路艙中就顯得無比耀眼。

  雪亮的光柱直刺出去，將康洪聲猙獰扭曲的五官完全籠罩在一片亮閃閃的光霧裏。

  “搞什麽？“

  劉西疆不禁暗叫一聲，他的視野增強係統立刻調節夜視放大倍率，好適應突然出現的光明。

  所有的人都停止行動，他們的目光聚焦在康洪聲被自己佩戴的搜索燈所完全照亮的軀體上。

  過了一會兒，見到對方完全沒有反應，而那雙出水魚兒般失去活力的眼睛變成一片死灰色，張高嶺據去步槍，又邁出了幾步。

  “站住，別動“

  喊話的是劉西疆，聲音不高，卻讓張高嶺止住了行進的腳步。

  “接受到指揮協調信號，準備解碼“

  “信號解碼完成，開始核對“

  “解碼正確，確定收到聯合反導指揮部行動協調信號“

  距離張高嶺和劉西疆幾十米之外，間隔一層甲板的指揮中心艙室內已是一片繁忙，從太空海軍通信衛星二號發送下來的加密電波被“文天祥“號強大的通信天線係統及時捕捉到，不到一秒鍾就出現在許艦長麵前。

  其實還可以更快，更直接，那就是接收俄國“宇宙“係統的直接指揮，原本設定的演習也的確是接收”宇宙“係統的完全控製，可是由於許艦長所不知道的因素，在接收實彈補給的同時，一道從衛星傳來的最高指揮部命令也同時調整了指揮體係。

  “文天祥“號不再接受”宇宙“係統的指揮，而改由通過燕京海軍全球指揮中心中轉。

  “報告，現在可以進入火線狀態“

  從數據協調員戰位傳來急促的報告聲，整個指揮中心都暗暗地將目光和注意力投送到許艦長身上。

  “還有多長時間進入窗口期？“

  許艦長感覺自己又出汗了，他努力控製緊張情緒，問協調員。

  “最長五分鍾”

  協調員的報告既簡短又準確，當然，他完全不知道艦長此刻的內心是如何的緊張，更加不知道有未知的毒蛇還在暗暗吐出紅色的信子。

  許艦長很猶豫，一旦下達進入演習窗口的命令，那就意味著全艦人員都進入各自預定位置，沒人可以自由活動，也包括現在正在捕獵毒蛇的張高嶺和劉西疆。

  “艦長？”

  協調員抓著話筒，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理。

  “再等一等，等一等”

  許艦長終於下定決心，他可不想在演習開始的時候再搞出意外，不論是通信中斷還是計算機報警，隻要有一點點問題，的可能造成這場兩國高層都極其重視的演習失敗。

  “別動，老張，注意腳下”

  劉西疆再次發聲，透過戰術數據係統，他把一個白色光標在視野裏指示給了張高嶺。

  “媽的”

  張高嶺暗罵一聲，也道了一聲僥幸。原來康洪聲故意把自己搞成了一個再明亮，再顯眼不過的靶子，從而讓進來的人忽視他們腳下的震動感應器。

  毫無疑問，與感應器相連接的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得不說，應急小組佩戴的視野增強係統和戰術AI是個了不起的發明，當經過增強的實景畫麵通過無線電數據鏈發送到“文天祥”號主機上經過計算，再傳遞回來後，包括張高嶺在內的每一個人視線中都出現了兩道虛擬的指示線，隻要順著走，就可以避開康洪聲周圍的震動感應器。

  “媽的，非得給你幾個窟窿嚐嚐”

  受到愚弄的應急小組戰士心中，幾乎每一個人都這麽想。

  終於，幾支短自動步槍同時把康洪聲的身軀套進了瞄準器裏，隊員們的手指勾住扳機，隨時準備發射。

  “艦長，指揮中心詢問我們為何不進入窗口”

  數據協調員第二次站起來，他有些不解地問許艦長。

  “宇宙係統已經就緒，俄國已經發出信號”

  協調員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三分鍾不到，要是錯過了，可是了不得的國際事件。

  許艦長一言不發，他使勁搖了搖耳麥，努力想聽到張高嶺的聲音。

  “操“

  三名應急小組的隊員同時叫了起來，不到兩米遠之外，康洪聲忽然來了個鯉魚打挺，那摸樣就如同鮮魚在油鍋裏猛地蹦到廚師眼皮底下。

  射擊，射擊，幾支勾住扳機的手指幾乎同時向後滑動。

  “滴滴，滴滴”

  “不，別開槍，不”

  劉西疆的聲音又尖又急，在黑暗狹窄的艙室裏好似利刃劃開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