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 國家能源公司調度及配電中心 T+2分鍾

  出亂子了，出亂子了，或者說，出現了某種重大事故的微小苗頭。

  幾分鍾前，莫斯科地區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黑沉沉的天際不斷擴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並了天空中最後一絲光亮。

  道路上喧鬧的車流立刻變成了蜿蜒伸展的燈火長龍，接著是道路兩旁的路燈自動亮起，然後是公寓，是寫字樓，是商業大廈，不出三分鍾，整個莫斯科市中心及城區都從臨近中午的白晝跨入了黑暗的深夜。

  “鬼天氣，看來今年冬季的暴風雪會下得很早，哎”

  拉明科夫手裏端著銀質俄式茶杯，嘴巴中用力咀嚼著小半塊沒有融化的方糖。

  透過麵前的大塊玻璃間隔，這位國家能源公司調度配電中心的主任工程師向外望去，他看到巨大的半圓形控製大廳內，調度麵板上到處都在閃爍著綠色，藍色，白色，以及，嗯，他最不希望看見的紅色警示燈。

  “啪嗒”

  主任工程師將手中的茶杯用力擱在辦公桌邊角上，大約是用力過猛，濺起的茶水有幾點潑到了他的手腕上，在暗紅色的高級絲綢襯衫上留下了幾點不太美觀的棕色汙跡。

  “見鬼，真見鬼”

  總工程師感覺心煩意亂，他在電力調度崗位上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年，再往前，他在距離莫斯科市區大約兩百公裏外的盧甘斯克核能電廠擔任輸電工程師。

  相比前蘇聯時代，他對現在飛速變化的控製手段，對那些電腦啊，網絡啊，人工智能什麽的覺得不太適應。從內心深處來說，他覺得還是過去的數字指針式儀表，可以推動的閘刀，嗡嗡作響的控製台更加實在，至少，他能夠用肉眼去把握它們。

  尤其是現在，國家能源係統花費巨資完成了智能化改造，這種改造不單單是民用級別的，還涉及到複雜的軍方係統。據說，作為軍事係統的堅強組成，電力這種在現代化戰爭裏不可或缺的能源體係已經和被稱作“宇宙”的國家戰略係統連接在一塊兒，並全程接受“宇宙”係統的最高調配和指揮。

  “見鬼，怎麽那麽多警報”

  拉明科夫吃驚地望著大廳裏的調度麵板，他推開辦公室的厚重隔音門，走了出去。

  這位頭發已經完全掉光的總工程師不知道，就在幾分鍾前，“宇宙”係統獲得強人總統親自授權，開始正式的，由調試狀態變成了最高權限的自動運轉模式。

  “哦，上帝啊，年輕人，你”

  剛剛跨出辦公室幾步，拉明科夫就與迎麵跑過來的監控員差點撞了個滿懷。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警報”

  年輕的監控員是個姑娘，染成金色的披肩長發有點散亂，塗了厚厚孔雀色眼影的褐色瞳仁中投射出緊張和不安。姑娘跑得很急，以至於腳下的高跟鞋差點崴了腳，迅速襲來的酸痛讓她不禁皺了皺眉。

  “到底怎麽回事？”

  總工程師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甩開監控員走向不遠處的電腦操作台。

  “嗚嗚，嗚嗚”

  大廳中央的警報燈突然開始閃爍，緊接著，揚聲器內傳出隻有演習時才吼叫過的嘶鳴。

  拉明科夫立刻戴上老花鏡，專心致誌地去看眼前的電腦屏幕。

  “莫斯科環網，ＭＨ－２故障”

  “莫斯科環網，ＮＨ－１故障”

  “莫斯科環網，ＪＨ－２故障”

  揚聲器裏的警報聲一陣大過一陣，巨大的控製麵板有大塊區域已經被紅色警示燈的閃爍占據，緊接著，更多的綠色信號燈被紅色驅逐，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

  總工程師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這樣的狀態，這樣的緊張，隻有在當年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整個蘇聯電力係統進入最高危機狀態時才感受過，隻是那時候，他還是個微不足道的見習技術員。

  不用看，甚至不用去翻查代碼手冊，總工程師也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

  環繞莫斯科地區，以及在市內的幾個主要變電站全部出現異常。這就像供水係統被堵塞住水龍頭，裏麵流動的水無法順暢的湧出來，它們都被集中到還在正常工作狀態下的，僅剩下的幾個水龍頭，從那裏爭相而出。

  毫無疑問，再這樣持續下去，不是剩下的水龍頭被水壓壓垮而奔潰，就是整個水管在最薄弱的地方出現破裂，然後一段一段，連鎖反應式的爆裂開來。

  問題是，現在管道中流淌的不是水流，而是１３.８萬千伏的高壓電流。

  這是巨大的力量，這是足以烤熟整個莫斯科的洪流。

  “哦，上帝啊，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快，快，重啟那些該死的變電站，重啟那些該死的故障計算機。”

  主任工程師以最惡毒的語言發出咒罵，傳達他的命令。

  大廳內，幾分鍾前還處於放鬆狀態，不是在閑聊即將開幕的世界杯，就是在擺弄新買的“東宇”手機，要嘛就是對著小化妝鏡補妝的控製員，調度員們全都扔下手裏的東西，奔向各自的電腦控製台邊。

  “不行，天哪，怎麽回事，遠程網絡沒有響應”

  “糟糕，我的權限被限製了”

  “安保計算機拒絕放行”

  “遠程主機故障，強製下線”

  幾秒鍾內，控製員們目瞪口呆，那些號稱永不故障的智能係統像發了瘋一般，由溫順的小綿羊瞬間變身成凶惡的西伯利亞狼群。

  “莫斯科環網，ＭＭ－０故障，開關短路”

  最可怕的事情來了，最後一座樞紐變電站，那個位於國防部附近，深入地下近五十米的堡壘變電站也豎起了白旗。

  拉明科夫仿佛看見了眼前閃爍的火光，那是電力無法順暢流動，不得不從電纜管道中鑽出來引燃的。

  大樓外，車流的燈火還在慢慢蠕動，而周圍大廈，商業寫字樓裏的燈光同時變得黯淡下來，然後又瘋狂地增大亮度，接著又黯淡，又增強，很快，就有民用電器扛不住這種折磨，紛紛從電源變壓器中冒出白色煙霧。

  “拉響警報，給核電廠打電話，緊急降低反應堆功率”

  主任工程師不但了解輸電網絡，他更懂得發電，或者說，這位前蘇聯培養的核電專業副博士更知道上百公裏外，承擔了莫斯科電力供應百分之八十的盧甘斯克核電廠，此刻正處於何種緊急的狀態。

  電話通了，聲音被放大到控製中心的揚聲器上

  揚聲器裏傳來叫罵聲，然後是粗魯的詛咒和不斷地大聲請示，那樣子，活像是幾百對相聲演員在同時登場表演。

  “１號反應堆逼近紅線，輸出狀態全麵警報”

  “２號主變壓器故障，自動啟用調峰變壓器“

  “反應堆冷卻水泵抖動“

  各種警報，各樣咒罵，全部從揚聲器裏湧出來。

  “快，快，看在上帝的份上，馬上降低反應堆輸出，降低他媽的功率，整個電網即將崩潰。“

  主任工程師抓起話筒，發出歇斯底裏的命令聲。

  “降低，降低，快，你這個酒鬼，該死的弱智，給我按下紅色按鈕“

  拉明科夫再次對著話筒發出吼叫。

  電力供應就是循環的水流，一旦它們不能在水管中正常流動，不但會影響配電網絡，而且會很快影響發電廠，影響產生電力的主機。

  對於核電廠而言，最終的影響會體現在反應堆上。

  必須在總崩潰之前，讓反應堆功率降低到安全線下，當然，這樣做的後果是整個莫斯科和附近三百公裏甚至更遠的範圍出現大麵積停電。

  不過，相對於另一場切爾諾貝利大災難，停電也就實在不算什麽大事了。

  終於，兩百多公裏外，核電廠當班的助理工程師用怎麽也控製不住顫抖的手，用力摁下紅色按鍵。

  幾根控製棒從反應堆頂部緩緩下落，最終插入到已經開始出現沸騰現象的反應釜中。

  警報暫時解除，核電廠看起來不會爆炸了。

  主任工程師回頭，窗戶外天空黑得更沉，隻是整個城市的明亮燈光都幾乎同時熄滅，莫斯科在不到半秒鍾內回到了電力還未誕生的沙皇時代。

  距莫斯科五十公裏外 博洛季諾地區

  相比莫斯科的熱鬧，這兒要顯得冷寂，蒼涼得多，不遠處就是著名的戰爭紀念館，緊挨著紀念館的是托爾斯泰莊園故居。

  這裏是著名的曆史地標，１８１２年拿破侖大軍折戟沉沙在附近的遼闊平原和茫茫森林下。１９４１年，同樣是在這裏，紅軍指揮員麵對希特勒法西斯大軍，發出了那句著名的誓言

  “莫斯科就在身後，同誌們，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距離新開辟公路不遠處的森林邊緣，一座灰色兵營式建築孤零零地聳立在俄羅斯的平原上，除了建築物頂部高聳的天線，院落中展開的巨大蝶形天線外，這座建築看上去與普通軍營並沒有過多分別。

  隻有一個問題，建築物沒有門牌，隻是在一段延伸到主幹道的小路上樹立了一個大木牌，上麵寫著

  “軍事設施，不得靠近，否則擊斃！“

  這裏是俄羅斯國家反導係統的地麵指揮站，或者說是指揮站之一。

  哨兵背著自動步槍，好奇地注視著幾公裏外的，逐漸伸展開來的新建築物。那裏是新修建的購物中心，當然了，還有與購物中心配套的公寓，商業住宅，高檔居民樓。

  這兒的土地已經出讓給來自中國的“順達集團“，正在修建的建築群也是”順達集團“麾下的大手筆。

  在俄羅斯不景氣的經濟狀況下，任何軍事設施也不得不讓位於龐大的資本。

  突然，一輛破舊的“拉達“轎車撞上了同樣破爛的”莫斯科人“，緊接著更多的汽車擁塞在主幹道上。

  指揮交通的紅綠燈全部熄滅，這是沒有過的怪事。

  “轟”

  一輛巨大的水泥攪拌車撞上突然變道的校車，火光和哭喊聲立刻彌漫在微微寒冷的空氣中。

  望著火光，軍人們有些按耐不住，這些小夥子們很想去幫忙。

  身後的指揮官大聲吼叫起來，讓幾個士兵回大院內幫忙。原來與莫斯科電網相連接的輸電線突然中斷了電流供應，而指揮站內的設備靠應急電池堅持不了太久。

  士兵們在指揮官的命令下，一起去幫助開通備用的自備線路。說實話，那些線路應該有完善的自動係統統一控製，根本不需要人去切換，可惜，拮據的軍費不允許進行正規改造，再說，在指揮官的心目中，莫斯科電網是不會停電的。

  尤其，整個係統不是已經被“宇宙”統一接管了嗎？

  “轟隆”

  公路上爆出一團巨大的火球，衝擊波將公路上的殘骸吹到了森林中。

  一輛水泥工程車突然衝出，車頭帶著火焰，如同烈焰戰車般衝向指揮站。

  站崗的士兵還沒等反應，已經被車上噴吐出的自動步槍火舌所吞沒。

  “兄弟們，兄弟們，殺個痛快，殺個痛快”

  蘇萊曼的小兒子揮舞自動武器，麵目猙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