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支敦士登 市中區

  莫文曦聽見耳畔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其中似乎還混雜了含糊不清的叫罵，以及從二十七層，二十六層，甚至二十五層檢修口射出的子彈，劃破空氣，發出的尖銳嚎叫音。

  很顯然，要對付自己或者多半還要那位身患糖尿病大叔的敵人，他們戰術規劃周道細致，不但在絕對控製住診所所在的樓層，還在相臨近的幾個樓麵也布置下火力強大的陷阱。如果，莫文曦不是敏銳地覺察到這架運送“蜘蛛人”上下的備用檢修平台恰好存在與玻璃幕牆外，並且選擇從高空直接飛降而下的話，她必然會在其他任何一條可能的通道上，遭遇火力強大，人數占據優勢的對手。

  她抬起筆直修長，完全可以媲美任何一位世界級超模，卻又多了幾絲超模們完全不具備的力量美的長腿，用名牌高跟鞋又細又長，卻又分外結實的鞋跟，狠狠地壓下控製升降機的三個電動按鈕。

  “嘎嘎”

  距離地麵已經不遠，她下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粗粗的鋼纜和機械結構之間摩擦出整串長長的火花，從地麵望上去，莫文曦仿佛神話中的女神，中世紀德國魔幻故事裏的林中仙女，在燦爛的火光中，在被風撩起的裙擺間，就這麽飄然而下。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耳畔的“嘎吱”聲已經逐漸演變為單純的金屬“嗚嗚”音，似乎不斷發出警告，這架平台馬上就要散架。

  “不知道大叔現在怎麽樣，有沒有人去包圍樹林裏的木屋，他能不能守住屋子，我該怎麽去救他呢？”

  莫文曦不但在思考自己的脫身之策，也在擔心羅正德的處境。她實在擔心這位身患糖尿病，每天要自己給自己注射藥物，還得時刻關注血糖進展，否則就會滿頭大汗，四肢顫抖的中年大叔，擔心他是不是現在已經倒在了敵人槍口下。

  猛地，她聽到掌聲，歡呼聲，還能感受到從手機閃光燈裏傳來的陣陣白光。

  很明顯，街道上的遊客，市民，都把她的這場下降秀當成了某個商業活動，遊人們情不自禁地為她的表現發出喝彩。

  “哢哢，哢哢”

  平台底部的金屬噪音更大了，這是它即將分崩離析的最後警告。

  莫文曦並沒有去拉身旁的緊急製動杆，她知道現在去緊急刹車，平台會立刻崩塌。

  相反，她用高跟鞋又點了幾下電動按鈕，讓電機持續保持加速狀態。

  0.5秒之後，底部傳出敲鑼打鼓樣的巨大噪音。

  “嘩啦”

  不堪重負的纜繩終於斷裂，接著是支撐平台的金屬結構物。

  就在腳下踏板即將解體的瞬間，莫文曦蜷起身體，雙腿在開始分崩離析的圍欄上最後用力，不到0.3秒的功夫，她的身體已經橫向飄落到距離平台很近的一處綠色遮陽棚上。

  這是屬於第一層奢侈品經營店的遮陽棚，上麵用花體英文，德文，法文和新加上去的中文，表明了商店的高貴身份。

  “啪嗒”

  莫文曦接觸頂棚，發出輕柔的，好像是雜技高手落在氣墊上的響動，而緊接著，分崩離析後的金屬平台完全落地，發出的巨大震動讓周圍的遊人在尖叫聲中紛紛躲避，有幾位女遊客還掩麵哭泣起來。

  就在第一陣混亂還沒有完全消減的檔口，莫文曦已經靈活地從厚厚的遮陽頂棚上跳落下來，她落地的姿勢是如此地優美，仿佛著名電影中“貓女”經典形象的完美再現。

  來不及理會那驚詫莫名的眼光注視，莫文曦走了幾步，穿上剛才動作之前從腳上甩脫的高跟鞋，輕輕活動了幾下脖子，讓披散下來的，自然混合成幾種顏色的頭發在風中飄揚。

  0.5秒，她已近注意到幾輛汽車和摩托車由不同的方向將自己迅速包圍起來。

  “糟糕”

  她不禁在心底叫了一聲不好，附近找不到可以脫身的交通工具，而周圍的商店裏琳琅滿目全是商品，店鋪中也不一定有合適的逃生通道。

  就在危急中，從兩家店鋪之間的縫隙中衝出一個身穿褐色大衣，頭發有些散亂，手上還抓著小提琴長弓的男子，他的這身打扮已經表明了身份，那就是歐洲街頭常見的乞討者。

  “走，快”

  莫文曦沒有去看乞討者的臉，從聲音上已近判斷出，這人就是自己剛才還為之擔心不已的羅正德。

  “大叔，是你啊”

  莫文曦表情裏流露出驚喜，流露出意外。

  很奇怪，羅正德卻領著莫文曦向著對手衝上來的方向跑去，仿佛是自投羅網一般。

  “低頭”

  隨著羅正德低聲警告，卻從後方和斜後側飛來密集的金屬彈雨。

  從聲音上判斷，這股子彈既有手槍，又有衝鋒槍，還有自動步槍，射擊水平也是有高有低，參差不齊。

  子彈全部都是衝著逃跑方向而去的，從那邊圍上來的對手或穿著警服，或穿著軍人服裝，所乘坐的車輛也是軍警塗裝。

  莫文曦馬上明白，要殺自己和羅正德的人，要麽是偽裝了身份，要麽就是和本地軍警有勾連。

  但是，她實在不明白，身後這股射出的槍彈，這批掩護自己的人又是何方神聖。

  很快，她已經判斷出對方是偽裝無疑。在這個袖珍公國裏，警察基本不攜帶武器，就是裝備，也是小威力手槍，更不會在市區中大打出手，這樣對市民的安全反而是巨大威脅。

  身後的交火更加劇烈，偽裝成軍警的人顯然目標是莫文曦，他們大概還沒有將羅正德與乞討者之間劃上等號，隻是將他當做四處亂竄，不知死活的家夥。

  突然，從軍警陣營中傳來一陣野狼般的嘶啞嚎叫聲，莫文曦轉頭去看，卻發覺一個身穿黑色短衣，身上似乎上下翻飛著一把日本武士刀的家夥，正以極快地速度向著自己衝來。

  黑衣人動作迅捷，絲毫不理會身後射來的子彈。莫文曦見此狀況卻並不如何慌張，因為她已經看出，對方身手和攻擊矯健的程度與自己在伯仲之間。

  就在姑娘準備從鞋子中取出另外一隻短錐形匕首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一個蹲在地上，正哇哇大哭的小男孩身上。

  毫無疑問，在馬路上開打，時刻都有可能誤傷無辜。

  她的眼神四處搜索，很快就有了發現。

  莫文曦也不多說話，斜著衝出小男孩與馬路邊的空擋，跑進一所裝飾頗為豪華的高層公寓樓裏。

  羅正德自然不會跟上去，他此刻偽裝還沒被識破，於是就地橫躺在馬路上，四肢不斷抖動，一副受到驚嚇過度的無辜表情。

  背後的偽裝警察想增援黑衣人，卻被更加密集的子彈和淩空飛來的手雷所拖住，很明顯，他們也異常吃驚，搞不清眼下的敵人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強大。

  “叮鈴”

  穿過華麗的大理石台階和公寓前廳，莫文曦瞥見電梯正好落地，從裏麵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牽著金毛狗的老年婦人。

  莫文曦抓住機會，敏捷地從婦人身旁經過，衝進了打開的電梯轎箱內。

  “你好，你們好”

  老婦人眼神不好，邊牽著小狗，邊和莫文曦以及隨後衝入的黑衣人打招呼，模樣很是滑稽。

  “叮鈴”

  電梯門緊閉，開始慢慢上升。

  莫文曦雙手微微撐住電梯牆壁，美麗的混血雙眸幻化出獵豹樣的警覺目光。

  黑衣人也一樣，他的嘴裏不住發出“嘶嘶”“嘶嘶”聲，活像是一條時刻準備發起攻擊的眼鏡蛇。

  他的手在背後轉動，可惜，電梯比較狹窄，他背後的武士刀大概太長，一時半會兒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施展的空間。

  “傻瓜，傻瓜”

  莫文曦以自己父親的母語，中文發出對敵手，顯然師承東瀛的黑衣人的嘲弄。

  “嘶嘶”

  黑衣人嘴裏吐氣更快，顯然狂怒不已。

  他是“仁慈天使”最得意的徒弟，獲得天使的親自傳授，本以為抓個中年胖大叔，對付個中法混血的小女孩還不是手到擒來，卻沒想到對方並不好應付。

  公寓隻有六層，還有最多幾秒，就可以抵達。

  黑衣人準備隻要門打開，他就迅速退出去，然後以自己最熟練的“合川流拔劍式”攻擊莫文曦。以他的身手和速度，切下莫文曦那顆在旁人看上去美麗，充滿誘惑的頭顱，在天使愛徒的眼中，和練習用的布偶毫無差別。

  突然，黑衣人覺得莫文曦笑了，正在他感覺奇怪的當兒，卻猛地發覺對方竄起一米多高，撐破電梯頂蓋，身體向外急衝。

  “啊，混蛋”

  黑衣人叫出聲，他倒背武士刀，準備借此發動攻擊。

  “噗嗤”

  什麽東西響了一下，然後騰起一陣淡淡的，若有如無的白色煙霧。

  “混”

  黑衣人刀還沒抽出一半，就感覺頭暈目眩，胸口不住翻江倒海。

  緊接著，他腳步癱軟，一頭栽倒在電梯裏。

  這是莫文曦一直放在身上的杜瓦瓶，裏麵是用液態氮保存的生物藥劑，本是為了給自己的小病人注射，現在看起來已經沒有保存意義了。

  杜瓦瓶的閥門打開，接觸空氣後立刻將裏麵的液氮發散出來。因為氮氣的重量比空氣重，隻需要幾秒鍾，處於低處的空氣就會被氮氣完全置換，從而讓人迅速喪失攻擊能力。

  再然後，“仁慈天使”的日本愛徒還沒來得及施展自己引以為豪的“合川劍道”，就倒在了莫文曦的液氮瓶下。

  直到死的那一刻，這個所謂的東瀛高手還在納悶

  “八嘎，我怎麽就死了呢？”

  街道上的槍戰還沒結束，當莫文曦起著橘黃色寶馬電動摩托出現在羅正德身後，並將大叔拉上車後座的時候，雙方仍在拚命苦戰。

  “你這麽做到的？“

  兩人同時發問

  “哈哈，我製造了一點小誤會，讓那些在城裏開會的巴斯克武裝分離分子以為，這批家夥是去圍剿他們的反恐警察”

  羅正德攬住莫文曦的纖腰，這姑娘車開得實在太快，簡直是在陸地上飛行。

  “看來，馬上要把你掌握的情報發出去，這很重要，而且，不能走常規渠道”

  莫文曦發出建議。

  “你有渠道嗎？”

  羅正德反問莫文曦。

  “哦，是的，我認識個好閨蜜，她或許能幫助我們。”

  莫文曦回答。

  爪哇外海 三體遊艇上

  “嗯，看起來，情況很緊急了”

  聽著灰衣女孩傳來的好朋友莫文曦的緊急情報傳遞，老韓和老朋友都顯得頗為鄭重。

  “看來，我們的老朋友，下一步目標隻能是，嗯，是這裏”

  老韓轉動了一下豪華客廳中的水晶地球儀，將手指放在莫斯科周圍的一圈內。

  “宇宙係統，洲際導彈演習，俄國領導層”

  老韓不斷念叨這幾個短句。

  “我去莫斯科，還有，我的女兒”

  老朋友站起來，喝下最後一口雪利酒，帶著微笑對老韓說。

  “是的，我也要做些準備”

  老韓說著，腦海裏浮現出“文天祥”號的偉岸身姿。

  客廳裏的電視在播放通過衛星接收的新聞，裏麵的俄國主播正在討論什麽話題，看上去很是熱烈。

  “那是？”

  老朋友抬起頭問

  “是俄國參與的國際空間站任務，代號叫“超能量”的新軌道實驗艙“

  灰衣女孩雖然看不見，卻對國際新聞，科學新聞非常了解，她雪白晶瑩的臉頰在海水映襯下顯示出一種說不出的嬌豔，恍若天上的星辰，恍若橫亙的銀河。

  “哦，超能量實驗？“

  老韓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