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神曲吟唱(2)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1      字數:3671
  荒涼,滄桑,冷寂這些字眼正是為這個地方所創造的。

  這裏是一座孤零零突兀於海峽中的小島,它的一端斜斜地對著英格蘭白色石灰岩質地的海岸線,而另外形狀如同手杖頭的那端則正好麵對海峽對岸的法國名城郎澤爾唐。

  全島的長度不超過七英裏,沿島的海岸基本是聳立於冰冷海麵之上的懸崖峭壁,附近沒有哪怕一處平坦的,可以稱為海灘的所在。

  千萬年來,海浪為這裏惡劣的天氣所激怒,即使在天氣最平和的季節中,不斷拍擊海岸的巨浪和海鳥淒涼,悲哀的鳴叫聲都是小島周圍慣常所見的景色。

  小島隻有在靠近法國一側的石頭內環麵才稍稍顯得平靜,依靠幾萬年來所積累的海草,浮木,泥沙和各種顏色,各種大小的貝殼,大自然的偉大力量居然將靠近海底山洞的部分,塑造成了唯一的,可以進出小船隻的天然洞窟碼頭。

  可惜,這裏實在荒涼,以至於整個小島看不見稍微高大點的植物,星散點綴於岩石縫隙中,隻有低矮的,隻有植物學家才能叫出名來的野草野花。

  天空飄蕩下蒙蒙細雨,配合著無處不在的凜冽海風,仿佛帶著了這裏僅存不多的熱量。

  老韓裹緊防寒大衣,藍色和綠色相間的帽子嚴密地遮蓋住麵孔,盡管穿得如此厚實,他還是禁不住陣陣發抖。

  “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老韓望著腳下不斷拍打懸崖峭壁的海浪,看見白色泡沫裹挾起無數的泥沙翻滾而來,他覺得寒風冷的刺骨。

  英吉利海峽的冷與他所經曆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與伊朗和阿富汗邊界神秘小河的那個夜晚截然不同。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也注視了幾眼灰白色的海鳥,掉過頭來向著懸崖下走去,不遠的地方,差不多在小島中部,一座黑色小木屋孤零零地聳立在那裏。

  除了這座黑色木屋,人類建築在地表的遺跡,隻剩下小島另一邊的石頭屋子,石屋的曆史據說可以追溯到查理曼大帝時代。

  小木屋其實是座簡陋異常的教堂,早已經褪去顏色的十字架樹立在屋頂上,更高的地方赫然是個青銅鑄造的小鍾。

  老韓習慣性地在門口停留,他的神經,他的大腦,甚至每塊肌肉都演化成了高度警覺的智能機器,即使是主人的本體早已衰老,這些多年來無數曆險,無數生死所塑造的第六感仍然保留,而且老而彌堅。

  確定周圍沒有危險,老韓輕輕推開黑色木屋虛掩著的門。

  他看到幾隻燃燒的蠟燭,看到跳躍的火焰因為突如其來的海風而變得搖晃不定。

  中央牧師布道的神壇之下,一個瘦小的身影真虔誠地低著頭,似乎正麵對蠟燭默默低語。

  老韓沒有說話,他迅速關上門,小教堂中變得更加黑暗,跳動的燭火和經過彩色窗戶射進來的微弱天光就是這裏僅有的光明。

  麵向蠟燭的那個人影似乎沒有覺察到有人進來,他隻是低著頭,繼續說著什麽。

  周圍冷寂一片,除了寒意,除了海水的腥臭味,沒有半點溫暖。

  那個人影動了,他的身形其實很矮小,佝僂的身軀穿著不太合適的防寒大衣,厚重的老式灰色圍巾將他的脖子完全掩蓋起來。

  “這裏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更冷,該死的關節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注意這點”

  影子在說話,是不帶半點口音的英語,簡直漂亮極了。

  他沒有回頭,隻是努力支起身體,從背影看上去,這個人簡直就是個退休多年,行將就木的老朽會計師。

  “謝謝你把見麵的地點選在這裏,讓我有機會在活著的時候感受到父親的靈魂,哦,要是他們真的存在。”

  燭火晃動了幾下,影子慢慢轉過身,他滿是褶皺的臉在半明半暗的光線映照下,好似中世紀畫家筆下的受難者。

  老韓抬起頭,閃著精光的雙眼筆直地,帶著笑意地注視著會計師,注視著從以色列趕來的老狐狸“雅科夫”大師。

  “1944年2月份的時候,該死的,那時候天氣比現在還要寒冷,我的父親和其他五個誌願者,他們都是“艾爾諾”的戰士(二戰中活躍在歐洲的猶太人抵抗組織),從我們腳下那個陰暗的,看不到邊的海下洞窟中出發,去對岸的法國之行偵查任務。“

  “嗯,他們都是誌願者,哦,至少英國人這麽稱呼他們,父親和他同伴的任務是偵查,並標誌那邊海岸線上的德國海岸大炮,為了即將到來的登陸行動做準備。”

  “可是,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該死的”霸王行動“壓根就不會在偵查過的所謂海岸點登陸,他們的行動隻是無數煙幕中的一朵細小浪花罷了。”

  雅科夫說的很平靜,甚至就像是給孩子講述曆史的小學老師。

  “他們死了,像狗一樣被德國人的機槍打死了,嗨,不是登陸的時候,而是在完成任務即將返回的時刻。”

  突然,他抬起頭,嘴角露出笑意。

  “你猜,德國人怎麽發現他們的?”

  接著,雅科夫自言自語地回答。

  “是英國人,他們呼叫了潛伏在法國的某個抵抗組織,並讓這個組織接應,護送偵查小分隊。”

  “其實上,這個組織早就被蓋世太保連根拔起,他們的所謂聯係電台,隻不過是為了引誘英國人上當的幌子罷了”

  “英國人並不傻,相反這些紳士們既聰明又狡詐,他們早就知道這個組織被德國人掌握,整個行動全他媽是偽裝的詭計,這一切都是為了軍事行動的成功”

  老韓打斷雅科夫,他問

  “你恨英國人嗎?”

  雅科夫臉色變得凝重,繼而哈哈大笑

  “不,不,不,相反,我喜歡這種遊戲,這個遊戲隻有聰明人才能參與,失敗的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還能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玩的呢。”

  “因為你父親的死,你才能和媽媽一起在巴勒斯坦登陸,定居在海法,對嗎”

  老韓說,兩人就如同朋友那樣聊天,聊著檔案裏永遠不會記載的東西。

  “是啊,那是報酬,英國紳士支付的報酬。很可惜,媽媽沒有活太長的時間,她在49年一月份的偵查行動中犧牲了,那時候,她是哈加納(以色列獨立前期的軍事組織)的情報員,她的遺體從未被找到,從來沒有過。”

  “對了,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小島的?”

  雅科夫好奇地問,他的眼睛如同閃電,仿佛能刺穿所有人的內心。

  “因為我的爸爸。他在1938年夏天的時候來過島上,當時,他就坐在我現在的位置”

  該老韓了,他也必須說點什麽屬於個人的隱私。

  “他是來島上見潭克的,你知道的,那個人是戈林的叔叔,專門幫助第三帝國的高層人士做生意。”

  “哈哈,德國人,中國人在英國最偏遠的領土上見麵,就為了購買一急需軍火,將合格的毛瑟步槍檢驗成不合格產品,然後以合格品的價錢賣給中國,全程保密,以黃金做支付手段。”

  “我的爸爸是那次任務的特使,當時的中國差不多已經筋疲力盡,需要從各種可能的渠道搜羅軍火,而日本人,他們竭盡所能的破壞,因此,必須高度保密。”

  老韓笑了,這些關於父親的曆史都是他自己挖掘的,全部屬於未解密的檔案。

  “看來,我們都有正當的理由去維護世界的安寧,為了這個,為了我們各自民族的子孫後代,我答應幫助你。”

  雅科夫站起身走到老韓的座位旁邊,老人的個子很矮小,充其量隻有不到一米六,但這個人被梅厄夫人(以色列女總理,領導了第三次,第四次中東戰爭,親自下令執行“天譴行動”,全球追殺恐怖分子)稱為“凶狠的野狼”,被著名的戰爭狂人沙龍稱為“我們的巨人”。

  “喝點咖啡吧”

  雅科夫微微抖動的手從保溫杯裏倒出兩杯黑色的咖啡,一杯自己端著,一杯遞給了老韓。

  “這次很危險,真的很危險”

  雅科夫笑著對老韓說

  “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話,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老韓也笑了,他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他知道,對麵的老狐狸是懂中國話的。

  “為了您的健康”

  雅科夫將杯子裏的咖啡一飲而盡。

  老韓也把嘴湊到杯子邊,慢慢啜飲了兩口。

  瞬息之間,他感覺到周身冰冷,思維,意識似乎同時凝結成幹冰,接著,老韓什麽都不知道了。

  歐陽飛雪的這幾天可以用過山車來形容,不但是驚險而且超刺激。

  在身體檢查,確認康複之後,她首先見到的是來自海軍的人,盡管這些人稱自己是來幫助心理疏導的,但飛雪很快意識到,這幾個不苟言笑的家夥絕不是什麽心理疏導老師,而是海軍敵工部的,很有可能是屬於海軍的前線情報官。

  問話持續了三次,其中兩次心理疏導用了些設備,飛雪很快認出這些設備就是傳說中的測謊儀,或者它們的學名是“心理波動及腦電波顯示測量裝置”。

  又過了一天,歐陽飛雪接到通知,帶著簡單的衣物登上海軍運送器材設備的一架運20飛機,經過兩次空中加油後,於深夜降落在某處海島基地內。

  接著發生的事,她更加莫名其妙。

  一連串的身體,腦力,智力和毅力的高強度測試,然後又是三次嚴肅的談話,這些談話所涉及的內容是如此深入,以至於好幾次讓她臉頰緋紅,直想鑽進地縫內。

  然後又是等待,隻是這次時間不長,當某天晚餐結束的時候,她被帶到一個房間,裏麵竟然坐著幾個高級軍銜,卻不屬於海軍的官員。

  “歐陽飛雪同誌,我受命通知你,從今天起,你退出海軍現役人員隊列,檔案也不轉交管理部門,做暫時封存處理。”

  其中一個板著臉的空軍軍官毫無感情地宣讀了一篇官樣文章。

  “什麽?我被提前退役了?”

  飛雪站起身來,臉漲得通紅。

  看到歐陽飛雪激動的樣子,幾人對視了一番,然後由那名空軍軍官繼續說,這次,他沒有念書,而是嚴肅中帶有友好的表情。

  “歐陽飛雪同誌,你還會飛下去,不過,是在接受充分訓練之後”

  這句話讓飛雪發懵,海軍航空兵艦載機一級戰鬥飛行員,這幾乎是全軍中受訓程度最高的精英部隊,她竟然還需要接受訓練。

  “祝賀你,飛雪同誌,你以後會飛得更高,更快,不過,不是在大氣層裏,而是上麵”

  他指了指頭頂,飛雪透過窗戶望出去,浩瀚的銀河正橫貫深邃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