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石城南郊

  小其的意識思維逐漸恢複正常，他驚奇地發覺，自己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周圍到處是假山，綠水，亭台閣榭，空氣裏似乎也彌散著類似森林的清爽氣味，甚至還可以聞到淡淡的水果香氣，不是那種空氣清香劑中添加的人工化學成分，而是絕對自然，絕對讓人感到舒適的大自然芳香。

  這裏應該是一座小樓的二樓，古香古色的棕色落地玻璃窗，陽光透過彩色玻璃撒播進來，五彩斑斕的色塊在暗紅色實木地板上鋪陳開來，半拉起來的窗簾顏色淡雅樸素，卻從最細微的線頭細節上體現出做工的仔細認真。

  小其有些慌張，屋子裏沒有人，窗外花園林雖然景色繁茂，但似乎除了鳥兒在鳴唱之外，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東側書案上有什麽東西在閃爍，小其半眯起眼睛，很快他就看出來了，閃亮著的東西是顯示器，或者說是一台電腦主機的顯示器。

  他走過去，果然，那是台正常啟動到桌麵的台式計算機，右下腳跳動的網絡連接圖案，表示主機處於聯網狀態。

  小其覺得有點渴，剛才，或者說自己記憶中最近的那餐飯，味道不錯的牛肉鍋貼似乎味道過於濃烈，搞的他現在很想喝水。

  習慣性地伸出左手，竟然摸到了一個造型渾圓的玻璃瓶，裏麵裝的是充了氣的檸檬味蘇打水。

  小其想了幾秒鍾，但感官的刺激顯然超越了理性思維，他抓起瓶子送到嘴邊，咕嚕嚕地喝了幾口。

  很快，他想起了什麽，熟練地操作起鍵盤和鼠標，將電腦登陸到一個網絡頁麵。

  “我靠，我靠，這是玩什麽花樣啊？”

  小其的視線聚焦在顯示器上，那上麵正顯示著自己中午離開前粘貼在某個大型論壇上的帖子。可是，明明自己已經刪除掉了啊，怎麽又重新出現了呢，帖子後麵還跟了不少沒意義的回複，有些是網友的嘲笑，有些則是引經據典的解謎，當然，完全對不上路子。

  “哎，哎，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小其自言自語道，他這帖子和自己刪除的那個有些不一樣，對，是那個表示地點的代碼，鐵定是被人重新修改了，絕對不是原始數列中代指的“印尼 雅加達”。

  也不知什麽時候，房間的門被從外麵推開，好像有個人影晃動了兩下，坐在了書案對麵的沙發椅上。

  小其的視線從顯示器上挪開，他打量著剛剛走進來的人，是個看上去挺和藹可親的老頭。

  “你，你不是，那個，那個研究所裏看大門的門房師傅嗎？”

  他終於記起來了，衝著坐在椅子上的老頭喊起來。

  “年輕人，我是誰不重要，你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這裏環境不錯，夥食標準也夠高，各種設備齊全，更重要的是，不用擔心人身安全。”

  老頭抬起頭注視著小其，他的視線好像高速掃描儀，能穿透皮肉，直接看到被觀察者的心靈深處。

  確實，小其最大的感受就是這裏的安全，他隱約中似乎還能聽到唱歌的聲音，不是低吟的合唱，而是充滿陽剛味道，曲調雄渾的軍歌。

  這裏一定是軍營，或者說駐紮了部隊。

  “花園外麵是部隊幹休所，幹休所外頭嘛，嗯，是一個機械化步兵旅，嗬嗬，你被幾千名解放軍官兵團團保護，絕對出不了意外。”

  老頭邊打量小其，邊用柔和平靜地語調說著。

  “我，我，我，你們要我做什麽？”

  小其到底在情報機關待過，他明白自己被嚴密看管起來了，牢籠是鍍金的，但依舊是不自由的牢籠。

  “什麽都不需要做，短則一周，長則半個月，你就可以離開這裏，我相信，隻要有高質量網絡和高性能電腦，你是不會感到無聊寂寞的。”

  老頭微笑著對他說。

  對於這點，小其當然是同意的，他也注意到桌下的巨大電腦主機，看起來，這玩意兒是多路顯卡交火並聯的，旁邊竟然還有全套VR頭盔和紅外跟蹤裝具，折疊起來的肯定是配套的感應墊，這玩意絕對是令每個宅男流口水的好東西。

  “我？”

  小其想起了什麽似的，他想問關於那則帖子的事情，卻冷不防被老人以禮貌的手勢製止住。

  “你什麽也不需要了解，隻要好好待在這裏就行，肚子餓了就去餐廳吃飯，要是不樂意去，服務員也會送上來，你可以在花園中散步，也可以和警衛聯係，讓他們安排你去部隊靶場過過癮，放心，這東西有國家機構買單，不需要你花一分錢。至於你的工作嘛，你回去後領導絕對不會多問一個字，也不會影響到你拿年終獎的。”

  老頭樂嗬嗬的繼續解釋。這條件太誘惑，小其很想告訴他，自己寧願永遠待在這裏不出去。

  “我隻問你一句，有關於數列信息的事情，你還和其他人透露過嗎？”

  老人的眼睛閃著光，令小其感到渾身一凜。

  “沒有，我知道這裏麵的輕重，所以，我，我另外用代碼指示地點，可是，可是，現在不是我原來寫的代碼了，我”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老人堅決的製止住。

  “本來，我無需多說半個字，甚至也不需要親自來見你。但是，我還是可以真誠地回答你，帖子是我安排人重新粘貼的，代碼也是我讓修改的，還有，把你請到這裏來，都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老人走上去和小其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柔軟而富有彈性。

  “你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就是今後忘記這件事。”

  說完，老人掉頭走出房間。

  不用說，老頭就是老韓，他在安排好一切之後親自會見小其，最核心的就是問出那個問題，他現在放心了，自己安排的這出人間蒸發，李代桃僵的計劃是有可能成功的，老韓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直覺，這比所有的計算機軟件都可靠得多。

  自己的對手強大而狡猾，不過，既然對方可以設下陰謀，那我們為何就不能布下陽謀呢？

  真正的象棋大師，從第一步起就在安排最後的殺招，老韓正是這樣的大師。

  現在，他要去聯係另一位老朋友，一位麵目邪惡的朋友，卻也是最能幫助自己實現計劃的兄弟。

  “遊戲開始了”

  老韓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這句台詞，腳下踩著石城的落葉，堅定而孤獨地走向戰場。

  利比亞恩德 國際機場

  爆炸，濃煙，叫喊聲，特戰隊員嘶啞的指揮聲，當這一切混合在一塊兒，再加上兩百多顆焦急跳動的心髒，就構成了現在機場停機坪到滑行跑道上的真實景象。

  不知何時，個別殘留下的“日本國際人道主義誌願者”們引爆了早已經安置下的爆炸物，機場主滑行道旁的半地下式燃料庫裏火光衝天，很快，濃烈的黑煙遮天蔽日，讓剛剛露出晨光的東方天際，再一次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嗚嗚，嗚嗚”

  黑暗的天空裏呼嘯而過奇特的響聲，似乎有無數輛過山車在人們頭頂俯衝衝刺，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撞擊和與空氣的摩擦音。

  “不好，是炮彈，是大口徑加榴炮彈，注意隱蔽”老樹樁大喊

  他正在幫助指揮僑民們登上飛機，盡管缺了一隻眼睛，但老觀察員的聽覺卻依舊敏銳。軍事知識和經驗告訴他，刺耳的聲音不是別的，正是遠程加榴炮劃過空氣，即將落下的預兆。

  “轟”

  果然，僅僅十多秒後，在停機坪遠端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然後是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無數碎片，如同疾風般橫掃過整個停機坪。

  “白鯊，白鯊，敵人在炮擊，重複，敵人在炮擊，消滅他們，重複，消滅威脅”

  塔台上，鱷魚也注意到發生在停機坪上的可怕景象，他立刻接通在戰區盤旋支援的“飛鯊”戰機，這些飛機攜帶的彈藥和油料很充足，足以長時間控製整個利比亞恩德首都戰區空域。

  過了一會兒，耳機中傳來編隊指揮員疑惑而帶著歉疚的回答。

  “炮擊陣地在西南32千米，我們已經定位，但是無法攻擊，重複，無法發起攻擊”

  “鱷魚”吃了一驚，他連忙問

  “為什麽無法攻擊？”

  “有平民，重複，大量的平民被脅迫在炮兵陣地附近，不，不是附近，就在火炮陣地中央。”

  飛行員透過機翼下掛載的“鷹眼”夜視吊艙掃描注視整個炮兵陣地。這是一處典型的營級遠程加榴炮陣地，正在發射的火炮不是別的，正是利比亞恩德前政府去年購買的PLZ45 155毫米自行加榴炮。

  這些火炮原本連包裝保護都沒有拆除，全部完好地存放在倉庫裏。內戰爆發前，幾名負責指導當地民主勢力進行“革命”的美軍顧問找到了倉庫，他們被這份意想不到的禮物弄得心花怒放。

  這幾名顧問都在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王國待過，他們不但見識過這些中國火炮的威力，也借口環境安全監測，完整地掌握了這些火炮的布置，調試和使用技巧。

  從內戰爆發的第二天起，這個營的PLZ45就在關鍵時刻襲擊了忠於前總統的部落衛隊，從而為政變順利立下了汗馬功勞。

  半小時前，負責指揮的美軍顧問接到命令，調轉炮口，對準國際機場坐標，發起覆蓋式炮擊。

  在忙碌了一番過後，第一批12枚增程子母彈衝出炮口，飛向機場。

  一名來自日本的國際和平誌願者給美軍顧問出主意，為了抵擋中國人可能發起的反擊，將城市孤兒院和婦產醫院裏的病人全部抓來，集中綁在發射車和彈藥車旁邊。

  “支那人，愛惜名聲，不敢襲擊，要是攻擊，我們，我們的新聞，馬上報道，支那人屠殺平民”

  日本誌願者望著被火炮衝擊波震得口鼻流血的產婦和孩子，不由地哈哈大笑。

  經過兩輪坐標校正，子母彈在跑道上炸開，頓時，堅固的混凝土砂石地麵出現了大小十幾處坑窪不平的裂口。

  “立刻起飛，立刻起飛”

  楊鬆急得大叫起來，他看出來，再這樣過幾分鍾，跑道就會被完全破壞，要是沒有應急搶修，根本不可能起飛C929這樣的大型寬體客機。

  一陣黃色颶風從西北方向撲來，沙漠地區的晨間沙暴不早不遲地降臨在國際機場上空。

  在特種隊員的努力下，最後幾個僑民被扶著或者幹脆背著推進了飛機客艙，人員差不多都齊備了。

  “凱特，凱特，凱特？”

  飛雪站在旋梯高處張望，剛才和自己在一塊兒的凱特說了聲要去找劉西疆，還沒等她阻止，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

  “馬上給我起飛了，快起飛，我命令，馬上給老子起飛”

  一名隨機前來的高級官員早已急的臉色鐵青，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飛走。

  官員可不顧不得什麽凱特，劉西疆，他一麵命令空姐關閉艙門，一麵大聲下令立刻起飛。

  “等一下，等幾分鍾”空姐準備關閉艙門，卻冷不防老樹樁伸出手臂攔住。

  “你，你，你哪個單位的？叫什麽名字？”

  官員急得五官都挪了位置，在他的預料中，無論如何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應該是攝像機拍攝，自己擺個姿勢好上電視。要是他知道這裏是激烈戰鬥的戰區，送他三個膽子，也是不會來的。

  老樹樁左手抬起，鄙夷地將官員狠狠推進了客艙，自己則守在門口，不準空姐關閉艙門。

  他一定要給凱特時間，或者說給劉西疆生還的機會。

  “轟”一顆子母彈在幾百米處爆炸開來，碎片如同狂風暴雨般橫掃停機坪，正在起落架邊和機務工程師一起解開係留刹車的副駕駛，立刻被暴雨吞沒，身首異處。

  “老錢，老錢，刹車解除了嗎？”

  聽到聲音，正在忙碌著設置起飛參數，準備飛行電腦校準的機長從駕駛窗探出頭來，焦急地向後張望。

  “啪”

  也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顆7.62毫米流彈，正中機長眉心，這名優秀的“鳳凰”客機飛行教官，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做了異域孤魂。

  “來了，來了，凱特快點”

  歐陽飛雪眼睛很好，她看見黃色沙暴裏，凱特背著劉西疆，艱難地穿過轉彎道，慢慢走近飛機。

  “機長，機長，快做起飛準備”

  看到最後的乘客離飛機不遠了，乘務組長來到駕駛艙前的過道，舉起電話機對著攝像頭大聲喊道。

  可惜，裏麵沒有任何回音。

  子母彈落得更加密集了，經過幾次調整方位，這批炮彈的落點又精確了很多。

  終於，凱特背著昏迷中的劉西疆登上飛機，乘務員小李在老樹樁的幫助下，用力關上最後一道艙門。

  “快起飛，快啊”

  乘務長急的眼淚奪眶而出，弄花了精心修飾的飛行淡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