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石城

  小其投遞信件的郵箱位於明湖公園東側的太平門管理處，這裏南鄰著名的南朝古寺，雞鳴寺，相傳南北朝時著名的佛教皇帝梁武帝曾經三次在此處“舍身”出家，大臣們花費國庫巨資捐贈給寺廟，才換來皇上得以帶發回宮修行。不過，皇帝一片向佛的虔誠並沒有換來上天對江山的庇佑，相反，花費巨資贖身之後，空虛的國庫無力承擔軍費開支，梁武帝無法兌現給北朝叛將候景的巨額賞賜，也無力給自己的士兵們發兵餉，從而很快激起叛亂，走投無路的梁武帝身著袈裟，活活餓死在台城皇宮之中。

  順著雞鳴寺向東，壯麗古老的明城牆一路迤邐，將明湖的秀色山水攬在懷中。青灰色的城牆如同巨龍般在石城的綠樹森林中穿梭前行，一直連接到紫金山麓。當年曾在紫金山浴血奮戰，馬革裹屍的國民革命軍教導總隊的英烈們若是能看見今日城市的繁華，國家的強盛，不知能否安然含笑於九泉之下。

  小其找公司前台的李姐借了輛電瓶車，要想在石城這座現代化的大都市裏快速穿梭，最好的交通工具既不是法拉利跑車，也不是地鐵線路，而是這種車擋繞車，人擋繞人的“大殺器”電動自行車。

  “哎呦，大工程師上哪兒啊？是不是會女朋友去啦啊，哈哈，別忘了發張照片，傳在朋友圈裏，讓姐姐也幫著你把把關啊。”

  前台的李姐今年三十六，七歲，屬於那種心腸很好，可是嘴巴無比嘮叨，又喜歡議論各種小道消息的“八婆”。

  “哎，哎，我，我硬盤壞了，去，去那個珠江路換換。”

  小其說得結結巴巴，他這人本來就不善於撒謊，現在心中有事，更是說得吞吞吐吐，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哈哈，看你著急的”李姐見他發窘，也不再多問，順手把車子鑰匙塞到他的手心裏。

  騎上車的小其來不及多說什麽，他背著個黑色筆記本電腦包，裏麵鼓鼓囊囊的塞滿了東西，好多天沒有修剪的頭發亂如稻草，在秋色的晨風中不住飄飛。

  到底是在公司情報分析部門待過，小其模糊的記得在進行這類事情之前，必須充分徹底的消毒，於是他從公司所在的大廈出來，一路兜兜轉轉，毫無規律地轉著圈，直到電瓶指示掉下一格電量，才急匆匆地修正方向，衝明湖而去。

  要找的郵箱並不顯眼，小其花了好一會兒才在位於太平門入口對麵的管理處廁所旁找到。金屬打造的箱子蒙了不少灰塵，看起來既沒人打開，也沒人擦拭過，豎著寫上去的“遊客意見箱”幾個字也斑駁不堪，顯得很是上了年頭。

  小其左右看看，又撓了撓滿是頭皮屑的亂發，他雖然當過情報分析師，但對於各種聯係地點的布置，規格和模樣基本毫無概念，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他想了想，又掏出電話撥了張靜怡留給自己的手機，無奈的是，聽筒揚聲器裏傳出的還是機械的關機服務音。

  “沒辦法啦”

  小其一咬牙，取出寫著他蝌蚪文的小紙條，順著意見箱縫隙塞了進去，然後一轉頭，重新騎上電瓶車。

  等到他裝模作樣的從珠江路取回早已經預定好的250G鯊魚固態盤，重新返回大廈內的公司上班，差不多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可是既沒有人聯係自己，也沒有收到任何回音，除了前台李姐一如往常的調侃。

  小其越來越不安，他幾乎肯定自己的紙條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又或者自己壓根記錯了張靜怡告知的信箱，這是很可能的事情，因為張靜怡上次和他說話的時候，小其正滿腦子計劃搞點鑽石級遊戲裝備，送給自己在網上的認識“女朋友”。

  “不行，不行，管不了那麽多啦，我要把信息貼在網絡上，這樣，即使什麽狗屁敵人有各種計劃陰謀，他們也不敢再付諸行動啦。”

  小其想到辦法，誌滿意得地忙碌起來。

  差不多同時，在城市的東北角另一個人也在心急火燎地忙碌著，這就是計劃參加幼兒園家長開放日的張婉婷。

  開放日活動已經開始了兩個多小時，要不是今天臨時有領導來參觀，醫院要組織一場“潛艇深海減壓病”的專項學術報告會議，這時候張婉婷早就去了幼兒園。

  望著牆上滴答走動的特大號時鍾，張婉婷心裏越發焦急起來，計劃好的會議還沒有開始，大概是領導臨時去了哪裏視察，後麵的活動被推遲了。

  再過一會兒就是幼兒園午飯時間了，這可是家長第一次目睹自己孩子的午飯用餐，要是自己趕不上，小戀純不知要有多難受，這孩子自尊心很強，為了給“婉婷媽媽“展示自己嫻熟的吃飯本領，孩子已經在家練習了很久用筷子的本事，要是張婉婷不去看，不知道小姑娘會有多傷心失望。

  終於，領導在眾星捧月的陪伴下出現在早已布置的花團錦簇般的會議室中，開始了長篇大論般的發言。

  坐在最後幾排的張婉婷壓根沒有聽進去領導的發言，她隻是不斷以眼角的餘光掃描腕上的手表。

  好不容易挨到會議結束，時鍾早已越過幼兒園的午餐時間點。

  “完了“

  張婉婷說不出的懊惱，她知道今天的計劃完全泡湯，隻能想著如何哄哄孩子開心了。

  她取出手機，點開幼兒園老師的朋友圈，在這裏，班主任老師經常把孩子餓表現拍成視頻發出來，供家長們觀看，像今天開放日這樣的活動，必定認真拍攝，不遺漏任何一個小朋友。

  可是，等張婉婷仔細看過，她卻沒有找到小戀純熟悉的身影，也沒有聽到孩子的聲音，再看一遍，還是依然如故。

  一種古怪的念頭在張婉婷的腦海裏升起，她迅速撥通班主任老師的手機。

  “哎，戀純媽媽啊，你們不是家庭要搞聚會嗎，孩子很久之前就被她爸爸給接走了啊。”

  老師的聲音透著疑惑。

  “爸爸？你確定？”

  張婉婷的心馬上提到嗓子眼，她急忙問。

  “是啊，你們一家開學時我們見過麵的，他父親是海軍軍官嘛”

  老師繼續解釋。

  “你，你讓他接走啦啊？”

  張婉婷非常迷惑，難道是張北原回來了，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嗎？

  “對啊，他驗證過指紋了，是你愛人啊，你記得嗎，你們家長都在學校的安保係統內錄入過識別指紋的。”

  老師顯然有些慌了，在這所海軍背景的幼兒園裏，若是發生了孩子走失的事件，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張婉婷不再多寒暄，她掛上老師的電話，立刻撥打了張北原的手機，這是他們兩人的約定，一旦他回到陸地上，立刻開機，半分鍾也不許耽誤。

  “哈哈，我是幸福快樂的爸爸，我是媽媽，還有我們家的小公主。我現在在天上飛行，請您留言在信箱中。”

  聽筒內傳來全家三人幸福的對話錄音，這是自動信箱，當手機未開機的時候，可以自動存儲語音留言。

  “啪嗒”

  張婉婷的手機掉落在地板上，她的臉色因為驚慌而變成了絳紫色，孩子已經失蹤，毫無疑問，她被人從幼兒園誘騙走了。

  在座位上待了幾分鍾，張婉婷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報警，一個是給孩子的“韓爺爺”。

  “別著急，我安排人來協助你，放心，孩子一定會找到”

  老韓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麽沉穩，無論你多急，他總是那麽平穩，似乎世界即使在眼前毀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孩子，孩子下午四點必須服藥，要是延遲，那，那”

  張婉婷的聲音有些哽咽。

  “會解決的，會解決的

  老韓柔聲安慰張婉婷。

  終於，在咽下午餐的第一口大排之後，還沒來得及喝湯，小其放在飯桌上的手機開始了跳動。

  “什麽？去，去青雲裏？民國曆史研究會？你，哎，你什麽人啊？，你怎麽知道我往意見箱裏塞了紙條？”

  來電的人似乎使用了某種電子變聲裝置，小其判斷不出男女老幼，隻是知道對方看到了自己的紙條。

  “好，好，哦”

  電話裏，那邊的聲音提醒小其千萬不要張揚這件事，否則會很危險。可是，就在吃飯前五分鍾，他剛剛把這段破解的代碼信息粘貼到某個新聞論壇裏。

  想到這裏，他顧不得吃飯，一路飛奔地回到機房，立刻動手去刪除貼文。

  那文章已經被一千多人瀏覽了，評論中也跟了好幾個“蒙圈”，“吃瓜群眾圍觀”的表情留言。

  他按下刪除按鈕，然後將拷好破解代碼的小U盤裝在身上，急急地離開了公司。

  警察已經到了幼兒園，正單獨詢問老師，檢查拍攝的監控視頻，隻留下一個年輕的女警在單獨安慰張婉婷。

  “是婉婷姐嗎？我叫沈青。是韓老師讓我過來的。”

  從外麵走進來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年輕姑娘，她戴著黑框眼鏡，個子中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名知識女性應有的恬靜淡雅。

  姑娘伸過手，主動和張婉婷握了握。

  “別擔心，韓老師讓我過來幫忙。”

  說完這些，沈姑娘挨著張婉婷坐下，靜靜地聆聽女警的筆錄詢問。

  “必須，必須盡快找到孩子，這，這，她，她”

  張婉婷臉色通紅，似乎是在猶豫應不應該說下去，終於，她下定了決心。

  “戀純，她，她不是個正常的孩子”

  張婉婷說話的聲音很小，但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