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 東爪哇省 弗洛勒斯島

  馬庫斯教授小小的科學考察組乘著租來的草綠色“路虎”越野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顛簸，終於從出發地駛上了鋪滿紅土的道路。路的一側是麵向大海的雄偉峭壁，爪哇海泛著碧藍色，不時有大大小小的漁船在海麵馳過，拖著或長或短的白色航跡。

  越往上走，空氣越發稀薄，道路上的紅色火山灰非常細膩，路虎的車輪壓在上麵，發出“噝噝”聲響。旁邊是些火燒了一半的黑色土地，看樣子是咖啡種植田，更遠的地方，茂密的橡膠樹遮天蔽日，陽光隻剩下斑斑點點的痕跡，透過樹葉，照射在林間。

  不時有幾座搭在竹木基礎上的茅草高腳屋閃現在視野裏，透過車窗玻璃，張靜怡可以看見穿著破爛短袖T恤的小孩子在玩耍，他們的眼睛盯著路虎，露出好奇又驚異的神色。

  “這個鬼地方，到處都是原始人，根本不必費勁去尋找，我說，教授，對不對？”

  斯坦頓邊開車邊調笑，他小心而又略帶尷尬地從後視鏡裏偷望了張靜怡幾眼，昨天自己的表現簡直太遜了。非但沒有讓這個漂亮又成熟的東方女人臣服在自己身下，反而莫名其妙地昏睡在酒吧吧台上，搞得自己表現的像個15,6歲年紀，到處向女生吹噓的大男孩似的。

  “真他媽邪門了，我是怎麽昏過去的？啤酒？見鬼，我可以喝下一整桶。”

  結實健壯的前“遊騎兵”小隊長百思不得其解。

  “哦，不不，這些村民是典型的南島種族，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現代智人的後代”

  馬庫斯教授擺出老學究的摸樣，一本正經地反駁斯坦頓的問話。

  張靜怡也笑了，她在小組裏的職責是拍照和拍攝視頻，這是她主動要求的。說實話，扛著專業相機和鏡頭忙碌上一整天，並不是什麽輕鬆活計，但這可以掩飾她沒有接受過正規生物學考察訓練的痕跡，這些訓練畢竟不是可以依靠學習速成的。

  有時候，如何掩護“掩護身份”本身，也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嗚嗚，嗚嗚”路虎的引擎發出怒吼，他們終於開上了恩德肖恩山的半山腰，這裏是一塊開闊的平地，很多本地主要部族就聚集在此處。

  更高的地方，“死神“火山在幾百萬年的地質尺度上多次噴發，白色火山灰摧毀了樹林，動物群落和所有活著的東西。之後，它們緩慢腐敗，生成的有機物質又反過來哺育土地，形成獨特的”富營養“土壤層。

  更多的孩子圍過來，他們的裝束比起山下顯得更加簡單，甚至，張靜怡看到好幾個小女孩，竟然裸露著身體，隻是眼神依舊純淨天真，充滿了好奇。

  “鬼地方”

  斯坦頓把車停住，道路在這裏完全中斷，隻剩下容得一兩人不行的小路。

  “擔心你們身後，不要靠在大樹上，蟒蛇最喜歡盤在樹幹隱蔽處，要是不小心惹怒了那些家夥，很有可能被擰斷脖子。”

  馬庫斯教授提醒同伴注意，又讓雇請的本地向導將一個裝滿各種物品的旅行包交到一個坐在高腳屋下的男子手中。

  男子麵色漆黑，又塗了什麽混合顏料的油彩，身上到處被活靈活現的刺青所覆蓋，看上去不是人，倒像是是一隻金錢豹。

  “都是在雅加達超市裏買的，看”馬庫斯教授手一晃，露出一根花生巧克力棒，又摸出半袋彩虹糖。

  “他們喜歡這個，巧克力的味道，嗯，具有魔力，彩虹糖嘛，這些人覺得是祖先從天堂裏投射下的智慧，很神奇的玩意兒。”

  教授邊解釋，邊衝著男子行了個樣式古怪的鞠躬禮。

  果然，男子接過禮物似乎很滿意，他抓起一把彩虹糖，先是口中喃喃低語，然後一仰脖子，呼啦啦全倒進喉嚨中。

  “走吧，先生們”向導的英語還不錯，他招呼教授一行人。

  陽光突然消退，天邊隱約傳來雷聲。接著劈裏啪啦的大雨從而降，幾人不得不打起帳篷，躲在防雨布下避雨，而那些孩子，毫不為大雨所動，依舊在玩耍嬉戲。

  “看啦，這就是生物進化選擇，多麽強健的肌肉”教授指著東邊。

  張靜怡斜著眼望去，她看到大樹的陰影在晃動，有什麽東西在樹幹和遮天蔽日的樹蔭裏跳躍。

  “是紅尾猴，它們喜歡吃某種海島寄居蟹，大雨之後，那些小生物會全部集中到這附近的小河裏。”

  “看，一個小孩”

  斯坦頓好奇地大叫一聲，眾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似乎真有個看不出男女的小孩子熟練地跟隨在猴子身後，手腳並用地在大樹叢中行進。

  “看，她們要去那兒”教授很有經驗，他發覺樹蔭的盡頭，就是一條流淌在山澗中的小河。

  “原始人，好萊塢應該請他們去演“泰山”“

  斯坦頓哈哈大笑，開起了玩笑。

  “嘩啦”就在眾人開玩笑的時候，剛才的紅尾猴失手從樹冠高處墜落下來，筆直地掉進下麵的河水裏。

  “啊”又是一陣驚呼，是人聲。

  跟在猴子身旁的小孩來不及停住動作，也跟隨猴子的步伐掉落進湖水裏。

  “不好，上帝啊”教授趕緊從帳篷裏鑽出來，大雨立刻讓他渾身濕透。

  幾人和向導一起來到小山坡處，他們看見湖水中冒出一團紅色的液體，打著旋，幾下就被激流衝散。

  很快，一個瘦小的身影自河水中冒出來，掙紮幾下，又沉沒下去。

  “是孩子”張靜怡飛快褪下衣褲，說著就要下水救人。

  “別，別，河水很激，下大雨，激流，死人，不可以。”

  向導急了，說的英語全然不顧語法，結結巴巴。

  “快回去找部落的人”教授拍了拍向導，示意他回去村落找人。

  “可憐的小野人，他死定了，來回要十分多分鍾，來不及的，肯定來不及。”

  斯坦頓聳聳肩，他想去順手把脫去衣物的張靜怡抱在懷裏，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望著對方健美的身材，光滑的肌膚，遊騎兵的內心在燃燒，身體某處也在迅速膨脹。但他不敢，他覺得這女人有股魔力，說不定自己又會再次因為輕薄而暈倒。

  “別去，水又急又涼，會抽筋的”他咽了口唾沫，對張靜怡討好似的說。

  “不，孩子會死的”張靜怡搖搖頭，脫下外褲的和防水運動鞋，束起長發，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撲向河流。

  她已經根據孩子上浮的位置，推算出現在大致的方位，這種技能是在“雨燕”部隊嚴酷的兩棲訓練課上學到的，絕對實用。

  “哦，她速度真快”

  斯坦頓望著張靜怡像一條美人魚般投入水中，一道白色水線推開激流，迅速向著孩子靠近。

  “她肯定練習過”

  教授也很奇怪，遊得快的人他見過不少，但如此迅捷，如此嫻熟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張靜怡在水中潛行了一段，水流又激又冷，加上天空還在潑灑的暴雨，她的耳邊隻有“嘩啦，嘩啦”的水聲，世界仿佛充滿了水汽。

  她探出頭，迅速吐氣，換氣，辨別好方位，再次潛入昏暗的激流中。

  過去所學到的一切。練習過的所有動作，自然而然地反映在每一處細微的動作之中。

  她終於摸到了一個滑滑的東西，是被水草纏繞住的孩子、

  張靜怡試了幾次，發覺這些水生植物糾纏的很緊，怎麽也拉不開來。

  她伸手在頭上拔下發簪，這是她隱秘的防身裝備之一，發簪隻要輕輕用力，就可以露出一截陶瓷打造的利刃。

  張靜怡憑著感覺尋找水草的薄弱處，另一隻手緊緊摟住孩子。

  這是一種水中蛙人搏鬥的技巧，沒想到在爪哇的原始密林裏，卻成為救人的不二法門。

  孩子似乎鬆了一下，她再用力，終於扯斷了最大一株水草，張靜怡一手有力劃動，腿部敏捷有力的配合，整個人好像化身安徒生筆下的美人魚，夾著孩子漸漸浮上水麵。

  水麵的激流異常喘急，張靜怡試了幾次，都沒法將脫力的孩子推向岸邊。

  突然，她看見一段粗壯的樹幹橫在水麵，另一頭就是河岸邊。

  “走，上去，上去，上去”危急關頭，她拚勁全力托舉孩子，嘴裏發出鼓舞的號令。

  不過，張靜怡忽視了一個問題，她說的是母語。

  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憑借求生本能，那孩子拚命去抓住樹枝，終於攀上橫倒下來的樹身。

  張靜怡鬆了口氣，她正要自己也遊到岸邊去，卻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無比的潛流在裹挾，在推動自己，帶著她繼續向前衝。

  她拚命從水裏探出頭，卻發覺在漫天的水霧中冒出一片綠色，而綠色之下，是濃密如霧的白色水汽。

  “是瀑布”

  張靜怡知道潛流為何如此劇烈，她正被推動著落下瀑布之下。

  “天哪”

  她知道現在自己凶多吉少，卻拚不過自然的偉大力量，隻是無助地搏擊著。

  猛地，她覺得自己碰到了什麽，原來是一堵斷了大半的石頭堤壩，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曾經嚐試在這裏築起小水壩，最後還是不得不放棄。

  她拚命抵抗激流的吸引力，用力攀住石頭堤壩的壁沿，全身猛地用力，終於完全露出水麵。

  “上帝啊，上帝啊，感謝主，你還好嗎？”馬庫斯教授不知何時帶著返回的向導跑到岸邊，當他看見雄偉瀑布的時候，紅潤的臉頰頓時變得蒼白。

  張靜怡點點頭，無力地躺倒在地。

  “孩子，孩子”她喃喃地問。

  “哈哈，沒事了，孩子很好，她是部落大巫師的女兒，沒想到吧，大巫師允許我們進入神殿考察。太好了，太好了，這麽多年來，隻有凱妮（凱瑟琳金納醫生的昵稱）和她的那個朋友進去過，這次，我們也能進去，太棒了，太棒了，上帝保佑。”

  馬庫斯樂得像個孩子，手舞足蹈。

  遠處，斯坦頓神色奇怪地注視著張靜怡，剛才被救上來的孩子竟然像是複讀機般在重複“上去，上去”這段話，當然，她是無意識的。但是，斯坦頓終於明白，原來，眼前的女人，她的母語是純正的普通話。

  趁著大家都在關心張靜怡和落水的大巫師女兒，他迅速摸到防水裝備包邊，取出海事衛星電話設備。

  “喂，對，是我，大塊頭，聽著，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急切地說著。

  曾經有個中情局的雅加達特工找到他，要斯坦頓留心身邊奇怪的事情，隨時報告，必有重賞。

  軍人的敏銳觸覺告訴斯坦頓，張靜怡必然接受過特種訓練，這不是個普通人。再加上，她的母語。

  太可疑了。

  “很好，很好，讓他盯著，立刻向他的戶頭轉十萬美元”

  “閃電天使”隱在黑暗裏，帶著手套的手在鍵盤上敲打著，現在，獵物的方位完全確定了，即使再偽裝，也露出了破綻。

  他在思考，何時行動更加有利。

  “嗯，海棠這兩天的舉動似乎有點反常啊”

  公司雅加達秘密基地的安全室內，負責內部反諜的“羅漢”咬著鉛筆頭，他的目光掃過外側走廊，對麵的辦公室就屬於高級主管，代號“海棠”的南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