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最無聊的，等待是最漫長的，等待也是最令人覺得恐懼的。盧博，劉西疆讓護衛誌願者把從倉庫裏取來的瓶裝水和壓縮食品分配給了眾人，雖然僅僅是簡單的蔥油味和芝麻味餅幹，還搭上幾個人才一罐的肉罐頭，但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已是極其難得的了。

  劉西疆喝了幾口水，他感到腹部肌肉陣陣收縮，隱約的嘔吐感讓他覺得不舒服。

  他沒有吃東西，隻是向老寧要了幾支香煙。從不抽煙的他在最初的咳嗽之後，竟也大口地吞雲吐霧起來。

  “是不是感覺胃痛？想嘔吐？”

  盧博大口嚼著壓縮餅幹，湊到劉西疆身邊，臉上沒有嘲笑，隻有理解和關心。

  劉西疆點點頭，繼續抽煙。

  “別緊張，打仗和秘密行動不同，除了預先精確計劃之外，還要看運氣和雙方的勇氣，別看我們就這幾個毛人，當年的狼牙山五壯士還不如咱們呢，他們除了三八槍，盒子炮，漢陽造之外，最多就是些邊區造的土手榴彈，還不是能完成任務嘛。”

  盧博說話的時候，眼睛向周圍掃視了一圈。此刻，太陽已經沉沉西墜，沙漠從一天的酷熱中逐漸解脫出來，滑向更讓人難耐的寒夜。

  筆直的沙漠公路在前方大約兩公裏之外有一處折向東南的大轉彎，這大約是修建公路的人為了防止司機疲勞駕駛，或者依著地形做出的安排。伏擊能否取得成功，殘餘的車隊傷員和老弱病殘會不會遭到屠戮，就取決敵人麵對轉彎有怎樣的戰術動作，也取決於對方的訓練水平和士氣高低。

  三輛風暴坦克身後大約1公裏，就是車隊剩下的全體人員，他們分散呆在大巴上，SUV裏，躺在皮卡車的後車廂上。這麽安排是為了防止一發坦克榴彈直接命中大巴，讓大夥瞬間都見了閻王爺。

  按照正常的裝甲縱隊戰術，主力坦克前方應該有機動靈活的裝甲偵察車，後麵兩公裏是跟隨的自行火炮，左右兩翼則有步兵戰車和支援的重裝步兵進行協同。

  但是，這些教科書要求的經典火力隊形配置，都不得不簡化為騎著摩托車打前哨的凱特姑娘和車隊大巴附近埋伏的老樹樁小組，而主力也不過是三輛車，八個人，其中劉西疆和老寧這一組，還缺少了炮長，隻能讓劉西疆在車長和炮長兩個角色裏互相切換。

  盧博當然知道，二戰時期的西線戰場上，也不乏德國黨衛軍裝甲兵單車設伏，擊退幾倍於己的盟軍坦克車隊的奇跡。但他更清楚，那些戰例發生的地方是西歐，地形複雜，道路曲折，樹林和高高的樹籬全是上好的偽裝，加上還有穀倉等藏身之所。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域，除了黃沙和背後碩大血紅的太陽之外，什麽都沒有，唯有中國男兒和軍人的一腔熱血。

  盧博吞下壓縮餅幹，他再次檢查了自己的戰術方案，和每一輛車的網絡係統第二次對時之後，向著大家揮揮手，爬上炮塔，熟練地鑽進了炮塔。

  他最後回首，望了一眼越來越大的落日，默默地在心中祈禱

  “但願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吧“

  劉西疆也進入了自己的坐車，他感覺個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在秘密行動裏，他有機會躲避，有機會施展拳腳，但身處這複合裝甲和反應裝甲包裹的鋼鐵猛獸裏，他隻能希望盧博的戰術奏效，希望他的指揮能力超過首都坦克團的雇傭兵們。

  “哈哈，別緊張，老弟，別看小盧年紀不大，他可是在敘利亞阿勒頗打過戰，是見過真血的老獵人，可不是燕京天橋耍把戲賣藝的。“

  老寧是個樂天派，看得出無論是盧博的指揮還有VT-4風暴坦克的強大戰鬥力，他都給予了充分信賴。

  打開麵前的戰場形勢顯示器，接通聯網電台，很快從頭盔耳機裏傳來凱特清脆的嗓音，聲音壓得很低，混雜著晚風的呼嘯聲。

  “來了，來了，一，二，三，上帝啊，六輛，不，不，後麵還有，全是坦克。”

  凱特是第一次見識裝甲戰，沙漠傍晚的黑暗和沙漠裏揚起的風沙遮掩住望遠鏡視野，她需要一具靈巧的熱成像夜視儀，但她沒有。

  “撤退到安全區域”

  因為電台是互相聯網的，劉西疆馬上聽到盧博下達的命令。他感覺這聲音既冷靜又沉著，讓人覺得心裏有種隱約的安全感，這大概是所有優秀戰場指揮員必備的素質吧。

  “全體，11點方向，準備接敵”

  隨著盧博的第二道命令傳來，老寧輕踩腳下油門，雙手靈巧地轉動方向盤。與老舊的俄羅斯坦克不同，風暴坦克具有接近於汽車功能的多用途方向盤，隻不過方向盤的形狀是等腰梯形的，很像金字塔被整齊地切掉了塔尖。

  引擎平穩地輸出功率，幾秒後，三車都結束了位置調整，他們現在背向通紅的沙漠落日，125毫米炮口筆直地指向前方。

  夕陽將自己最後的光輝灑落在戰場上，同樣的地方，阿拉伯人戰勝了西拔牙人，摩爾人打敗了沃馬亞戰士，今天，落日和黃沙將見證萬裏外的中華戰士躍馬奔馳，打敗來自西伯利亞的雇傭兵狗熊兵團。

  光線斜斜地照射在風暴坦克巨大的楔形炮膛上，代號“飛刃”的反應裝甲閃爍著金黃色的耀光，仿佛重裝騎兵盔甲上雪亮的閃光。

  “車長，搜索，準備接觸”

  盧博接著下達命令。劉西疆轉動麵前的車長周視鏡，因為激活了精密的上反穩像通道，他看到的畫麵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穩定，就好像坐在電影院最好的觀影座位上一般。

  按照老寧傳授的操作技巧，劉西疆先是把車長圖像切換到顯示屏上，又借助高倍率的炮長瞄準鏡緊緊盯住公路轉彎。

  電子戰場地圖上出現疊加在地形上的畫麵，這是其他車輛觀察到的情況通過加密數據鏈分發到友車，這樣，他們每個人都同時獲得了三雙眼睛。

  阿列克塞比德諾維奇米辛的高聲叫罵被V92柴油引擎的巨大噪聲完全淹沒了，喝多了酒的他覺得視野模糊，頭腦混屯一片。T90坦克生硬的懸掛係統讓他覺得周身疼痛，他就不理解，為什麽這幫不開竅的設計師就不能讓坦克舒服一點呢？

  “羅金娜，你的破爛玩意怪不得隻有印度傻瓜才買，他們一定是被熱昏了頭，上帝啊，奶奶啊，爺爺啊，我可受夠了罪。”

  米辛罵罵咧咧，炮長並理會他的抱怨，因為缺乏空調設備，車內的溫度上升到了設施45度左右，柴油，潤滑油，加上伏特加的刺鼻味道，讓他們有種嘔吐的衝動。

  “上帝保佑，盡快殺光契丹蠻子（俄語，中國人蔑稱），這澡堂子，我可受不鳥了”

  駕駛員別德格羅夫費勁地拉動駕駛杆，整個坦克中最辛苦的莫過於他了，他沒有方向盤，沒有自動檔，每次轉動方向都需要手腳配合，仿佛雜技演員表演。

  “老爹，有勞看看那幫該死的契丹蠻子在幹什麽？”炮長瞄準鏡的視野很小，他必須要求車長指示大概方位，自己才能仔細瞄準。

  米辛摸了摸頭上的坦克帽，他把頭湊到麵前的1A42車長周視鏡麵前，立刻大聲發出咒罵。

  “上帝啊，吸血鬼，羅金娜大嬸，該死的，天開始黑下來了”

  沙漠中白晝和夜晚轉換的極快，大半個落日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車輛的抖動加上光照度的不足，讓目鏡中的畫麵模糊一片。

  “騎兵元帥，打開該死的電源開關”

  米辛用戲稱呼叫車長，讓他打開給紅外照明係統供電的高壓轉換開關。

  足足三分鍾，完成升壓轉換的紅外照明係統發出了肉眼看不見的光束，這些紅外光柱透過與“窗簾”幹擾係統共用的大功率紅外大燈投射出去，從遠方看過來，似乎炮塔兩側睜開了兩隻血紅的大眼睛。

  “該死”

  駕駛員看到了轉彎，他一個急刹車，然後減速經過轉彎點。

  兩隻邪惡的眼睛噴著紅光，悠悠地照向前方。不過，這套係統最遠隻能在1500米範圍內發揮效果，考慮沙漠裏的嚴酷環境，米辛最多能看到前方700米到800米內的黑白影像。

  “滴滴，滴滴，滴滴”

  劉西疆猛地一震，耳機傳來風暴坦克的紅外告警信號，周視鏡自動切換放大倍率，無聲而迅速地轉向紅外大燈的來襲位置。

  “01號接敵”

  “02號接敵”

  “03號接敵”

  三車的自動報警係統立刻覺察出紅外大燈的照射，並引導車長發現和鎖定。

  “穿甲彈，各車，瞄準齊射”

  盧博的聲音略微帶了些顫抖，他倒地難以掩藏自己激動的心情。

  劉西疆切換到火控界麵，風暴坦克的設計使得他不需要轉到炮長位置，計算機代勞了全部工作。

  “呼啦，哢嚓”

  一枚125毫米04式脫殼穩定式穿甲彈被自動裝彈機推送進炮膛，接著是半可燃金屬發射藥筒。

  顯示器中，瞄準鏡裏，一輛閃著紅光的T90被牢牢套在瞄準中央偏上。

  光圈變綠了，劉西疆心髒不住狂跳。

  “瞄準，好”戰友的聲音同時響起。

  “齊射”

  盧博終於如雄獅般發出怒吼。

  “哐啷”

  車子稍微後退了一下，發射完畢的金屬藥筒被遠遠拋出車外。

  瞄準鏡裏，劉西疆看到一個白色光點如同利箭般飛出炮膛，筆直地，毫不猶疑地與自己鎖定的目標瘋狂親吻。

  火光突然冒了出來，接著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三輛前導的T90如同噴發的龐貝火山，炮膛在驚天火焰裏足足竄起幾十米高。

  “祖國萬歲”

  劉西疆不由自主地，由胸腔中發出興奮的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