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恩德 拉希德“中華飯店”

  現在時間剛過早上七點，太陽已經開始大展威力，飯店廣場的臨時集結點附近熱氣蒸騰，活像是熬幹了水分的大蒸籠，而廣場上的人都是蒸籠裏等待出爐的大肉包子。

  盧博身穿厚重的防彈衣，陶瓷防彈板夾著他結實健壯的身軀，汗津津的手臂上肌肉虯節，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眸注視著旁邊排隊的人群。像所有擔負護衛任務的戰士那樣，他也在防彈衣外麵套了件戰術背心，背心的口袋裏裝著替換的自動步槍彈匣和幾顆已近做好戰鬥準備的手雷，手肘臂彎中挎著有些顯得陳舊的95-1式自動步槍，步槍下裝備了榴彈發射器，烏黑油亮而又帶著幾分塑料感的武器給人一種撲麵而來的安全感。

  人群緩慢而有節奏的移動著步伐，以楊主任為首的撤退工作小組人手一個便攜式擴音器，以聲嘶力竭的嗓音指揮著僑民們按照分配好的座位順序登車。現場不時傳來女人的抱怨聲和男人粗野大聲的分辯，這都是因為攜帶的物品超過了限製的重量，而物品主人又不肯輕易放棄的緣故。

  “同胞們，同胞們，請大家聽從工作人員指揮，不要擠，不要亂，帶東西一定要符合要求，我們在撤退的過程中有可能遭遇各種情況，非生存必須的東西，請大家就地拋棄。”

  “同胞們，保護好自己的生命安全，金錢和財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隻要還有命在，以後掙回來的機會還多著呢。”

  楊主任站在廣場的噴水池上，他邊說邊比劃，但現場的人群似乎視而不見，隨著溫度的上升越發混亂起來。

  突然，東頭第一輛大巴附近爆發出劇烈的爭吵聲，原來是兩對在市區開工藝品商店的夫婦帶著好幾個結實的蛇皮紋旅行袋，袋子裏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麽。

  幾人不聽從大巴車長的安排，強行攜帶旅行袋登車，又將袋子放在臨近的座位上，弄得另外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婦無法就坐。一場爭吵必可避免的在攝氏42度的炎熱空氣裏就此展開。

  一名年輕的小組工作人員上來勸慰，卻被五大三粗的店主揪住衣領，店主夫人則像得勝的將軍一般，大咧咧地躺在貨物袋上，邊在額頭上塗抹清涼油降溫，邊用小電扇不停吹風。

  劉西疆不知從什麽地方衝了上來，隻見他左手格開店主手臂，右手提起貨物袋，不由分說地扔到了廣場上。

  “呼啦啦”貨物袋裂開，從縫隙裏滾出來一堆亮閃閃的東西。圍觀的人定睛一看，卻發現是些具有利比亞恩德特色的金銀製品，一把銀茶壺上鑲嵌了亮閃閃的紅寶石，看起來非常名貴。

  女人發瘋般衝下大巴車，拚命撲向滴溜溜到處亂滾的金銀器，嘴巴中嘟嘟囔囔，用誰也聽不懂的家鄉話拚命咒罵。

  “啪”

  劉西疆抬手就是一槍，格洛克手槍的9毫米彈頭打在銀茶壺上，激得塵土，砂石和金屬一齊亂飛。

  “每個人隻能帶水，食物和最簡單的內衣褲，其他東西哪怕是達芬奇的真跡，都得給我扔掉，否則我連你人也給拋了。”

  “啪啪啪“劉西疆說完又朝天連放三槍，混亂騷動的局麵才逐漸平複下來。

  翻譯小劉低著頭，努力躲開盧博迎麵而來的視線，仿佛是個犯了錯誤的小女孩，躲避來學校參加家長會的父母。

  盧博看了看衣衫邋遢，滿臉汗水與灰塵的翻譯姑娘，他的嘴動了幾下，卻忍住沒有出聲。

  昨天晚間的最後一次撤退會議上，盧博作為具有軍事經驗的專家也參與了討論和路線的審定。

  “最關鍵的是通訊保密，從現在開始，所有人，不管是工作組還是戰士或者誌願者，又或者是僑民，都不能保留個人通訊設備。手機，各種衛星定位儀，海事衛星電話，不管是什麽，隻要能發出無線電波的，必須上繳。告訴僑民們這些由後勤小組幫助保管，但，其實嘛，隻要收集齊全，就集中秘密銷毀。”

  “所有通訊工作由擔任保障的同誌負責，作為備份，其他多餘設備分成三份，交給懂得使用的同誌保管。通訊頻率表，衛星信道手冊立刻背下來，不留任何紙片和文字，數字資料。”

  會議最後，盧博很鄭重的提出了通訊保密的建議。按照他對於這個北非國家混亂局勢的了解和對所謂臨時政府可靠性的懷疑，他認為撤退行動不但要快，還一定要在無線電靜默的狀態下進行。

  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認同，所有人立即上繳了個人通訊設備，甚至連帶有GPS定位功能的手表，相機也沒有放過。

  翻譯小劉姑娘卻自己打下了埋伏，她的包裏還有一台海事衛星電話，是她出發和工作小組來安全區的時候，通過使館通訊科關係相好的同學那裏額外多領取的。

  這是她準備和萬裏之外的男朋友互吐心聲的寶貝。

  會議結束之後半小時，小劉姑娘打開私人物品包，裝好電池偷偷溜到飯店空無一人的平台頂，找好信號撥通了國內男友的手機。

  自從臨時政府成立，美國宣布給予保護待遇之後，全部的信號幹擾都消失了，手機在空曠的平台上很容易接通了位於紅海上空的通訊衛星。

  一番哭泣之後，小劉姑娘絮絮叨叨地將大概的撤退時間和會議上剛剛定下來的路線告訴了男友，並讓對方上網查查，那條路線附近是否可能遭遇危險。

  就在兩人越洋纏綿的時候，盧博推開平台鐵門走了上來。

  小劉姑娘一驚之下，手心蹭蹭冒汗，立刻將手機從樓上扔到了草叢裏。

  盧博當然看到了她的舉動，但因為沒有聽到她說什麽，加上準備工作還有很多要做，就用眼睛瞪了她兩下，仿佛無言的警告。

  兩人都不知道，也沒有料到，一架隸屬於美軍非洲司令部的E8戰場星大型戰區電子戰飛機正貼著從地中海，紅海到利比亞恩德的海岸線飛行。剛才小劉姑娘的衛星通話全部被機身上密集如刺蝟的天線所接收，並計算機處理後，經過加密衛星傳回了位於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

  現在，打印出的通訊內容就顯示在路易的筆記本電腦上。作為組織在非洲，中東地區的行動指揮官，他此刻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在這些熱點地區盡可能的製造混亂。當然，路易是絕不會讓撤退的僑民車隊順利回到祖國的。

  “支那豬，愚蠢的支那豬，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離開沙漠”路易陰惻惻地笑著。

  忙活了好一陣子，所有可以帶走的人都擠上了大巴車，工作小組做了最大的努力，輕裝騰出的空間又帶上了差不多23名父親或者目前是中國國籍公民的當地孩子。

  楊主任和小組成員們忙上忙下，汗水早已經將防彈衣中的襯衣或者T恤變成了僵硬的外殼，隨著四肢動作發出“卡茲卡茲”的聲響，摩擦著皮膚好不難受。

  但是沒有任何人試圖卸下防彈衣，哪怕是去掉外麵的陶瓷防彈板，因為小組中的每個人都要擔負車隊的武裝護衛職責，而經過了前天晚上到淩晨的血腥戰鬥，每個人都明白了子彈和炮彈的可怕。

  戰爭並不像電影中表現的如此浪漫，當然也不是某些喜劇電影裏那麽的輕鬆隨意。子彈，不管是7.62毫米或者5.56，5.45毫米，甚至是9毫米的手槍彈，隻要擊中身體，那滋味絕不好受。

  劉西疆從飯店院牆上的觀察台下來，他的大腦裏又將整個撤退地圖迅速的複習了一遍。

  從安全區一路順著西南方向行駛，穿過城市外圍修建的五道環形線，在沙漠和山區裏開大約65公裏，就能來到以國際機場著名的小城，盧卡德。

  要是和平時期，這條去年才竣工的沙漠高速公路可以保證差不多80公裏左右的車速，也就是50分鍾不到的路程。

  可是現在，公路也不知道是否還通暢，有沒有散兵遊勇或者部落武裝攔截，埋伏。

  他回頭去看大巴，加裝的鋼板完全破壞了汽車的美觀，正麵駕駛員的方向被完全遮掩住，隻餘下一道並不太寬的縫隙。

  這哪裏是21世紀的宇通空調大巴啊，簡直是上世紀40年代猶太移民行駛在巴勒斯坦大地上的通勤車。

  “嗨，嗨，我剛剛做了祈禱，上帝答應了，一定像是護衛摩西那樣引領我們走出埃及。”

  （這裏指猶太人的領袖摩西帶領十萬奴隸穿越艱難險阻，回到以色列故土的故事，也就是所謂的出埃及）

  凱特也是一身戎裝打扮，防彈衣下穿著短T恤，被太陽曬得發紅黝黑的皮膚上露出各種各樣的紋身。

  愛爾蘭血統的美國姑娘甩了一下紮成馬尾的亞麻色頭發，指著胸口露出的聖母像，用輕鬆俏皮的口吻說道。

  “這是？”劉西疆撫摸凱特的臉頰，前天戰鬥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但她不以為意，大大咧咧地好像郊遊的童子軍。

  “哦，葉甫根尼大叔留下了的”凱特撫摸金屬質地的聖母像，不覺有些黯然神傷。

  “上帝保佑你，我的摩西”凱特突然抱住劉西疆，用力親吻著他火熱幹燥的嘴唇。

  “我要給神槍手當助手了”

  凱特指著陰影中閃出來的楊鬆，寶石般藍色的眸子露出興奮和堅毅，仿佛當年她開拓西部荒原的祖祖祖母那樣。

  “哦？”劉西疆也笑了，他很好奇，這兩個語言基本不通的人是如何交流的。

  “我會多殺幾個壞蛋，給它的主人報仇”

  凱特抬了抬手中的步槍，這竟然是老樹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