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迷宮(2)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0      字數:3961
  周圍完全被黑暗占據著,隻餘下幾縷明亮的陽光從東邊多菱形高窗裏照射下來,或方,或圓,或梯形的點點光斑映照在猩紅如血的手工編織地毯上。空氣裏的味道透著古怪,那是香氣,血腥氣還有火藥混合的大雜燴。張靜怡手持衝鋒槍,槍口仍然在冒出嫋嫋熱氣,熱浪在光柱中緩緩上升,像是獻祭的煙火。

  她喘著粗氣,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額角流淌下來,鑽進被重型防彈衣重重包裹下的身體裏。地毯上斜躺著兩具屍體,皆是麵孔中彈,顯得恐怖猙獰,地毯邊的石頭地麵上有一顆怒目圓睜的頭顱,兩隻無神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張靜怡。

  張靜怡依靠在厚重的石頭牆壁上,眼睛不時注意腳下蜿蜒陡峭的木製樓梯,槍口斜著指向樓梯邊角。

  突然,背後的牆壁移動了,巨大的花崗岩慢慢抖動,仿佛有隻巨手在黑暗中用力似的。

  她正要轉身開槍,卻聽到一陣猙獰的小聲,接著從牆壁上飄下一縷華彩的裙裾,裙裾到處點綴著蕾絲,無數的寶石耀眼生花。張靜怡抬頭,卻發覺裙子的主人完全被厚重的白色麵紗遮住了臉孔,她仔細望去,發覺似乎有幾分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轉眼間,裙子,牆壁,衝鋒槍,防彈衣全都消失無蹤,她的麵前是綠草地,無數的鮮花開滿了小河兩岸,有個女孩揮舞著稚嫩柔弱的小手臂,邊笑邊向著自己跑來。

  “戀純,戀純,不要跑,不要跑,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

  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聲音很熟悉,卻是張婉婷的。

  “媽媽在這裏,在這裏”張靜怡開口想喊,卻發覺怎麽也無法出聲。

  突然,似乎有有什麽白色的東西自天而降,飄飛到小戀純身後,仔細去看,是個穿著白色紗質長裙的女人。女人伸手從背後輕輕挽住女兒的腰肢,側頭望向張靜怡,似乎在微笑。

  “你是誰?”張靜怡發怒,伸手去腰間摸槍,眼光灼灼的去看女子,卻發覺她的臉孔蒙著彩色紗幔,似乎認識,卻叫不出名字。

  張靜怡終於拔出手槍,卻驚恐的發現,女人的麵孔已近幻化成波斯貓,兩隻寶石般的眼睛,一隻藍,一隻綠,閃爍著,眯成了縫隙。

  “啊”張靜怡發出驚叫,卻沒有喊出聲音。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正在遭遇上升氣流,請大家係好安全帶,接下來的旅程可能會有些顛簸。感謝大家的理解和配合,我是本次航班的執行機長。”

  一段帶著些俄羅斯口音的英語從幾個方向的揚聲器裏飄出來,張靜怡循著聲音四處張望。女人,草地,女兒,張婉婷早就不見了蹤影,身旁四周都是各色各樣的旅客,有的在忙著重新係上安全帶,有的在不安地招呼空姐過來詢問。

  “哦,是做夢”張靜怡的大腦思維這才重新開啟,她明白自己做了個噩夢。

  此刻,她身下的班機已經從香港新機場起飛兩個多小時了,差不多還餘下一半的時間,他就能抵達雅加達,這次旅行的終點。

  這次出發實在有些匆忙,第六感不斷提示張靜怡加快速度,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急迫,仿佛有人在與自己比賽賽跑。

  她來不及回家,來不及告別,辦公桌下的旅行包中隨時都備有出差的換洗衣物和簡單的化妝品套裝,用作掩護的證件和配合的身份更是立等可取。

  去機場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女兒第一天去幼兒園親子班的日子,她答應了參加下兩點開始的家長日活動。無奈之下,張靜怡再次向堂姐發出求助,在足有兩秒的等待之後,張婉婷的一句話差點噎死了自己。

  “好,你去忙吧,但是,我隻希望你記住,孩子的媽媽是你,不是我,這是誰都無法取代的事實。”

  這句話刺痛了張靜怡,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孩子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自己走路,第一次自己抓起勺子吃飯,第一次過生日,這些很簡單的事情卻從來沒有獲得過父母的陪伴。

  想到這裏,她有種想哭的衝動,自己是出生入死為國服務的特勤,但也是孩子母親。

  開車的司機不知道乘客內心的波瀾翻滾,他很隨意的打開了車載收音機,現在正是午間新聞時間。

  “近日,NK國國防人民委員會發出征召響應,進行戰爭總動員,並同時號召人民進行衛國聖戰。

  “美國總統馬蒂森昨天回答國會參眾兩院聯合谘詢,就全麵返回東亞,建立亞洲共同安全聯盟的年度新計劃進行解讀“

  “日本首相西住尾行今天早上參拜了皇太子陛下,並就新近通過的國防充實法案進行陛見。據悉,此次陛見是皇太子受重病中的天皇委托進行的。”

  張靜耳邊聽著新聞,大腦中拚命組合線索,巴基斯坦恐怖分子老巢裏的雜誌封麵,耀眼的國際頭號名模,小包工頭的情婦,完全一致的生物特征,這些東西像奇怪的鏈條一樣,緊緊纏繞住張靜怡的思緒。

  “不對,不對,這裏麵有聯係,有聯係,可是,解開謎題的鑰匙在哪裏呢?”

  印尼 雅加達 蘇加諾國際機場

  飛行的後半場基本都是在顛簸中度過的,乘客上從航班下走下來,無一不在抱怨壞天氣,有的在埋怨俄羅斯機長近乎粗野的降落動作。

  機場不大,張靜怡當然也沒有閑暇去參觀商店裏各式各樣的印尼手工藝品。海關簡單的盤問,例行的十美元賄賂,外加新引進的虹膜身份識別儀掃描之後,張靜怡已經站在了航站樓的出口。

  “你好,是李小姐嗎?”

  有人在招呼自己,張靜怡護照上的身份是李璧君,來自台海省台南市一家進出口公司,專門向印尼出售二手的包裝機械。

  “哦,你是?”張靜怡看到迎上來的是個瘦小黝黑的男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說的國語也非常標準。

  “哦,公司雅加達代表處的,我叫阿南”年輕人友好而適度的保持微笑,做個個上車的手勢。

  張靜怡點頭,她又對著阿南說了幾句暗語,並報上一串電話號碼,這些隨機生成的組合全都是一次性的接頭識別暗語,用於雙方的首次接觸。

  阿南開的車是一輛米黃色的本田飛度,在一長串車龍裏顯得極其平常,絲毫不會引起注意。

  “這裏很熱,是不是不習慣”車子的外觀雖然普通之極,但是車內的空調卻狀態不錯。大約是阿南沒有熄火的緣故,張靜怡剛鑽進車廂內,就感到沁入心脾的涼氣在往毛孔裏鑽。

  “還好,稍等,我先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弄下來,我的眼睛都快被刺瞎了”

  張靜怡小聲回答,她飛快地從眼睛裏取下用於迷惑虹膜識別儀的美瞳。

  “虹膜識別,美國人的主意,數據和中情局聯網,設備也是他們的。”

  阿南顯然很熟悉雅加達的情況,他邊熟練的將車駛出停車位,邊和張靜怡寒暄。

  天空的一邊呈現出碧藍的天幕,仿佛水洗過似的,另一半卻灰沉沉的,厚重的雲層自天邊低低的懸掛下來。

  車子剛離開機場,一陣大雨自天而降,水幕頃刻間彌漫了車窗周圍,搞得霧氣彌漫,完全遮蔽住視線。

  阿南開車的習慣很有意思,他的車速極慢,慢的如同緩步行走的老太太,身旁不時有汽車超過,更多的時候,不遵守交通規則的摩托車呼嘯而過,發出的聲音仿佛是在嘲笑駕駛員的膽小謹慎。

  就這樣慢吞吞的駛過兩個路口之後,阿南卻出人意料的踩下油門,“飛度”車箭一般加速,在信號燈轉變的刹那間衝過路口,然後猛地轉彎,進入一條狹窄的小巷裏。

  張靜怡斜靠在椅背上,她現在已經可以斷定公司雅加達站的這位同事經驗豐富,不斷熟悉這個國家,還有這豐富的反偵查,跟蹤經驗。

  “歡迎光臨雨季的雅加達,這個城市裏有很多我們的同行”阿南邊開車,邊用眼睛的餘光四下掃視,嘴巴中不忘吐出幽默的歡迎詞。

  就在說話間,傾盆大雨瞬間消散,金色的陽光照射下來,將地麵的積水加熱,即使隔著車窗和空調,張靜怡仍然能聞見一股桑拿浴的氣味。

  飛度停在一個小巷的轉彎處,阿南沒有打開車門,而是將一個很大的紙袋隔著椅背遞給張靜怡。

  “穿上”他說著轉過臉,眼睛不去開後麵,卻用餘光機警地掃視車窗外的後視鏡。

  紙袋裏是用紅色和黑色布迪布做成的紗籠,還有一條包裹住脖子的黑色頭巾。

  張靜怡飛快地換衣,她知道雅加達絕大部分人都是真神的信徒,其實不止是雅加達,全印尼兩億多人口裏,除了極少的華人之外,基本都是如此。

  安全屋坐落在一片黑色斜坡屋頂的木製小樓中,這裏生活的基本都是雅加達貧民階層,小商販在街角叫賣著各種各樣的香蕉食品,還有人在販賣切好的水果和裝在杯子裏的果汁。孩子們赤著腳在玩耍,嘴巴裏吐出馬來語,他加祿語,他榮語,千音萬信彌漫在烤羊肉的膻味之中。

  屋子裏隻有鋼絲床,桌子和幾隻塑料椅,阿南熟練的打開車廂裏帶下來的箱子,裏麵是兩台超薄型戴爾筆記本和幾隻沒有商標的無線電天線以及相配合的線纜。

  張靜怡幫著同事接好設備,開始調試。阿南打開箱子的底層,從下麵抽出一支包裝在塑料袋裏的手槍。

  “這是合法購買的,印尼法律規定,隻要不是華人都可以自由購買槍支。嗬嗬,可惜,除了華人,印尼土人基本隻能買得起砍刀。”

  說完,他笑著把這隻小巧的格洛克26手槍和配套彈匣遞給張靜怡。

  “好了,我的部分結束了,下麵,您是我的老大,一切都聽你招呼行事。”

  阿南擺弄好設備,戴著笑意望著張靜怡。

  屋子裏沒有空調,黝黑的實木吊扇在頭頂發出“嗚嗚”的響聲,兩人滿臉都是汗水,張靜怡恨不得脫掉厚重的紗籠,立刻鑽進空調車內。

  “抱歉,這是貧民區,裝空調會引人注意,中情局在這裏布滿耳目,任何蛛絲馬跡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阿南解釋道。

  “沒事,我準備下午去伊裏汗診所一趟,有些情況需要去搞清楚。”

  張靜怡已近從電腦上調出了地圖,她指著醫院的大門說。

  “哦,這個,這個,昨天傍晚,醫院被搶劫了。另外,匪徒還縱火燒毀了醫院建築,裏麵的人和東西,基本都葬身火海了。”

  阿南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地圖,平靜地告訴張靜怡。

  “什麽?那,那,醫生,對,凱瑟琳金納醫生,她怎麽樣了?也燒死了?”

  張靜怡有點驚訝,這實在太過巧合。

  “嗯,當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金納醫生大概還在加班,醫院裏還剩下些值班的和一個助手,大火燒毀了小樓的大部分結構,她的助手和值班的看門人都死了,不過,不過。”

  阿南變得不確定起來,他打了個手勢,然後開始打電話。

  在一陣快速的印尼語對答和笑談之後,阿南臉色凝重地望著張靜怡。

  “很奇怪,金納還活著,簡直不可置信。”

  他把從警察局線人那裏打聽來的確切消息告訴了張靜怡。

  “你安排安排,我要盡快見到金納醫生”

  張靜怡感覺脖子上的鏈條越纏越緊,事情反常即是妖,今天她遭遇的巧合實在夠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