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江南省 容城市 某老居民小區

  在社區張主任的指引下，張靜怡把車停在了一處稍顯寬鬆的下坡處，兩人順著台階通過一道少了半邊的鐵門，進入了這個滄桑而略帶破舊的老居民小區內。

  狹窄的道路，殘破的健身器材，東一撥西一弄的綠色植物，再配上帶有濃厚時代感的“點式”樓房，整個小區給人的感覺是瞬間回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

  “哎，這大概是市區最老的一批集中式居民住宅樓了，別看他現在的樣子不起眼，要是放在幾十年前，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哦。”

  張主任邊走邊向以省精神病防治協會工作調查員身份為掩護的張靜怡解說著小區的曆史，她大概是想顯示自己平時工作抓的紮實，並不是每天都在辦公室裏消磨的時光。

  兩人又走了幾分鍾，良久失修的小區道路變得愈發狹窄起來，兩邊見縫插針似地擺放著電動車，摩托車，還有些缺了玻璃，少了車輪的普桑或者捷達車以某種怪異的姿態擠壓在似乎根本不可能容身的空間裏。

  空氣裏漸漸彌漫起腐臭夾雜著甜蜜的怪味，那是垃圾放的太久，在陽光和潮濕的共同作用下，開始發酵的有力證明。

  “沒辦法，物業費收不上來，哎，社區隻能自己花錢，定期組織集中清理，這裏住的人太雜，素質都不高，所以。。。。。。”

  張主任也聞到了這股氣味，她有些不好意思對著張靜怡解釋。

  張靜怡什麽也沒說，隻是報以淺淺地微笑，不知道為何，她並不喜歡那些裝飾豪華，清潔工每小時都進行清理的高級社區，隻覺得那裏雖然漂亮整潔，但缺少了基本的生活氣息。

  “哦，16棟，這裏，對，這兒”張主任止住腳步，她四下看了看，嘴巴裏念叨著，終於把目標確認在一棟外表做了出新改造，粉刷成鵝黃色的五層居民樓上。

  單元的樓道黑洞洞的，因為周圍搭建了太多的附屬建築物，陽光在這裏止住了腳步，給人一種步入深穀的感覺。

  樓房前的空地上坐著兩個戴著紅袖套的老年婦人，張靜怡銳利的目光掃了一下，她認出袖套上的字眼是“治安誌願者”。

  張主任好像認得其中一個“紅袖套”，她走上前去，用本地土話飛快地說著什麽，然後轉過身，對著張靜怡點頭確認。

  “擔心伐，裏弄雜碎多，拌腳”

  紅袖套看見社區張主任對身後這位打扮簡樸，但模樣清秀的女客人十分殷勤，老練的婦人也像嘴巴抹了蜂蜜似的，連腰都跟著彎下來幾分。

  兩人爬上二樓，繞過樓房中央的天井，來到過道右側的一扇退了油漆的藍色防盜門前。

  門鈴不知道是壞了，還是壓根沒裝電池，張主任在仿佛摁了五六次後，終於放棄嚐試，抬手用力拍打防盜門，發出“框框”的響聲。

  “找誰？”

  過了好半天，從防盜門破損的門紗後露出一個腦袋，張靜怡馬上認出這正是當天的那個大男孩。

  “小田吧，社區關心你們特殊家庭，請了省裏精神衛生防治研究院的專家來幫助你母親，看看怎麽樣才能更好的恢複健康。”

  張靜怡微微感到詫異，張主任的嘴裏已經把她升格成研究院的專家了。

  “哦，好，好，我媽媽很好，很好，現在已經好了。”被稱為小田的大男孩慌張地打開防盜門，讓兩人進來，自己則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這是一套一大一小兩間房，再帶上間很小麵積客廳組成的老式單元房，大約是為了阻擋天井裏散發出的難聞氣味，玻璃窗都關著，狹小的房間裏顯得悶熱難當。

  “小田，你好，我叫王安顏，是省精神疾病防治中心的”張靜怡把工作牌在男孩麵前晃了晃，做了個自我介紹。

  她來的時候用專業手法給自己化了妝，加上室內光線不良，男孩顯然沒有認出眼前的這名“工作人員”。

  “媽，有醫生來看你”

  男孩推開向著裏麵的房門，一股冷氣馬上透出來，裏麵顯然開了空調。

  “我還有事”

  男孩指了指自己房間，裏麵擺著一張堆滿了衣物的大床，靠著枕頭部分是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退了色的地板上還有一台打開了機箱蓋的台式電腦主機，稍高一點的地方是亮著畫麵的顯示器。

  “別老玩遊戲，明天社區有招聘會，你一定要去參加哦“張主任擺出教訓人的臉色，聲音拖得老長。

  “我，不，不是玩，我幫人代掛練級，有收入的“小田有點不好意思，臉孔也漲紅了起來。

  張靜怡已經走進女人的房間，那個在高速公路上發瘋的中年婦人，此刻安靜地靠在沙發上，膝蓋上攤開著大幅十字繡，所繡的是個大大的“福“。

  距離沙發兩三米遠的台子上擺著正在播放節目的老式彩色電視機，借著電視畫麵的光亮，張靜怡看見女人臉色正常，似乎已經從瘋狂中恢複了過來。

  “我們做個小小的測試，你能配合一下嗎？“經過一番噓寒問暖，又送上幾樣小禮品，張靜怡打開隨身帶來的平板電腦，小心地推到女人麵前。

  平板電腦開始依次顯示畫麵，都是相機拍攝的雜誌封麵或者廣告頁，有的是瑞麗的，有的是女報，還有晰薇姐妹。

  “哎，這是廣告啊，春夏秋冬，哎“張主任也湊過來，她看出畫麵都是各個不同季節的廣告或者時裝攝影。

  “模特是同一個人”她又看了幾眼，小聲地說。

  女人看著畫麵，臉色泛起陣陣青紫，喘氣也變得不均勻起來。

  張靜怡見狀馬上關閉電腦，又從包裏取出一個噴霧劑，對準女人噴了幾下。

  兩秒鍾功夫不到，激動的女人重新恢複了安靜。

  “小田，你認得這幾幅圖裏的人嗎？”張靜怡結束這邊的探訪，將男孩叫出來，把平板電腦上的畫麵給他看。

  “嗬，大美女啊”小田仔細看了看畫麵，嘴巴嘟囔著，不住搖頭。

  “這是哪個大模特吧，我哪能認識，要是動作片明星，說不定“小田嬉笑著繼續回答，他還想說什麽，但突然意識到眼前站著的是個年輕女性，隻得把嘴巴裏的話重新吞咽下肚。

  “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張靜怡不願意放棄，又追問了一句。

  “沒“大男孩不住搖頭，突然，他猛地停住，又湊過去仔細看了幾秒鍾，眼神裏露出一種時有時無的迷蒙。

  “我，我見過，哎，真的很像，不過，不可能，不會，怎麽會？“男孩嘴裏嘀咕，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

  “是從你爸爸那邊，對嗎？“張靜怡猜到了幾分，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對，我爸爸手機裏。他去世之後，我看過他手機，照片好像都被他給刪光了，隻剩下一張。“

  小田的神情變得有點恍惚，他對自己的爸爸既愛又狠。

  “照片還在嗎？“張靜怡問

  “好像在，我不記得了，好像“大男孩返回自己房間，在電腦鍵盤上一陣敲打，然後遺憾地搖搖頭。

  “在那個壞了的硬盤上，我沒有複製下來“他遺憾地搖搖頭。

  “硬盤呢？“張靜怡問

  “我，我給拆了，嗬，隻是好玩，反正修不好了“小田說著在自己的百寶箱裏一陣翻找，取出一個沒了蓋子，露出閃閃銀光的筆記本硬盤來。

  “我能借用嗎？嗬嗬，作為補償，會郵寄一個新的硬盤給你“張靜怡說。

  “好啊，隨便，你，你沒開玩笑吧？“小田滿臉興奮，垃圾換新硬盤，這是天上掉餡餅了。

  “哦，對了，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出門的時候，張靜怡特意囑咐大男孩。

  回到研究會的張靜怡馬上將損壞的很嚴重的筆記本硬盤交給技術部門的人，請他們幫助恢複裏麵的數據。

  “公司”的技術部門擁有各種神奇的設備，其中一項就是激光磁性分析儀，它幾乎可以恢複所有的被刪除數據。

  硬盤雖然表麵已經破損，裏麵的數據也被小田用各種免費恢複軟件反複讀寫多次，但這顯然難不倒精密的儀器和高智商人才開發的專業數據分析軟件。

  不到半小時，硬盤中的數據已然找回了大半，還剩下一大堆各種格式的影片資料。

  “乖乖，好汙啊，師姐，你從哪裏找來的啊”數據實驗室當班工作的是個不到25歲的女孩，她邊瀏覽屏幕上不斷出現的畫麵，邊捂住嘴巴偷笑，還不時回頭看張靜怡的表情變化。

  張靜怡並不理睬，她隻是集中注意力看自動顯示的各種圖形文件，突然，她按動暫停鍵，眼光停留在一張分辨率並不高的景區合影照上。

  那上麵，一個謝了頂，夾著牛皮手包的男人正親熱地摟住女子的纖細的腰肢，對著鏡頭滿臉幸福的傻笑著。

  “哦，安井麗娜，果然是你”張靜怡點點頭，她將照片拷貝出來，衝著女孩笑了笑。

  “你繼續進行人體構造學習吧”她笑著回答女孩。

  “你的意思是什麽？暴發戶找了個國際名模當自己的情人？”

  老韓靠在椅子上，手裏是張靜怡打印出來的照片，他不喜歡現代科技的習慣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絕不可能，這個姓田的隻是個做建築室內裝潢的包工頭，他唯一出國是去泰國，還有港城，沒去過日本，就是去，也搭不上安井麗娜那樣的角色”

  張靜怡坐在老韓對麵的椅子上，眼睛裏露出興奮的光彩。

  “可能隻是長得相似，這並不少見”老韓舉起照片，對著燈光仔細地看著。

  “我想到了，老師，可是這個，就很有意思了”張靜怡說完遞過去一張打印的報告，出報告的正是“公司”生物特征研究中心實驗室。

  報告上列出了一連串數字，最後的結論卻很簡單直接。

  “生物特征相似度百分之99.99”

  “見鬼，這是同一個人”老韓放下照片，也不由地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