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恩德 拉希德 “中華飯店”

  幾縷濃重的烏雲將細細的新月完全掩蓋在自己身後，整個城市都因為斷電，斷水而與現代文明徹底拉開了距離。傍晚後到來的三波巡航導彈攻擊裏，美國人摧毀了城市外圍的兩座電廠和僅有的海水淡化廠，並附帶將一切現代化高樓變成了瓦礫殘垣。

  到處是火光，到處是黑煙，有的是爆炸後造成的，更多的則是幾波分不清彼此的政府軍與反政府軍互相攻殺後留下的傑作。

  散發出血腥味，垃圾臭味以及屍體腫脹變形的特殊甜膩味的河水將城區與國際區隔離開來，但這並不代表河對岸就是天堂，相反，從楊鬆的瞄準鏡裏望去，那不過是地獄與火獄的區別。

  狙擊手的身下已經落了好幾顆彈殼，楊鬆的子彈全部自己動手改造過，不但細微的重量差別控製到最小，甚至子彈容易反光的地方，也經過他細巧的雙手，變成了啞光色。

  狙擊手都心靈手巧，楊鬆自然也不例外。

  他已經在一處條件很好的陣地連續射擊多次，這在通常的戰場條件下幾乎無法想象，但是，楊鬆悲哀的發覺，因為進攻敵人實在太多，他們甚至覺察不出那些準確穿過咽喉或者眉心的孔洞，與機槍子彈粗劣的彈雨間明顯的差異。

  到了一定時候，子彈所能起到的作用實在細微。

  “要是有大口徑火炮或者空中支援，那就太好了。“

  楊鬆在心中暗想，他已經可以預測出，最多再有三四分鍾，飯店院牆就能被敵人攻破，慘烈的屠殺隨時都會降臨到在院內避難的平民身上。

  突然，漆黑的天幕似乎起了某種變化，一種說不出來，隻能用感覺體會的細微改變。

  黑色變得更加黯淡，甚至帶上了一星半點紫色鑲邊。雙方你來我往的橙紅色彈道依然在相互交織，但似乎有某種低沉的聲音由四麵八方包圍過來。

  緊接著，天空變得透明起來，綠色，紫色，紅色的霞光慢慢降臨，有點像彩虹，卻又如此廣闊。

  楊鬆覺得槍聲和喧鬧聲變得稀疏起來，顯然交戰雙方都被奇異景象所吸引。這一刻，人類好奇的本能再度占據上風。

  有什麽東西在空中出現了，那不是簡單的二維畫麵，而是立體的，多層次的，像一隻眼睛在凝視，在俯視眾生。

  槍聲全部暫停，進攻的匪兵發出驚呼，有的人開始痛哭，有的跪地哀嚎。

  楊鬆的內心也被震撼了，他感覺無形的壓力透過瞄準鏡向自己逼近過來，仿佛畫家筆下的末日審判。

  “不，不，我問心無愧，問心無愧，我是戰士，我是戰士“楊鬆不斷重複，拚命製止自己發自內心的恐懼感。

  “耶穌，聖母，聖彼得，聖喬治“

  屋頂上，老烏克蘭軍醫雙膝著地，不斷比劃著十字，口裏念念有詞，那摸樣滑稽而莊嚴。

  “真酷，上帝，是你降臨了嗎？“凱特想冒幾句俏皮話，但隨即被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莊嚴感所掌握，她的眼裏流出了淚水。

  匪兵們的情況更是七零八落，大多數人不斷顫抖，親吻大地，屁股撅得高高的，眼睛想看卻又不敢抬高頭來。

  “我的天哦，這，這太，太，太那個了吧“

  盡管知道所有的皆是幻象，但劉西疆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

  “嗯，是啊，畫圖的小姑娘是個小神棍，不，是專門捉弄神棍的神童，她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各種網絡玄幻神奇論壇打擊大神，揭露各種騙錢伎倆。“

  瘦高個操作著筆記本電腦的軟件界麵，他邊幹邊解釋著。

  “據她說，這幅圖揭露了人類心靈深處最原始的崇拜，可能是遠古宗教的最初起源。嗬，她還想以此為題，發表論文呢。“

  胖子技術專家緊盯著發生器的數字監控儀，以極快的語速加入討論。

  “溫度升高太快，不好，半導體製冷快工作不正常“

  “保護機構要自動降低輸出功率”

  還沒來得及展開討論。儀器已經因為高溫迅速報警。

  “不能降低功率，保持，保持”

  劉西疆知道效果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現在不到遊戲結束的時候。

  兩名專家滿頭汗水，不斷調整軟件曲線和參數，盡量延遲工作時間。

  匪兵們開始集體後退，但是，後麵有幾個高大的白人在試圖壓住陣腳，他們都是美軍海豹部隊特別技術與情報觀察小隊的士官，任務就是幫助指揮反政府士兵，迅速建立親美政權體係。

  匪兵頭目在與美國“顧問”爭論，他們不斷搖頭，又大幅度搖擺雙手。

  “還有十六秒”

  高個子大聲警告劉西疆，喪失了半導體製冷塊，這已經是核心元件所能堅持的極限了。

  匪兵頭目還在於美國顧問爭論，海豹戰士在猶豫，他抬頭看了看那隻眼睛，似乎在沉思。

  “紫邊出現，極化參數下降百分之二十”胖子盯著數字曲線，大聲報警。

  “六秒”瘦高個聲音顫抖

  美國顧問再次抬起頭，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三秒”瘦高個繼續報告

  “自動關機”胖子無奈地搖頭。

  突然，美軍顧問的臉色凝結住，一股鮮紅的血箭從身後迸發出來，他搖晃幾下，無聲地倒在匪兵頭目眼前。

  “啊，天譴，是天譴”

  匪兵頭目抱起頭，屁滾尿流地跑向自己陣營，邊跑，嘴巴裏拚命呼喊出聽不清的聲音。

  “嘩啦”楊鬆向後拉動槍機，一顆啞光色彈殼掉落在準備好的口袋裏。

  他收拾武器，開始轉移陣地。

  這次，他勝利了，戰勝了恐懼，克服了人類本能的心魔。

  沒有人注意到，是楊鬆射出的子彈準確鑽進美國顧問脊椎的第一，第二節縫隙之間，像利劍般將整個人斬斷成兩截。

  匪兵隻看到血，隻看到那隻眼睛。

  頃刻間，匪兵的陣營土崩瓦解，所有人隻有一條路，一個方向，那就是退向後邊，逃出生天。

  “關機”胖子絕望無奈地搖頭。

  “完了，核心激光管燒壞了，再也不能用了，哎，這下慘了，一百多萬美元啊。”

  瘦高個心疼不已，項目算是徹底的沒了希望。他不知道如何向風險投資委員會交代。

  “哈哈，放心，放心，我保證，隻要活著出去，軍方肯定會大筆投資你們的項目，書呆子們，好日子就快到了”

  劉西疆哈哈大笑，眼淚都要出來了。

  “啊，不會吧”兩位技術人員不能相信，隻是搖頭，很快就一起圍著筆記本分析運行參數，製作試驗表格，一派實驗室氣氛。

  外麵徹底平靜下來，匪兵們當然無從得知，他們心目中的神今生今世恐怕再難降臨，今晚的景象或許會令他們牢記終身，並通過口耳相傳，就此成為家族曆史，傳播上幾千年。

  劉西疆搖晃身體，走回發電機房，他要看看裏麵休息的平民。

  “別亂動，別亂動，要不，要不整死這丫頭”

  還沒走近發電機房，劉西疆就看見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一隻胳膊夾著韓國小女孩，另一隻手握著枚美式手雷，不住大呼小叫著向門外走去。

  見此情形，他趕緊小跑幾步，從側麵進入發電機房入口。

  “這小子要跑，要帶著汽車和給養，自己跑，他媽的就是狼”

  楊主任不知為何給人打了個烏眼青，此時，放下讀書人的矜持，嘴巴中罵罵咧咧。

  “放下孩子，給你走，我們正嫌人多，你快滾”劉西疆看清形勢，他發現男子手雷握持的角度很巧合，讓人看不清安全片是否打開，為了保證大家安全，也隻得做出讓步。

  “把，把那輛沙漠越野車開過來，就開到這裏”男子很會挑選，他要的是車況最好的一輛。

  劉西疆要維護女孩安全，他點點頭，親自將車開到發電機房旁的車道上。

  男子轉身上車，劉西疆此刻才看清他是司機中的一個，使用手雷的方法還是自己親自教授的。

  無數個想法湧上心頭，他可以殺了司機，但今晚的劉西疆實在太累，既然要走，何必勉強。

  “放下孩子”劉西疆平靜地說

  這時候，從黑暗角落裏飛速竄出一人，一下子鑽進車廂裏，正是策劃指揮的台海省商人。

  他發動引擎，似乎並不理睬劉西疆。

  “狡猾”

  劉西疆罵了一句，這人一直躲藏在暗處，隻在汽車到手，才在最後關頭出現，將自己的風險降到最小程度。

  “放下孩子，否則你出不了大門”劉西疆語調平靜，無風也無浪。

  “八嘎”商人狂怒，用日語罵了一句，然後打開車門，猛地將小女孩拋了出去。

  劉西疆伸手，緊緊抱住恐懼得已經失去知覺的小姑娘。

  國內 江南省 高速公路服務區

  午餐時間過了很久，老韓，張婉婷，張靜怡帶著孩子進入服務區，尋著一家看上去挺幹淨的漢堡快餐店，就一齊走了進去。

  老韓年紀大了，自己去衛生間方便，張靜怡則排隊購買午餐，隻留下張婉婷帶著小戀純，獨自留在座位上休息。

  張靜怡回頭去看，孩子小手被張婉婷輕輕握住，正不住向自己招手。

  “媽媽，媽媽，叫媽媽”張婉婷邊逗弄孩子，邊教她發音。

  “您好，點什麽？“服務員帶著職業性微笑，機械地和張靜怡打招呼。

  “哦，我要“張靜怡回頭去看菜單招牌。

  “啊，啊，你，你幹嘛“

  突然，身後爆發出張婉婷尖利的叫聲，然後是小戀純爆發式的哭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