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 西部地區 坐標“野雛菊”

  “啪”

  張靜怡的思維被身後爆發出的劇烈爆炸聲重新啟動了，她沒有多花哪怕半秒鍾去思考，而是憑借訓練和實戰中建立起的神經反應做出了戰術動作。

  她迅速臥倒在凹地邊緣，順勢拔出橫插在防彈衣快速槍套中的伯萊塔自動手槍，眼神和手槍準星照門凝成一條搜索線，尋找剛才爆音的來源。

  張靜怡看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子傻愣愣地站在溝渠裏，她估算了一下直線距離，大約不到二十米。

  好危險啊！！！

  那個男子眼神渙散，嘴裏似乎在喃喃低語著什麽。張靜怡很快看出他的一條手臂隻剩下半截連在身體上，另一隻則從手腕處齊根斷開，一股股紅色血液像是從損壞的水龍頭裏噴湧而出，在他身旁半米的地方，是一支如麻花似扭曲成團的黑色槍支殘骸。

  張靜怡瞬間明白自己走了狗屎運，這個企圖暗算自己的家夥幾乎已經得逞，要不是他的步槍最後關頭背叛主人，發生了炸膛事故的話。

  這名幸運卻又不幸的部落戰士在幾秒鍾前遭遇了所有戰士的夢魘，他一直珍愛的武器是中國湖南某個兵工廠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生產，然後經由著名的“走私者”小道運送到了阿富汗，後來幾經輾轉，這隻漂亮的自動步槍重新流回巴基斯坦，並落入他的手裏，成為每天都要使用，即使睡覺也不離身的寶貝。

  他一直用這支武器參加戰鬥，在經過大小數百場戰鬥，發射近萬發子彈之後，槍膛已經變得脆弱，裏麵出現了好些細小，肉眼無法察覺的裂紋。

  上個禮拜，當年和武器共同運來的中國配套彈藥全部耗盡，隊伍裏的後勤官弄來了可以互相替代的子彈，這批子彈全部是伊拉克在薩達姆時期自行生產，用來補充兩伊戰爭巨大戰場消耗的。

  子彈當然可以使用，它們畢竟是一個母親的孩子。但是，這批子彈的金屬質量較差，加上儲存條件不好，彈殼上被侵蝕出很多裂紋，當這枚7.62毫米彈藥被擊發的時候，大量劇烈噴發的火藥氣體從子彈裂紋中湧出，再進入槍管和槍膛裏本已有的暗傷裂紋之中，一場惡劣的炸膛事故於是在張靜怡身後及時觸發了。

  “啪啪啪“伯萊塔手槍射出的9毫米子彈擊中了老戰士的軀體，他被人利用，從青春期就開始戰鬥的生涯就此結束。

  “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張靜怡的視線從手槍準星上轉移回來，她來不及慶祝自己劫後餘生的幸運，隻想著盡快處理李俊的傷勢。

  很快，她就發現這已經是不需要做的事了，李俊的生命之火在曆經兩次傷害之後，終於無聲的熄滅。腳下的凹地裏滿是勇士流出的血液，一枚菠蘿形狀的破片從側後方切入了他的頸動脈血管中，隻是因為戰場視線不良，加上救人心切，才讓張靜怡沒有及時發覺。

  張靜怡來不及多想，她走到李俊身旁，用力拽下幾根烈士的頭發，小心地塞進防彈衣內層口袋中。

  她知道自己無法將遺體拖回己方陣地，那麽總要帶點遺物回國，英雄的墓地如果隻是衣冠塚，那又如何安慰年輕的妻子，即將來到人世間的孩子呢？

  “嘩啦，嘩啦“

  剛剛做完這一切動作，如同暴風驟雨般襲來的子彈裹挾著雷霆之勢從張靜怡頭頂飛過，打在突擊隊據守的陣地土坡前，濺起陣陣沙塵和泥土的”雨點“。

  武裝分子門從西北角落殘存的建築物內冒了出來，原來這裏早已經被挖通了地道，長長的地道一直通過後麵的地雷陣，連接到機場外圍的罌粟田裏。

  張靜怡無法動彈，她隻有俯臥在這處凹坑裏，任由身下的沙土被李俊身體中流出的血液浸染，這對她的神經簡直就是一種巨大的折磨，但戰場就是如此，你無法躲避隻能麵對。

  “趴下，張，趴下”電台中傳來灰熊焦急的聲音，聲音有點變調，聽起來有幾分滑稽。

  這邊灰熊的話音剛落，張靜怡就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響由天空中的某處傳來，滑過空曠的山穀，引來回音不斷。

  來自巴基斯坦陸軍35“野馬”航空隊的飛行員操作著半年前從中國引進的“霹靂火”終於駕臨戰場，他們來得有點遲，但總比不來要好些。

  23毫米鏈式機關炮的炮彈滑出一條條橘紅色光弧，毫不留情地橫掃蜂擁而出的武裝部落戰士。

  叫罵聲，淒厲的喊叫聲以及對方指揮官提醒躲避的聲浪此起彼伏，淹沒了張靜怡的聽力神經。

  陣地上的灰熊正在操作12.7毫米重機槍向下射擊，這並不是用來殺傷敵人的，而是給進攻的武裝直升機指示射擊目標。

  趁著敵人的火力被完全壓製，張靜怡躍出凹坑，以低姿躍進的戰術動作接近人工小山上的己方陣地。

  “快上來”

  才接近山下的護坡土堤，刀疤臉已經伸出粗壯有力的手臂，邊拉住張靜怡的衣角，邊用口音十足的英語吼叫到。

  大約是因為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張靜怡幾乎感覺不出身體的疲憊，她和刀疤臉一回到陣地上的掩體裏，就立刻抓起一支自動步槍向著山腳下射擊。扣扳機，發射，再扣扳機，再發射，直到彈匣裏的子彈打空，她就再換一支，腦海裏除了開槍射擊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多餘存在的意識。

  直升機很快結束了射擊，它已經打光了炮彈和攜帶的火箭，這幾乎隻花了不到三分鍾時間。

  “結束穿越射擊，結束穿越射擊，祝你們好運”電台中傳來直升機飛行員的聲音，他能做的就是這些了。

  隨著“霹靂火”的引擎聲越來越遠，戰場上竟然呈現出一派寧靜景象，除了野狗偶爾的吠叫，還有傷者不時發出的慘號，再沒有其他聲響。

  “馬車接近中，馬車接近中，隻有一次降落機會，重複，隻有一次降落機會”

  電台打破了沉寂，裏麵傳來的聲音既讓人充滿希望，又使人增加了新的憂慮。

  運輸機隻能嚐試一次降落航線下降，要是不成功，空軍缺乏戰區經驗的飛行員將毫不猶豫地飛走，片刻也不會停留。

  “真神偉大，真神偉大”

  突然，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如投入油桶裏的火柴一般，迅速讓寧靜的空氣變得炙熱起來。

  武裝直升機的打擊隻殺傷了衝鋒在前的“誌願者”，這些十幾歲半大的孩子們舉著根本打不響的步槍，有些還是二戰時代的古董，他們的衝鋒起到了消耗防守方彈藥的作用，剛才“霹靂火”的射擊，基本就浪費在了這些犧牲者身上。

  有經驗的老戰士埋伏在建築地道內，溝渠裏，或者有掩護的地方，他們都在此地與政府軍戰鬥多年，熟知其中套路，也知道武裝直升機或者戰鬥機的臨空支援，隻是很短暫的瞬間。

  現在是發動進攻，最後了賬的時候了。

  “張，你有信仰嗎？”灰熊咧開嘴問，樣子很輕鬆，似乎是在開玩笑。

  “我？”張靜怡不解地問

  “不管你信仰什麽，現在都是懺悔的時候了，很快，我們都要接受神的審判，沒有任何人可以幸免。”

  灰熊一臉莊重，匆忙解釋過後，滿臉虔誠地麵向西方聖地。

  張靜怡想了想，她感到有些迷茫，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麽，於是解下防彈衣，將手伸進裏麵的衣服口袋內。

  她不準備再穿厚重的防彈衣，既然無法避免死亡，那就來得更痛快些吧。

  隻剩下一件事必須要做，她將始終帶著身邊的照片取出來，那照片還是女兒小戀純在周歲慶祝會上拍攝的。小姑娘瞪大眼睛，正注視著對準自己的鏡頭，身上的粉紅色公主裙沾上了奶油的點點痕跡，顯得五顏六色，可愛動人。

  張靜怡最後望了一眼女兒，嘴唇輕輕吻過孩子的麵頰，然後將照片貼在胸口足足三四秒鍾，最後親手撕得粉碎。

  作為一個母親，她絕不會讓任何邪惡的勢力觸碰到自己的女兒，哪怕是照片，那也將是最惡心的玷汙。

  “萬歲，偉大，偉大”呼喊聲越來越近，遠處不時有火箭彈的紅色尾焰滑過天空，有的飛向陣地，有的飛向已經能望見螺旋槳的空軍運輸機。

  “危險，危險，無法降落，無法降落”

  電台中空軍飛行員恐懼而驚慌的聲音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看樣子，運輸機似乎無法著落，大家回家的希望將再次落空。

  “這個給你，年輕的女士”灰熊遞給張靜怡一顆美式手雷

  “這是特製的，引火索燃燒時間很短，拔掉安全片，鬆開來，馬上爆炸，毫無延遲。”

  “女士，別落在那些的人的手裏，懂嗎，生不如死”灰熊有些憂傷地說道。

  張靜怡接過手雷，將它緊緊貼著胸口裝好。

  忽然，一陣密集的重機槍火力在進攻的敵人身後響起，裏麵夾著精確有序的步槍點射，進攻中的武裝分子立即陣型大亂，紛紛四散尋找隱蔽。

  循著槍聲，張靜怡用步槍的瞄準鏡望去，她看見一架通體黑色的中型直升機不知何時懸停在一處溝渠上空。順著放下的繩索，全身山地低視度迷彩的神秘人物淩空直下，隻見他們邊垂降，邊用自動武器進行精確射擊，打得敵人無法接近。

  “小心”

  她看見兩枚火箭彈突然飛出，直直地撲向黑色直升機。

  這是武裝分子常用的拿手好戲，處於懸停狀態的直升機非常脆弱，基本等於被動挨打。

  沒想到，這架直升機突然升高，然後左右搖晃幾下，將飛來的火箭彈盡數避開。

  尤為令張靜怡感覺驚奇的，是在躲避的過程中，索降作業沒有絲毫中斷，神秘人動作異常嫻熟，對危險視若無睹。

  隨著神秘增援的降落，敵人背後大斷，完全喪失了剛才進攻的勢頭。

  土黃色的大力神運輸機不斷下降高度，終於在跑道上落地，艱難地調轉過機頭。

  “哈哈，哈哈“灰熊大為興奮，他顧不得許多，抱住張靜怡就向跑道上衝去。其他戰士緊隨其後，刀疤臉則在後方警戒斷後。

  爆炸聲不斷在跑道兩側響起，神秘的援軍與武裝分子猛烈交火，掩護大力神運輸機起飛。

  飛機終於在跑道盡頭拉起，飛行員推足馬力，拚命拉升高度。

  “我脫險了嗎？“望著不斷投擲下去的紅外幹擾彈，張靜怡覺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不真實，接著，她眼前發黑，灰熊的形象逐漸變得迷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