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 滬江市 華江飯店

  招待台海中華企業掌門人李定北的酒宴已經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坐在下首邊的專業陪客們都是莫美麗安排的演藝明星，其中一人肚子渾圓，腦袋像個光禿禿的大號西紅柿，又粗又短的手指，好似數九寒天裏儲存的胡蘿卜。他的這號尊容與身旁苗條纖細，體態婀娜的女藝人們形成了頗為鮮明的對比，讓人見了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可是，人不可貌相，別看他樣貌滑稽，大有“二師兄”附體的派頭，但說起笑話和各地美食掌故來，猶如江河直下，滔滔不絕。

  “來，來，品嚐品嚐這個，口味超棒哦”

  這會兒，胖子看見服務員推著小餐車走進來，他隻瞥了瞥車上的“貨物”，就帶著滿是幸福感的笑容欠身起來，向著客人和女孩子們做了個滑稽搞笑，誇張至極的招牌動作。

  淩衝鋒並沒有被胖子的表演打動，他隻是帶著微笑，禮貌地與李定北手下的一位高管寒暄，偶爾，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身邊充當女主人角色的莫美麗。

  餐車在眾人視線交匯的地方停了下來，那正好是一盞蓮花形狀的吊燈下，金燦燦的光線毫無保留的匯集到穿著白色大廚服裝的服務員身上。

  小車中央放了個大號托盤，托盤黑黝黝的，看起來雖然是金屬質地，卻因為四周雕刻的精美花紋而顯得粗中有細，富有鐵器工藝品特色。

  托盤上擺放著一個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圓形土包，第一眼讓人以為是巧克力蛋糕，卻見不到光滑的可可外殼。

  服務員向著客人鞠了個躬，從小車底層抽出一把外形類似西洋短劍的鐵架子，向後退開幾步，像著電影中佐羅的樣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然後在眾人矚目中將“短劍“伸進了托盤中。

  “轟“淡藍色的火焰頃刻之間包圍了圓形土包，火苗越來越大，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奇特的香氣，那是烤肉，水果，冰淇淋與上等白蘭地混合的氣味。

  望著騰起的藍色火苗，嗅著越來越濃烈的味道，淩衝鋒似乎回憶起什麽。

  對了，在那個村莊，嗯，那股火焰，還有後來的味道，為什麽如此相似。

  他的思緒到轉回30年前，那時候他還是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坐在高級飯店的套間中，回憶起那天發生過的一幅幅畫麵。

  30年前 中越邊境線

  “蠶蛹這東西，哎，放在油裏榨一榨，撈出來放進嘴裏，哎，那股味道，別提有多帶勁了。“

  偵查參謀小賈嘴裏咀嚼著細嫩的草根，嘴巴裏發出嘖嘖的聲響，似乎希望從帶有甜味的綠色汁液中，回憶起老家油炸蠶蛹的美妙香氣。

  這是個由五名戰鬥員組成的越境偵查小組，他們剛剛完成為期24小時的潛伏火力偵查任務，現在正穿越火線，從越南境內返回國內。

  淩衝鋒是這個5人小組的組長，他蜷伏在草叢中，眼睛緊貼著望遠鏡目鏡仔細觀察，不時用手背拭去流淌進眼眶中的汗水。

  “你小子少說兩句，我們還沒到家呢”他收起望遠鏡，從身邊摸出個小型軍用指北針來，打開蓋子，將綠色箭頭對準前方草叢。

  這是一道深深的溝渠，從下坡處一路曲折蜿蜒向北，溝渠兩旁堆滿了腐爛的綠色植被和嶙峋突兀的石塊，仿佛躺臥在草地裏的巨蟒。

  淩衝鋒收起指北針，他已近確認溝渠的盡頭是正北方，七八棟茅草和石頭混合的建築物，矗立在溝渠出口的地方。

  “老楊，千裏眼借來使使”他把左手向後，伸到一個小個子偵察兵身旁。

  一支塗了黑色偽裝漆的10倍率瞄準鏡小心地遞到淩衝鋒手上，瞄準鏡是從繳獲自越軍的SVD狙擊步槍上取下來的，這玩意光學性能優異，特別是在光線不足的地方，有著比普通62式望遠鏡更加出眾的細節分辨率。

  從瞄準鏡拋物線形狀的分劃板上，淩衝鋒看見迎麵的一棟茅草房的正麵牆壁上用白色石灰刷著幾排醒目的大字標語

  “自衛反擊，保家衛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支援前線，軍工光榮”

  很顯然，這是國境內的村莊，也就是屬於祖國的土地。

  淩衝鋒做了個手勢，幾人依次匍匐下滿是綠色堆積物的山坡，撥開雜草，小心地跳進深溝中。

  這道溝大約有兩米深，裏麵竟是腐爛的植被和發出臭氣的黑色積水。

  那名叫老楊的四川偵察兵班長貓著腰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手裏握著找到的長樹枝，每走幾步，就揮動樹枝，從積水和腐爛植物中掠過，這樣做的目的是驚嚇水裏可能隱藏的毒蛇，實際上，在他們駐紮南方邊界地區的幾年時間中，因為毒蛇咬傷而喪失戰鬥力，甚至搭上性命的事情，平凡的好似這裏叢林中的毒蚊子。

  淩衝鋒跟在老楊身後兩米左右，他的手中握著上滿子彈的67式微聲衝鋒槍，腰部武裝帶裏斜斜地插著一把鋒利的三棱刺刀。

  最後邊，喜歡議論飲食的偵查參謀距離隊伍大約有4,5米遠，他端著裝上75發彈鼓的56式衝鋒槍，鋒利的刺刀渾身布滿烏黑的淤泥，一旦遇到敵人近距離從叢林中冒出來，他會毫不遲疑地將刀鋒刺進他們的肚子和胸腹部。

  這套班組戰術並不是國內訓練或者教學的成果，而是淩衝鋒所在偵察連的弟兄們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代價，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與電影和電視中不同，越軍並不是無能的窩囊廢。相反，這幫矮小如猿猴的家夥，是叢林中的魔鬼，他們會在你想不到的地方以你無法預知的方式突然冒出來，打上幾十發子彈，或者扔出去兩枚手雷，不等你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淩衝鋒的前任就是這樣犧牲的，那時候距離他到南國戰場，僅僅隻過去了小半個月。

  大約二十分鍾後，淩衝鋒從深溝中鑽出來，他回首望去，302高地的綠色的身影就在背後。這高地是他們這次越境偵查的目標，大約一周後，一場規模巨大，旨在確認我軍戰場絕對優勢的戰役將準時打響。

  隻要奪得302高地，我軍的觀察哨就能夠將越軍陣地的情況一覽無遺，炮兵能仔細觀察測繪那邊的地理地形，並隨時用122榴彈炮或者152加農炮的炮火給予對方毀滅性覆蓋。

  老雷最後一個從深溝中鑽出來，小村子就在十幾米外，按照道理，他們現在已經脫離戰場，回到了國境線內。

  五個人都不由地長出了口氣。

  大約覺得已經完全脫離險境，幾人放大步子，輕快地向著小山村走去。

  走近村子，他們看清楚村子裏隻有兩排低矮的茅草房，房子全部建築在高坡上，坡下是塊大約三十多畝的水稻田。田裏看不見莊稼，隻有烏黑發亮的臭水。

  他們向前走了幾步，一名叫段海的偵察兵用北方口音普通話吆喝起來。這麽做是有原因的，因為越軍特工隊裏很多人會說中文，有的說的還非常不錯，他們經常化妝冒充解放軍越境襲擾，搶劫邊民的糧食家畜。

  但是，這些人說話都無法擺脫明顯的南方口音，幾乎沒人能說北方普通話。

  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回答，看起來這似乎是個無人居住的村落。這樣的現象在國境線上比比皆是，為了防備偷襲，很多邊民在政府組織下已經內遷，隻留下搬不走的房屋和廢棄的水稻田。

  就在五人以為村莊已經廢棄，準備從旁邊繞過去的時候，其中一間房子的雜草們“吱吱呀呀”地打開道縫隙。緊接著，一個身著藍色中山裝，頭纏花布毛巾的婦女探出頭來。

  “老鄉，我們是解放軍”段海加重了普通話中的北方口音，以此表明身份。

  那名婦女完全從茅草屋中鑽出來，她似乎認清了來人的身份，麵帶笑容地走過來，邊走邊用本地方言對身後的茅屋中喊了幾句。

  另一扇門也應聲開啟，老楊伸長脖子，看清楚裏麵有個火塘，兩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正依偎在旁邊，火塘中央似乎烤著玉米和紅薯。

  接著，從最北邊的屋子中又鑽出來個婦女，她飛快向淩衝鋒他們望了望，邁開步子鑽進了有火塘的茅草房。

  那名婦女麵露笑容，她身旁挎著個籃子，邊走邊用口音隆重的方言招呼解放軍進屋休息。

  “好，好，謝謝老鄉們”

  雷參謀真是累極了，他甩甩脖子，順著水田邊的田埂向充滿溫暖的屋子走去。

  淩衝鋒覺得什麽地方不對，他斜了斜邊上的老楊，發覺對方也在看自己。

  “味兒硬是不正哦”老楊放低聲音，用家鄉話嘀咕了一句。

  說話間，另一名婦女也赤著腳，從火塘屋中走出來，她步子很快，似乎是在和什麽人賽跑似的。

  淩衝鋒一眼就發覺這婦女也挎著個大號竹籃，籃子的邊緣很高，看不清裏麵裝著什麽東西。

  過了一會兒，兩名婦女突然從田埂跳進水田中，背對著淩衝鋒他們，似乎在忙碌什麽。

  雷參謀已近大步走近火塘屋，他在懷裏摸索著什麽，看樣子是在找香煙。

  由於常年戰爭，邊民生活過得很苦，男人們基本都是抽粗劣的自卷煙，而偵察連配發的卻都是上海卷煙廠特別生產的“中華煙”。

  基本上，這裏的香煙是比錢還好用的硬通貨。

  段海已經越過田埂，他走向最北邊的屋子。

  某種直覺在警告淩衝鋒，他對老楊使了個眼色，突然止住腳步，大聲發出警告

  “段海，老雷，原地臥倒”

  “刺啦”一個東西冒著白煙從水稻田中飛出來，正落在淩衝鋒腳下。

  這是枚中國製造的長柄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