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注射的時間到了”擁有滿頭金發，體態豐腴動人的斯特勞小姐端著白色瓷托盤，裏麵是一隻吸了小半管金色液體的老式注射器。

  “哦，謝謝你，英格麗”舒倫堡博士抬起頭，禮貌地向自己的私人護士致意，伸出略帶顫抖的右胳膊。

  液體一點一點地進入幹枯的肌肉，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生命的搏動，左邊臉頰不經意地抽動了兩下。

  當最後一滴藥液注射完畢的時候，他抬起頭，重新戴上桌子上的眼鏡，昏花的視線穿過水晶吊燈發出的光線，落在對麵牆壁上的一副人物畫像上。

  “感謝您，是您指引我找到生命的源泉，從那一天開始，我的每一天都是為了您而活。”

  眼淚溢出眼眶，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滾滾而落。

  畫像上的人穿著黃色黨衛軍禮服，帶著紅色萬字臂章，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兩撇小胡子的襯托下，愈發顯得神經質。

  他摘下眼鏡，踱到桃花木辦公桌後，在酒櫃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萊茵高出產的白葡萄酒，慢慢啜飲起來。

  時鍾敲響四下，老邁的博士打開早已經成為古董的西門子電唱機開關，當唱針抬起的時候，幹瘦的手臂取出黑色膠木唱片，小心地放進唱盤托架上。

  很快，激昂的曲調在寬敞，但照明嚴重不足的房間裏響起來。博士滿意地微微哼唱著熟悉的曲調，那是著名的《SS閃電進行曲》。

  他打開一扇門，開啟裏麵的照明開關。“啪嗒”燈亮起來，房間裏麵掛著全套白色手術服和手術帽，盡管衣服幹淨整潔，質地優良，但式樣早已經老舊不堪，很像是醫學博物館裏展品的精確複製。

  老人自己穿好手術服，戴上帽子，圍好口罩，向房間深處走去。

  “啊，親愛的姑娘們，我們今天的節目是什麽呢？恩，再經過幾次精確手術，你們將變得非常完美，變得和我的天使們一模一樣。”

  他的麵前是一架老式手術床，無影燈下，美麗的金發少女靜靜地躺著，她神色安詳，仿佛睡著了一般。

  “嗤”電動骨鋸的聲音尖銳刺耳，老人左手握住鋸子，右手優雅地攥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他走向少女，目光變得溫柔起來，仿佛是在注視沉睡的孩子。

  “嗤，嗤”電動骨鋸高速轉動，劃開少女的右臉頰，一點點順著輪廓線向下切割。

  奇怪的是，並沒有半點血流淌出來，未經麻醉的少女一聲不響，似乎就是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

  隨著手術刀的亮光星星點點的閃過，博士似乎再次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回到了自己靈魂死亡的那一天。

  “笨蛋，你毀了我的成果，毀了，毀了”舒倫堡博士憤怒地踹了汽艇上的士兵一腳，他奪過黑色的施邁賽MP40衝鋒槍，想打死愚蠢的衛兵。這個奧地利的來的十六歲少年，剛剛毀滅了帝國生存下去的希望。

  士兵舉起手抱住腦袋，眼睛充滿了惶恐不安。

  “不要，不，親愛的”突然，從後麵深處一隻並不強壯的手臂，緊緊抓住衝鋒槍。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她是博士的助手，也是他的親密愛人，漢娜魯道茨。

  “有希望，還有希望，不要莽撞”她聲音不高，卻非常堅決。

  博士懊悔地鬆開手，將衝鋒槍扔還給滿臉驚恐的前希特勒青年團士兵。

  漢娜的勸告是對的，如果他開槍打死冒失的少年兵，一旦最後的人心渙散，他甚至不能活著抵達機場。

  飛機有兩架，一架是美式DC4,這是通過秘密渠道從美國買來的，不但航程遠，還可以從外形上冒充盟軍運輸機，配合良好發音的英語，博士可以利用他們越過盟軍戰線。

  還有一架是小型軍用觀察機，他體型小巧，適合低空飛行，觀察炮兵彈著點，偵察前線情報。

  “快來，親愛的，來不及起飛了。”漢娜急急地走向大型客機，她不但擁有豐腴身材，純正金色頭發，更是個優秀體操運動員兼飛行家。

  博士忽然停住腳步，他在躊躇，他在猶豫。

  “快點，快點”漢娜已經鑽進駕駛艙，地麵電瓶車的電纜被幾名士兵撤除，兩台萊特發動機傳出“噗嗤，噗嗤”的啟動聲。

  “去那邊”博士指著小巧的偵察機，毅然奔跑過去。

  “見鬼，上帝”漢娜大吃一驚，片刻猶豫之後，她推開駕駛艙緊急出入窗，跳到了跑道上。

  “轟”

  “轟”

  一陣白色閃光過後，榴彈炮彈在不遠處的停機坪上爆炸開來，這是從東麵過來的蘇聯紅軍，隸屬於科涅夫的烏克蘭方麵軍。

  “你發瘋了嗎？”漢娜跟隨博士進入偵察機狹小的駕駛艙，她邊檢查儀表，邊大聲地怒吼，爆炸的火光映得她滿頭金發更加妖豔。

  “去柏林，我不能離開元首，即使死亡，也要和元首在一起。我還要向他匯報取得的成功。”

  漢娜點頭表示同意，她首先是元首的士兵，忠實信徒，接著才是女人。

  飛機搖搖晃晃地衝向跑道，在不斷爆炸的炮彈火光裏，拚命加速滑跑。

  失去駕駛員的DC4一片混亂，十多名黨衛軍士兵，其中絕大多數是希特勒青年團的半大孩子，他們衝下飛機，迷茫地向遠處凝視。

  轟隆隆的響聲從機場入口處冒進來，大孩子們的戰爭生涯都是在集中營充當看守，他們並不清楚那聲音代表了什麽。

  “鐵拳，誰有鐵拳”一名老兵驚恐地叫喊起來。他少了一隻眼睛，右手隻剩下半截食指，這是三年東線戰場留下的印記。

  沒人回答，集中營不需要反坦克火箭。猶太人逆來順受，就像最溫和的綿羊。

  “傻瓜，快跑，是坦克，斯大林坦克”老兵驚恐萬狀，他想鑽進大約一百米遠處的樹林裏。

  “噠噠噠，噠噠噠“少年黨衛軍端起衝鋒槍，對著鋼鐵身軀的斯大林2型重型坦克射出彈藥。

  三輛坦克並沒有還擊，更沒有停下來。他們分散開來，將十多名士兵連同飛機圍成一個圓圈。

  “啊“有幾名少年絕望地大叫起來，抽出腰間彈藥袋裏的手榴彈。可還沒等投擲出去，就被坦克的同軸機槍掃到在水泥地坪上。

  包圍圈越來越小，三輛坦克仿佛貓戲弄老鼠一般，一點點擠壓過去。終於履帶壓過一個少年的身體，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十多人全部變成肉泥果醬。

  “魔鬼，我一定要向你們複仇“機艙中斷額舒倫堡博士滿臉淚水地看完一切，他發出複仇的誓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飛機竟然跌跌撞撞地穿過密集的火網，終於接近了柏林邊緣。

  “上帝啊，這些魔鬼幹了什麽？“漢娜驚叫起來

  博士向機艙外望去，隻見黑沉沉地天幕到處是閃亮的弧線劃過，靠近市中心的地方，亮光甚至超過36年奧運會開幕式時的璀璨焰火。

  “我們在哪裏降落？機場呢?上帝啊，我分辨不出城市方位了。“漢娜驚恐萬狀，她找不到可以降落的跑道。

  “那裏，看，是跑道嗎？“博士突然瞥見左下方似乎有一條還算寬闊的道路，他推測那裏是機場，

  飛機的燃油基本耗盡，他們隻能冒險嚐試。

  當飛機撞壞了一側機翼，跌跌撞撞地在一顆大樹旁停下來的時候，他們鑽出駕駛艙，才發覺眼前竟是昔日輝煌的勃蘭登堡門。

  沒時間感慨，兩人大概分辨了一番方位，但他們發現，即使是最簡單的地麵坐標幾乎也不可能確定。

  那個美麗的，輝煌壯麗的千年帝國不朽的首都已然不複存在。整個城市被煙火完全熏黑，萬千個大小不一的彈坑重重疊疊，倒塌的房梁歪歪斜斜，好像是破敗的兒童積木。

  熟悉的街道不見了蹤跡，電影院，工廠，畫廊，高級飯店，蛋糕店全部都不見了蹤影。寬闊的車道因為瓦礫堆積，變成狹窄的小徑，很多地方沒來得及清理的垃圾堆積成小山，兩人必須艱難爬行，才能勉強通過。

  兩人走了很久，才看見一個倒坍的路標，上麵寫著

  “威廉大街“

  “上帝啊“漢娜輕聲哭泣，肩膀不住抖動。

  博士正要安慰情人，卻冷不防聽到凶狠，卻滿是稚氣的警告聲

  “舉起手，你們是哪裏來的奸細？“

  兩人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三個矮小的身影從道路旁的廢墟裏閃現出來。

  是孩子，博士估計他們不到不到12歲，為首的是個滿麵雀斑，留著褐色辮子的小姑娘。

  她們手中是衝鋒槍和與他們身材差不多高的毛瑟98K步槍，還有一人沒有拿槍，隻是背著三隻粗製濫造的國民型“鐵拳“。

  “我們要去總理府，我們是黨衛軍“漢娜爭辯起來。

  “你是漢娜，飛行員中的玫瑰花“一個男孩子認出漢娜，她是戈培爾的寵兒，經常出現在各種宣傳電影中。

  “哦。對，你們認得我，太好了。現在，誰能告訴我總理府的方向。”

  漢娜問

  “在那邊，在安全區內，那裏控製在帝國軍人的手中，俄國人，永遠別想跨進去半步。”

  為首的雀斑女孩大聲回答，眼睛裏閃爍出狂熱的光芒。

  “謝謝你們”漢娜微笑著從背包中取出一大塊巧克力，孩子們發出興奮地歡呼聲。

  他們正要說多說幾句，不料身旁雀斑女孩突然大喊一聲

  “坦克”

  說著，三個孩子分散開來，分別從同伴背後取下一具“鐵拳”，然後敏捷地躲進黑暗之中。

  博士注意到其中一個孩子掀起下水道蓋板，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快走”兩人互相提醒，貓著腰，順著瓦礫堆一點點向總理府方向移動。

  身後，突發傳出“嗤”的一聲響，接著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蘇軍的一輛T-34被“鐵拳”摧毀，孩子們鑽出下水道，興奮地擁抱在一起。

  蘇軍停止行動，隨之而來的是122榴彈炮劈頭蓋臉的覆蓋射擊。

  雀斑女孩破碎的身體像洋娃娃般被拋上半空，隨之街道恢複了平靜。

  兩輛斯大林2重型坦克的炮管從陰影裏伸出來，十幾名端著波波沙43衝鋒槍的蘇軍士兵，小心地跟隨在坦克後麵向前推進。

  “快離開這裏”博士看到一棟孤零零的黃色樓房，他認出，那裏曾經是帝國黨衛軍總醫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