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位於倫敦郊外，一處周遭環境綠化極好的偏遠社區。劉西疆身著黑色短風衣，脖子是是米色的羊絨圍巾，他戴著副黑色無框眼鏡，像極了剛才紐約華爾道夫飯店樓頂那家玻璃咖啡館走出來，渾身既充滿穩重的時尚感，又不失專業氣質的金融投資家。

  他正麵對的建築是一棟充滿原始氣息的房子，與周遭的自然環境十分契合。巨大的落地玻璃，外圍是一堵用各種木質材料構造而成的“編織牆”，大小不一，色調接近的木板以十字格紋圖形互相拚接搭建，板條之間留有較大的空隙，“幾何編”的圖案讓木材由線成麵展現了編織肌理，還帶著說出奇妙內涵的織物柔美感，在間隙中灑落的光影讓整個空間都充滿了動態的韻律，整個建築仿佛是被線條和光影完整，巧妙地覆蓋了起來。

  劉西疆知道這棟居住麵積不算大的別墅，造價定然不菲。“幾何編織牆”是被包裹在混凝土和玻璃所構建的外牆之內，取代了通常的水泥牆體，對內部空間進行隔斷，就像是這棟房子的一個內膽，既通透，又保證了極大程度的私密性。讓人想起鳥巢的編織模式，又不由聯想到蜘蛛結網、春蠶作繭，有一種自然天成之妙。

  整棟房子的建築木材絕大部分是空運自日本奈良柳舞市的柳杉木，那裏出產的木頭自重輕、抗拉性能強，還同時兼有防蟲、防腐、防火、防水的諸多好處。

  此刻，整棟房子佇立在夜色中，靜悄悄的，所有房間的燈都熄著，沒有一絲光亮，像一隻緊閉的眼睛，唯有清冷的夜風在耳畔悄然滑過。

  他取出一個造型獨特的心形鑰匙卡片，輕輕劃過電子鎖，“哢擦”一聲，聽上去順滑妥帖，大門開了。

  玄關的燈感應到信號，它們自動亮起，是冷冷的蒼白色，照著紅橡木地板，泛起一片如水的光澤，劉西疆覺得自己像踏進了一處非人之境，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部電影《火星任務》，影片後半部，當男主人公走進外星人遺留下的最後聖殿時，他的感覺應該和此刻的劉西疆完全一致。

  這間洋溢著後現代主義和超現實風格的現代光影別墅，是屬於倫敦金融街上一間不知名的公司旗下，那是家以經營離岸金融服務和投資谘詢的小心事務所，這樣規模的公司在金融街上有很多，仿佛恐龍身體裏的細胞一般。

  很少有人知道，劉西疆是這家事務所背後的董事之一，也是實際上的掌控人，事務所那個金發藍眼的瑞典男子，不過是場麵上的擺設，如同書架上的精美人形木偶。

  劉西疆輕輕走上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上，冰涼的鋼把手，每一節樓梯都是一塊透亮的硬質玻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懸空感，好像下一步就會掉下去。

  上了二樓，他打開臥室緊閉的門。通過陽台的玻璃門半開著，白紗窗拉了一半，晚風帶著霧氣吹進來，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房間是定時打掃布置的，柔軟的床單是鮮亮的綠色，和鵝黃色的牆漆搭在一塊兒，簡潔明快。床頭的水晶花瓶裏插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怒放著，花瓣上猶有水珠，香氣依然襲人。

  “哎”劉西疆發出不易察覺的歎息，他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脫下黑色短外套，做工精美的英式馬夾下，隱約鼓出什麽東西，那是一隻經過注冊，合法擁有的瓦爾特珍珠柄手槍，劉西疆並不打算把它作為武器來使用，這樣奢華的珍藏版手槍和所有的名貴葡萄酒和用白金鏈條拴在馬甲上的古董懷表一樣，是用來彰顯身份的裝飾品。

  他取出筆記本電腦，接通網絡後登陸一個經過加密偽裝的軟件窗口，過了一會兒，窗口上浮現出那張神秘的麵孔，正是在奧克蘭郊外與劉西疆見麵的人。

  “調查已經有了眉目，費爾南德斯家族從三年前開始，有步驟的將幾筆資金存入位於倫敦，巴林，開曼群島和列支敦士登以及東京的離岸賬戶。其中一筆經過俄羅斯銀行流入了愛爾蘭的一個戶頭，不久後再由愛爾蘭流進瑞士，然後以美元為結算單位進入白俄羅斯一個私人戶頭裏。”

  屏幕裏的人凝神靜聽劉西疆的講述，他並沒有打斷。

  “白俄羅斯的賬戶是個僵屍戶頭，他的開戶人早就進了墳墓，這是照片。”

  劉西疆上傳了一張經過加密處理的照片，相片是用傳統相機拍攝的，不是數碼。

  相片的背景是一座東正教教堂的金色圓頂，周圍滿是石頭及荒草，十字型墓碑散落得到處都是，照片正中的墓碑上寫著一串拉丁字母，以及年份數字。

  “ 1731-----1760”

  “很古老的把戲，這開戶人作古都幾百年了。”

  “賬戶是由俄羅斯洛瓦克夫家族控製的，他被稱為地下沙皇。“

  “其中一筆資金非常可疑，他被支付給三個退休工程師“

  劉西疆接著上傳照片，強大的加密係統自動完成了加密和解密的過程，這花費了不到半秒鍾時間。

  趁著電腦忙活的空擋，劉西疆給自己倒了杯百利甜酒。

  三張證件照一點一點地顯現在屏幕上，證件照已經有了些年頭，一看就是前蘇聯粗枝大葉的拍攝風格。

  接著是兩張合影，一張是三人在釣魚野炊，照片裏的風景是蒼涼的莫斯科河的某條森林支流。

  還有張合影確實中國式牌樓，其中兩人還拿著火紅的冰糖葫蘆。

  “我和總部的檔案中心連線了一次，結果不出所料“

  劉西疆抿了口酒，他繼續對著屏幕說。

  “這三人來過我國，是九十年代“雙引”工程請來的工程師，他們在前蘇聯“紅寶石”設計局工作過，都是資深工程師。“

  不用說，三人來華，必定參與了我國新一代核潛艇的前期設計谘詢。

  “還有，另一筆資金流到了美國，我弄到了賬戶支取人的影像資料，非常難得，是一個保安攝像頭拍下來的。“

  “這個人也經過調查，他是法國人，在盧瓦熱動力研究所當過工程師，很巧，他負責的是核彈頭保險機構的設計。“

  “還有一大筆資金，是經過開曼群島的一個虛擬金融服務公司操作的，接收放是在巴林注冊的國際石油公司。“

  不用說，這樣的公司接收處理大筆資金，是不太引人注目，也是可以造出完善會計處理記錄的。

  “共處理三次，能追查到的金額在80億美元左右，但我懷疑這不是全部。“

  “這筆錢消失在烏克蘭境內，不過，經過我的小組分析，還是看到其中一筆資金，大約8000萬美元，是從瑞士訂購的高精度機床。“

  報告持續了一個半小時，劉西疆很明顯有些疲倦了，他的語速放慢。

  “嗯，菲律賓，“皇後”那裏，是否可以安排接應，她繼續在那裏實在沒有意義。“

  屏幕上的人沉默了幾分鍾，他回答了一串加密文字。

  劉西疆屏住呼氣，他看到文字在一個個跳出來。

  “再等待三天“

  劉西疆長舒一口氣，三天並不太長，周蕊應該不會這麽快暴露身份。

  “我明天啟程去和老朋友會麵，要是條件允許，或者“

  劉西疆手掌做刀峰形狀，輕巧地在脖子上滑過。

  “根據最後一次聯絡，獵人已經接近潛伏地點，我會做得天衣無縫。“

  劉西疆結束通話，合上電腦屏幕。

  “媽的，真是糟糕“楊鬆暗自罵了一句，他後悔為什麽沒有早早把那十幾顆定向雷布置在銀行大樓門口呢？要是混戰的士兵裹挾著老百姓一齊衝進來，就會給他們的脫身計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就在這些亞洲麵孔的老百姓接近銀行的大樓的時候，突然大街上傳來一陣轟鳴，接著是“突突突“的引擎聲響。

  楊鬆臉色微變，老樹根和他對視一眼。

  是坦克，不管是誰的坦克，政府軍或者是叛軍的，對老百姓來說，都是死亡使者。

  坦克隆隆地開進了視野中，楊鬆透過SVD的PSO-1瞄準鏡，清晰地看到是前蘇聯製造的低端出口“猴型“T72M1主戰坦克。

  坦克停頓了幾秒鍾，它的尾部排氣口冒出一陣黑色煙霧，履帶轉向，炮口指向銀行大樓，慢速向著老百姓推進。

  看得出，這些家夥準備用機槍掃射平民，這是他們的保留“娛樂項目”之一。

  時間飛快流逝，楊鬆和老樹樁可以選擇沉默，他們不必理會平民的生死，這和任務沒有半分關係。

  “這是政府軍的坦克”老樹樁捕捉到另一端街壘中的政府軍士兵，他們緊張地望著坦克，兩人在給RPG18裝彈，似乎是為了防備萬一。

  戰場不斷出現新的叛變者，有時候，上午還是政府軍，下午就成了叛軍的軍官。

  “我有主意了”

  楊鬆把SVD透過觀察窗的鐵條，他的視線緊緊壓在瞄準分化線的測距等高線上。

  他推彈上膛，呼出胸腔中最後的濁氣。

  “碰”子彈出膛

  “碰”又是一槍

  對麵街壘中的政府軍士兵中，有兩名士兵捂住胸膛，像是陀螺一樣旋轉了幾圈，被子彈巨大的衝擊力撕扯成兩半爛布。

  街壘戰的士兵驚慌了，他們精神高度緊張，自然以為是坦克已經叛變。

  “轟隆”伴隨著RPG18的火光竄起，坦克炮塔中部閃亮了一下，接著是巨大的爆炸聲和大地的顫抖。

  一股橙紅色火光從坦克底盤上騰空而起，圓形鑄造炮塔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不知落到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