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絕境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9      字數:3296
  天空碧藍如洗,看不到一絲白雲,海鷗不時發出陣陣歡快地鳴叫,盤旋著掠過海麵,俄而複又振翅,衝向天空的懷抱。

  一艘四層高的白色“大師”級遊艇剛剛在碼頭上停泊妥當,船橋懸梯緩緩伸展到位。十多名身著各式華麗上衣,卻都無一例外穿著短泳褲和比基尼裝的男女高聲說笑著,赤腳踩著從懸梯上拾級而下,衝向不遠處仍在發出引擎轟鳴聲的高級跑車和各種品牌的大功率機車。

  劉西疆走在一行人的中間靠後位置,他身著今年秋季新款的Rick Owens斜紋剪裁黑夾克,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打著一條漸變色調的愛馬仕限量版領帶,腳上卻不著調地搭配了金色的普拉達人字拖鞋。

  他看上去氣色不錯,胡子很長,修剪得頗為有型,看上去與某位當紅的好萊塢男影星有幾分相像。

  劉西疆走近一兩黑色的哈雷摩托車,熟練地發動引擎,機車立刻轟然作響。一個金色短發的比基尼女郎飛快地穿上銀色雙拚香奈兒珍珠高跟鞋,以百米衝刺地速到飛跨上車,戴著施華洛世奇“寶兒兔”的麥黃色手臂,交叉攬在劉西疆腰上。

  兩人各自戴上頭盔,劉西疆鬆開刹車,早已蓄積了無限能量的大功率機車像是出膛的子彈一般,滑過一條黑色的弧線,徑直超越了一眾跑車,在驚歎聲中匯入新西蘭第一大城市,奧克蘭並不寬大的車道之中。

  機車穿行了大約30分鍾,終於停在一家小型購物市場旁的停車區,劉西疆下車,向短金發女孩耳語了幾句,女孩哈哈大笑,低下頭將紅唇在劉西疆的臉頰上重重啄了兩下。

  劉西疆輕輕擺手,他步態搖擺地從狹小的正門進入購物市場,在他英俊的臉龐消失地瞬間,還不忘向女孩送去了一記隔空飛吻。

  三分鍾後,改換了一身遊客裝束,鼻梁上架著厚黑框眼鏡的劉西疆從購物中心側門出來,迅速穿過人行道,走近東北角上的一座充滿了現代風格的圓形高塔中。

  電梯帶著他快速上升,很快就來到這座“SKYCITY”天空塔的第53層,這裏是高塔的製高點,也是蹦極平台所在。

  劉西疆在遊客隊伍中停留了一會兒,他沒有選擇蹦極,卻付錢體驗著名的SkyWalk(天空漫步)。

  教練是個皮膚黑紅的中年白人男子,他給劉西疆按上保險繩,帶領他漫步在高塔外一條環形的金屬通道上。

  耳畔是呼嘯地風聲,腳下是192米的城市懸崖。劉西疆極目遠眺,神情既緊張有興奮。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他都是普通不過的遊客。

  白人教練用新西蘭口音的英語飛快地說著什麽,不時耍寶式地做出幾個花哨的驚險動作,引逗得觀景台上的幾個小女生捂住嘴巴,發出既崇拜又花癡地尖叫聲。

  劉西疆速度很慢,這是常見的遊客速度,白人教練早已習以為常,他不去催促。

  當兩人走完一半路程的時候,劉西疆對著教練微笑,他把頭側轉了一下,接通了藍牙耳機。

  “好,我知道了,彩虹山見”

  劉西疆重新轉過頭,遠處的伊甸山隱沒在淡淡地霧氣裏。

  下得高塔,劉西疆在洗手間改換運動裝束,他把一張非常薄的矽膠麵具貼在臉上,對著手機的前視攝像頭仔細看了幾下,在臉頰和額頭上輕輕撫摸調整。然後架上一幅寶藍色鍍膜的雷朋飛行員鏡。

  彩虹山就是伊甸山,它是一座形成於幾萬年前的死火山,在奧克蘭陸地火山群中,它是最高的一座,也是這座車城市精神和形象的象征。

  他沒有坐車,而是像本地很多運動族那樣,向南麵步行了大約三公裏左右路程,順著不時可以看見黑色火山石的山道緩慢而上。

  劉西疆沒有像大多數那樣直奔觀景台,而是悠閑地登頂,慢慢踱到一處巨大的火山口旁。

  火山口早已不見了黑色的岩石,整個凹形坑地裏長滿了綠色的長草,鬱鬱蔥蔥,好一派繁茂景象。

  “真美啊,簡直想象不到,這裏曾經是恐怖的死亡地獄。”

  劉西疆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分不清年齡,分不清地域的聲音,聲音有點蒼老,卻精神飽滿。

  “滄海變桑田嘛,很正常的事情”劉西疆沒有去尋找聲音,他知道這是毫無必要的。

  “你的事情做得如何了?”那個聲音繼續問

  “進展很順利,還缺少最後一塊拚圖。”

  劉西疆回答道

  “那就抓緊時間,時間對於我們來說,是異常寶貴的。”

  “我明天去菲律賓,不過,有點棘手。”劉西疆極目遠眺,奧克蘭最繁華的一麵盡收眼底。

  “不要擔心,皇後已經沉睡很久,是激活的時候了,你去聯係候鳥們,盡快把圖拚好。”

  那個聲音繼續說

  “皇後會很危險,老鷹的目光銳利啊。”劉西疆歎了口氣

  “沒有犧牲,哪來收獲,你變得軟弱了”那個聲音語調如常,看不出情緒變化。

  “我,泰國的事情怎麽樣了?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有點過分,我。”劉西疆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聲音打斷

  “我是無謂的戰士,衝鋒的時候從不猶豫;我是鋒利的長劍,隻在需要的時候斬落。”

  聲音隻念了個開口,接著劉西疆加入了合唱。

  “謝謝你,謝謝你帶著我重溫誓詞。”

  劉西疆重新戴上黑框眼鏡,眼神裏滿是堅定的目光。

  又站了幾分鍾,當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幾米遠外空空如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顧先生,你妻子的案子明天開庭。你不能旁聽,對,是不公開審理,這是特殊案件,根據新通過的安全法案,這樣做是合理合法的。”

  顧純聽到張律師的聲音,一下從旅館地板上坐起來,他的身旁滾落了滿地酒瓶,身上除了酒氣就是香煙的氣味。

  “不能旁聽,什麽?”顧純難以置信

  “對,還有,我不能做你妻子的代理律師了,法庭已經指派了一位專業律師給你妻子,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張律師的聲音帶著點無奈

  “你,這,這”顧純瞠目結舌

  張律師沒有告訴這位可憐的丈夫,那個所謂的律師其實還是法律學校的在讀學生,也不會泰語之外的任何外語,甚至英語也隻是限於打個“你好”“晚安”之類的招呼。

  顧純感覺天旋地轉,一股甜甜的味道從胃裏湧出來,彌漫在口腔和牙齒間。

  “顧先生,你還好嗎?”張律師聽出對方語調不對,關切地問。

  “那,那我有什麽辦法,有什麽事情可以做?”顧純鎮定下來問

  “啊,這個,嗯,其實你隻要肯花錢,我是可以想想辦法的,你知道,這個地方,嗯,哈哈。”

  對方的話語說得很曖昧,但意思是明確的

  “要多少?”顧純問

  電話裏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幹笑

  “不是多少的問題,是你能拿出多少,自然,越多,效果越好,對嗎,顧先生。”

  張律師的說得很慢,生怕對方聽不懂似的。

  “我的錢不多,但是房子可以賣,不過,需要時間,這。來不及啊。”

  顧純很焦急

  “哦,不必著急的,我有朋友專門幫助你這樣的人。你提供一些簡單的證件,他們可以先借錢給你,然後你把房子直接轉讓給我的朋友。”

  顧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拚命點頭,卻壓根沒想到對方是看不到的。

  張律師說到做到,他以20萬美元的價格幫助自己所謂的朋友獲得了顧純和張靜怡位於蘭桂坊附近皇後街的一棟公寓,當然,這絕對是個“友好”價格。

  “你把錢給我吧,我會幫助你活動的,放心,顧先生。”張律師拍拍顧村的肩頭。

  法庭的效率似乎出奇地高,高得已經不像這個悠閑國家的風格。借到錢的第三天,張律師告訴顧純,他的妻子被判處死刑。

  “我會幫助你疏通,尋找上述的可能,你放心。”張律師安慰傷心欲絕地顧純。

  “嗯,我找了好朋友,費了很大的勁,嗯,你可以再見一次你的妻子。”

  張律師突然說出了好消息。

  會見的地方還是那間狹小的,帶著黴味和潮濕腐爛氣息的小房間。

  張靜怡的氣色好了一點,這是因為為了不在法庭上出現意外,警察仁慈地讓她享受了幾次完整地睡眠。

  “你怎麽還沒回去啊,阿純,趕緊回家,你”張靜怡的手上帶著間距很小的手銬,她蒼白的手指透過鐵柵欄,想觸碰到自己的愛人。

  顧純也伸出手,兩人的手指艱難地糾纏著,不安地相互撫慰。

  “我,我要救你。”顧純很堅定地說

  “傻瓜,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了啊,我真的很滿足,很滿足,你好好地活著,我,就會開心。”

  張靜怡聲音沙啞,但很溫柔,仿佛是躺在家中的沙發上向愛人傾訴心聲。

  “媽媽小時候告訴我,人死後會通過”奈何橋“,橋畔有個老奶奶叫孟婆。她會給路過的靈魂飲下好喝的湯,人喝了,就記不得前世的事情。”

  張靜怡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

  “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喝下湯,我不會忘記你。如果有來世,我還要給你做妻子,給你生孩子,很多孩子。”

  張靜怡的眼角晶瑩,淚花滾落下來。

  “把我的骨灰送回中環的那個小廟,請住持師傅念念經,她會送我回家,阿純,謝謝你對我好,我很滿足了,真的。”

  兩人還想再說,卻都已經哽咽地無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