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正德覺得自己身下的汽車又轉了一道彎，似乎正在奮力向某個坡道上行駛，他微微露出笑意，神情變得更加舒適安詳。

  當然，他的麵部表情不會有人看到，覺察到，甚至連他自己也感覺不真切，頭上的那個黑色尼布袋縫合得非常嚴密，自在下巴，脖子，鬢角等幾處接縫位置露出幾個大小不一的空洞，這些小孔能透進空氣，卻覺得無法透過人的視線。

  汽車又下坡，向著相反的方向轉彎，轉動的角度不大，也沒有什麽規律性可言。

  羅正德把自己的脖子和脊背舒適地靠在軟椅坐墊上，恩，汽車是高檔貨，這從鼻子裏不斷感受到的皮革味就可以得知，這種氣息隻屬於那些價格不菲的高級轎車，說不上臭，卻也不是什麽香氣。

  “美國人竟然以這種氣味做出了一款名為”皮革“的香水，哎，真他媽見鬼，竟然有人為了這味道花大價錢。但願今天請我去見麵的神秘主人不要使用這種香水，哦，他會不會是美國人？我應該向公司高一層請示後再來見麵的，今天，實在魯莽。”

  羅正德鼻孔嗅著真皮座椅的味道，頭腦中東南西北地胡亂思考。

  “吱”

  汽車停住，羅正德感覺自己左手邊的車門被人打開，他被一左一右兩股力量夾持著，也不得不向車下走。

  “我們去哪兒？能打開我額頭罩嗎？”羅正德試探性地用德語發問。

  沒有回答，甚至腳步聲都很輕微，他被推著向前走。

  “咯吱，咯噔”不遠處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羅正德分辨出這是金屬碰撞水泥障礙發出的動靜。

  “這是？工業區？”羅正德對自己身處的位置有了模糊的辨識。

  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因為嚴謹的德國人是不會容忍自己的工廠中有這樣胡亂堆放的金屬物件，除非，恩，除非，是某處廢棄的工廠？

  他們還在走，羅正德的阿瑪尼皮鞋似乎踢打了什麽東西，是工業用的大號螺栓。

  現在，雖然頭上的罩子仍然嚴絲合縫，但羅正德已經可以判斷出自己所在的大概方位了。

  自己在過去的東柏林地區，很可能靠近波茲坦。這些地方他曾經來過，也親眼目睹牆壁上滿是彩色塗鴉，到處一派上世紀工業時代氣味的前東德工業區。

  這裏曾經製造過柴油機，光學器件，電子設備。前蘇聯的太空計劃中有很多精密設備的部件是前東德工廠加工生產後，再運往莫斯科的航空航天工業體重最後裝配成成品，再裝上聯盟號或者和平號上。

  他被一雙柔軟地，帶著女性特有溫熱的手慢慢按住，引導他坐在一張金屬質地的椅子上。

  “嗤啦”頭罩被拿開，羅正德感覺到亮光，卻並不刺眼。

  “歡迎”

  禮貌地，溫和地，卻帶著一股金屬樣感覺的男人聲音在羅正德四周響起來。

  羅正德短暫地思維停滯，因為歡迎詞是很標準的漢語普通話。

  他回顧四周，想找出聲音的來源，眼光所及，卻看到另一番令他感到震驚的畫麵。

  頭頂上空空蕩蕩，隻在很高的地方露出封頂的結構，麵前是一張巨大的實木餐桌，桌子那麽大，足夠二十多人同時進餐。

  桌子兩旁是高高的金屬和木頭混合的高椅，每個對應的位置都在餐桌上放了兩個杯子，一個頸玻璃瓶，裏麵裝了大半瓶透明液體。每個位置上都有一束紅豔的玫瑰花。

  長餐桌頂端沒有擺放座椅，卻能看見一張展開的四麵屏風，屏風是東方樣式的，上麵是似乎描繪了一場風浪，用流利線條勾畫出的古代帆船正在滔天海浪中掙紮不止，很多看不清麵貌的落水中似乎已經被海水吞沒，一些手臂無助地四下揮舞；屏風的空白處是血紅的太陽，那樣子，那色彩，好像正在吞沒海水中的殉難者。屏風的空白筆者龍蛇，草書書寫的提拔看不清名目，隻隱約識別出“臨海閣主人”幾個字。

  “對手下人魯莽的舉動和不禮貌的行為，我在此向您表示歉意，請您理解必要的私密性和安全措施的重要性。”

  男人的聲音再次出現，羅正德認出是正是從屏風後麵發出來的。

  “這不太符合規矩，我要直接見到那個想和我說話的人。”羅正德對著屏風回答。

  “很抱歉，因為身份的特殊，我恐怕隻能用這種方式和你交流。但是，請相信，我的願望是真誠美好的，我告訴你的東西，也絕對具有價值。”

  屏風後的聲音繼續說

  “很對不起，我是個初級辦事員，隻和我能理解的人說話，您這樣玩弄魔術，對不起，不是談話應有的誠意。”

  羅正德起身，做出要離開的姿勢。

  那雙溫柔地手再次搭在他的肩膀上，這次，羅正德看清了手的主人，一個二十多歲年紀，眉目清淡，沒有施用任何粉黛，卻有股天然魅力的女人。

  “請坐下”女人開口，吐氣如蘭，冷冰冰地卻無法拒絕。

  “好吧，我理解這種東方式的懷疑，畢竟，擁有相同的文化根據，好。”

  屏風突然被緩緩推開，羅正德的眼睛中逐漸出現某個人的形象，他花了三秒鍾識別，又花了兩倍的時間用於處理自己大腦思維的短路。

  “天哪，這，這，不會有人相信，自己這樣一個中級“正式”情報官在和誰說話，天哪。“

  羅正德心髒狂跳。

  “李先生，讓我開門見山地講吧。“那個聲音自己稱呼羅正德本來的姓名，這是機密中的機密，隻存在於總部深不可測，存放海量數據的地下信息中心裏。

  “時間緊迫，一場你做夢都想不到的危機正在醞釀，我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用這種非常規的方法發出警報，請你諒解。“

  聲音不急不忙，卻流露出緊張和不安。

  中國海軍 “長城”號核動力攻擊潛艇 太平洋 Z海區 任務時間+3

  “艇長，能到聲呐室來一下嗎？”張北原正在看麵前的電子海圖，他的思緒被聲呐班長的請求所打破。

  “哦，把數據發過來不行嗎？”張北原繼續看海圖。長城號是一艘用最先進技術武裝起來的核潛艇，她身體中的每一處，都完美地展示出中國工業製造技術的結晶。艇上有完善地綜合信息處理係統，所有的傳感器信號，小到反應堆溫度，大到聲呐數據，都可以集中到艇長顯控台前的方寸之地。

  張北原是個正正的新時代軍人，他滿腦子隻有戰術，戰略，對於那些打仗之外，顯露出指揮官氣場的荒唐事，他一概不感興趣。

  “不是，恩，數據特殊，您最好來看一下原始的東西，很奇怪的事情。”

  聲呐班長顯然是看出艇長的不高興，他慌忙辯解。

  張北原抬起頭，他輕輕拍了拍班長的後背，大聲說

  “航海長，備勤，我到聲呐室一趟”

  隨後，他走在前麵，也不需要人帶路，而是熟練地鑽過水密艙門，徑直走向位於長城號中部，最隱秘安靜的位置。

  聲呐室位於中部靠後，這裏的地板架子上鋪設了很厚實的吸聲橡膠，連艙門的邊角也包裹了吸聲材料，嚴格地說，這裏是全世界最安靜，聲音環境最單純的地方。

  “怎麽了？”

  張北原走到聲呐軍士長旁邊，這個高級聲學工程師正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坐在自己的顯控台旁，他微閉著雙眼，一隻手在旋轉麵前的增益調節旋鈕。

  軍士長指了指屏幕，有指了指掛在顯控台邊的備用耳機。

  張北原拿起一副耳機戴好，眼睛注視著屏幕。

  聲呐在長城號這樣的核潛艇上，最主要的表示方法，其實是屏幕上一條條豎線，很像是瀑布，長短粗細不同，這裏麵代表了不同的聲音來源和信號特征。

  “這裏”軍士長把鼠標紅線拖到一道並不起眼的線條上，他操作幾下鍵盤，開始播放聲紋錄音和錄像。

  “覺得怎麽樣？”軍士長問張北原

  張北原微微覺得奇怪，他一會兒看顯示屏，一會兒閉上眼睛仔細聆聽錄音。

  “這，這聲音，是1號工程的？”張北原不確定地望著軍士長，他畢竟不是專業人員，不能主觀下達判斷。

  軍士長重重點頭，他有把握不弄錯，因為這聲音已經在耳邊回響過幾百次了。

  “怎麽可能？我們一點不知道，按照規定，友艇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航線交錯。“

  張北原說的沒錯，1號工程和長城號其實是姊妹計劃，一是戰略核潛艇，一是擔任護衛的攻擊核潛艇。兩者互不知曉，航線交錯，萬一要是碰撞，這覺不可能。

  張北原起身離開聲呐室，他命令航海長

  “下一個窗口時間釋放通信浮標，和總部進行緊急衛星加密通信。“

  張靜怡睡在舒適的躺椅上，她的麵前一汪懸碧藍色池水，渾似懸掛在半空裏的寶石，晶瑩透明。

  水池裏很透亮，讓人覺得肯定有幾個月亮同時掉落在水池深處，張靜怡知道，那不是月亮的光華，隻是三盞防水照明燈罷了。

  她沒有遊泳，因為腹部的刀疤剛剛做了激光治療，再過十來天就能變成一道很難分辨的紅線，現在最好不要見水。

  “我要去睡覺了，明天還要趕飛機“張靜怡披起浴巾站起來，她對在一旁喝酒的劉西疆說。

  劉西疆似乎沒有聽到她說話，仍然在喝酒。

  自從幾天前得到神秘的水晶墜子開始，劉西疆就變得沉默，他隻是告訴張靜怡，所有的事情已經了結，過兩天張靜怡可以獨自離開，在泰國中轉休息幾天，重新回到自己出發前的生活中去。

  “去吧，我們的將軍朋友終於要和我見麵了，還有，你堂姐很可能沒有死，我盡可能帶她回家。“

  劉西疆終於對張靜怡說

  “謝謝“張靜怡淡淡一笑，她很盼望這個消息是真實的，但在沒有看到張婉婷之前，還有千難萬險。

  實在不能樂觀的太早。

  過了一會兒，張靜怡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是有人重重地敲門。

  透過貓眼，竟然是劉西疆，他半個臉貼在房門上，已經喝醉。

  張靜怡開門，劉西疆像山一樣歪倒在張靜怡身上，他一隻手抓著伏特加瓶子，一隻手把張靜怡的睡裙的肩帶拉了下來。

  他似乎神誌不清，像爛泥一樣撲在張靜怡身上。

  “等一會，等一會“張靜怡輕聲柔和地安慰，她半拖著劉西疆向房間角落走去。

  劉西疆不願意放手，他身上熱的可怕，似乎要把張靜怡也融化。

  “等一會，寶貝“張靜怡分開他的手。

  “媽呀，操“劉西疆突然大叫一聲，他一下坐了起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清醒了嗎？我不和醉鬼說話“

  張靜怡笑語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