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怡感到渾身燥熱難當，她發覺自己置身於漫漫大沙漠中，烈日高高懸掛在熾熱的天空上，整個天幕連一絲一毫的雲彩都看不見。她低下頭，竟然看到自己身著厚厚的冬衣，於是，整個人似乎都進入了烤箱，像是全聚德的掛爐烤鴨。

  一轉瞬，烈日，沙漠，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耳畔響起凜冽的朔風，四周白皚皚一片，大地群山一片茫茫。

  她覺得自己渾身戰抖，原來自己渾身赤裸，隻裹了條薄薄的沙灘巾，牙齒打架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耳邊，似乎深入骨髓。

  “啊，媽媽，小純，小純，你在哪裏？”張靜怡大叫，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地恐懼。

  “沒事了，沒事了，放鬆，放鬆”

  很輕柔和軟地聲音，聽了讓人鬆弛，不再緊張。

  她沉沉地睡了過去，沒有任何夢境。

  再次醒來，她覺得自己頭昏腦脹，身體麻木不仁，恍如一半的靈魂已經飛身而去。

  一汪清涼的泉水透過幹裂的雙唇慢慢滲入口腔，恍若幹旱已久的土地再次迎來救命的雨露。

  她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一個人影就在她身旁，正用一根消毒棉簽沾滿了水，輕輕地塗抹在她的嘴唇上。

  “小純，小純，不要走，陪著我”張靜怡想伸出手臂，卻渾身無力，她的聲音很輕，但能聽見。

  “不要激動，放鬆，你有點發燒，是正常的手術反應，用了抗生素已經沒事了。不過你有點虛弱，需要休息。”

  說話的是個男聲，他邊說邊重複塗抹嘴唇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

  張靜怡想起了什麽，她閉上眼睛積蓄精神，過了好一會兒重新睜開。

  “是你，我怎麽了？”張靜怡看見了劉西疆，一件淺色襯衣，剛硬的臉龐依舊充滿了陽剛之氣，臉上，下巴上顯露出胡渣，長短不一，似乎有段時間沒有修剪過了。

  “沒什麽，放心，隻是被子彈咬了一口，你渾身的零件都完好，一件不缺。”

  劉西疆笑了笑，抬頭對人招呼了幾句。

  一個中年白人走了過來，他仔細檢查張靜怡的傷口，又看了看動態監護儀上的數字。

  “你身體素質真不錯，女士，你很快就可以下床活動了。”

  中年白人用略微帶著點幹澀的英語說。

  房間四周都是牆壁，沒有窗戶，張靜怡感受不到時間的變遷。她不再多想，隻慢慢恢複身體。

  很快，她就可以在一個一半頭發是綠色，另一半是草莓色的紋身男子攙扶下，依著牆壁，在房間裏慢慢踱步。

  這是間老舊，但麵積不算小的公寓，房間裏家具擺設一應俱全，但帶著濃重的商業氣味，一看就是專門出租的短期度假房。

  張靜怡的臨時病房是儲藏室改建的，隱藏在公寓的角落中，她慢慢推開門，順著走廊來到一間裝飾得有些眼花繚亂的起居室。

  上檔次但陳舊的柚木地板，裝在塑料花盆中的綠色植物，冰箱上全是各種各樣的冰箱扣和各種膚色，男女不一，地點不同的旅遊照。一台VIZO品牌的大屏幕液晶電視正在播放怪物史萊克的原版電影，大沙發上幾個男人邊看邊笑，玻璃茶幾上是喝過的啤酒罐子和一些打開的幹奶酪包裝盒。

  廚房在起居室前麵的過道盡頭，全開放式樣的標準設計，張靜怡看見一個身材不算高大，卻充滿英氣的男人穿著一件灰色T恤，隔著玻璃在灶台邊忙碌。

  “坐下來吃吧，我為你做的，補充補充營養。”

  劉西疆端著個紅漆托盤，裏麵是個中號白瓷細碗，花旗參無骨雞湯的香味充斥了張靜怡的鼻腔。

  “謝謝”

  張靜怡品味著香濃而不顯得絲毫油膩的湯汁，不覺多看了看麵前的大廚。

  劉西疆拿出筆記本電腦，他打開了新聞網站和幾個視頻站點。

  “著名富豪疑因酒店煤氣爆炸入院治療”

  “家族律師召開新聞發布會，澄清家族繼承人意外受傷謠言”

  “著名流亡皇族繼承人疑遭神秘襲擊，生死未卜”

  “警方發言人拒絕透露案件詳情，法國安全機構將協助調查”

  新聞鋪天蓋地，標題五花八門。

  劉西疆又打開了幾個視頻網站，裏麵的標題很驚悚，但畫麵質量糟糕和尼斯湖水怪的照片有一拚。

  “他死了嗎？“張靜怡回憶起前幾天的情境，不由地身體顫抖，渾身冰冷。

  “警察控製的很嚴，或者說法國人控製得很嚴，我們的人暫時沒有得到確切地信息。“

  劉西疆看了一眼張靜怡，他雖然不知道那晚張靜怡是如何完成任務的，但聽見這個女人在重傷之餘，唯一的問題就是目標的生死，劉西疆大概也明白了。

  “肯定死翹翹了，那麽多鋼珠子母彈，隻要是人，不，哪怕是恐龍，也死的透透了。“

  說話的小偉，那個造炸彈的人。

  “就是沒死也不要緊，美人姐姐再去一次不就得了。“

  小偉話音剛落，冷不防劉西疆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後腦殼上。

  張靜怡手腕抖動，湯汁潑灑到雪白的絲綢睡袍上，留下一灘汙跡。

  “你多休息，盡快恢複身體，好在做手術的醫生水平高超，創口不大，你不會有事的。“

  劉西疆說

  “我們現在還在摩納哥？要待到什麽時候？“張靜怡問

  劉西疆也不答話，他走到窗戶邊，嘩啦一下展開窗簾。

  金色的陽光透入室內，張靜怡不自覺遮住眼睛，透過手指縫隙向外看去。

  外麵是幾棟乳白和草綠塗抹外牆的公寓，油漆有些剝落，看不見一點海，也看不見繁華的賽道。

  “這裏是這座公國最落後的地段，都是些外來移民，不過，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

  劉西疆重新拉上窗簾，靜靜地坐在張靜怡身旁。

  張靜怡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安全屋選擇地址的標準，不是遠離都市的喧囂，相反，那種可以掌控的混亂才是最佳的。

  “你暫時隻能在這裏活動，也不要打電話，對不起，委屈你了。“

  劉西疆對著張靜怡笑，他的陽剛中顯露出幾分少見的柔軟。

  “法國人盯著很緊，他們的國內情報局特別行動處這次遭遇到一次重大滑鐵盧，不抓到凶手，或者是像凶手的人，這幫狗崽子沒法像愛麗舍宮交待。“

  “所以，我們暫時不能動，凶殺現場對於刺客才是最安全的。“

  劉西疆像是自言自語地解釋。

  時間對於禁錮中的人來說，似乎缺乏特別的意義。張靜怡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接受治療和間或幾天的換藥，就是看電影，看電視，和一幫似乎沒有正經的大男人天南海北的胡說八道。

  因為有之前兩年的軍事生涯墊底，她並不抗拒和一幫男子漢相處，甚至覺得這比和女孩在一起更加輕鬆隨意。

  “阿姐，這是大哥送過來的衣服。你穿上試一試。“

  一個大男孩把精美的包裝袋遞給張靜怡，眼神中微帶偷笑的意味。

  是一件天青色的長裙，質地是絲綢和薄紗的混合，張靜怡穿在身上，她感覺皮膚有種爽滑的感覺，仿佛牛奶和水果的汁液順著身體玲瓏的曲線自由滑動。

  裙子很長，隻露出潔白如凝脂的小腿和同樣美麗的雙足。

  劉西疆很細心，一雙施華洛世奇的限量版水晶夾腳拖鞋映襯著雪白的肌膚，36顆碎鑽恰如其分地閃亮著迷人的光彩，像極了童話世界中公主的美鞋。

  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接著是更多的哨聲，還有善意的，帶著男性荷爾蒙的微笑。

  “你們搞什麽啊？“張靜怡笑著問

  “你們大哥呢？“她沒看到劉西疆

  “在廚房裏呢“不知誰回答了一句。

  笨重的掛鍾敲響了八下，劉西疆竟然圍著個碎花圍裙，端著大號蛋糕走了出來。

  蛋糕上插著蠟燭，是數字18。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不知是誰帶頭唱起了生日歌。

  張靜怡捂住嘴，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以前爸媽給自己過，以後是顧純，異國他鄉的安全屋裏，一幫大老爺們和一個神秘莫測的男人手捧蛋糕，給自己唱生日歌。

  蛋糕不隻是外觀好看，更好的是它的味道。白色和粉色的奶油蕾絲包裹著大片的新鮮草莓，很像是王後裙邊的紅寶石。

  切開後，裏麵仿佛古老大樹的年輪切片，露出草莓片，巧克力片，香草和薄荷冰淇淋，以及大塊的新鮮蜂蜜的碎塊，一片喜氣洋洋，味道繽紛華彩。

  “吃點，嚐嚐我的糕點手藝“劉西疆摘下圍裙，搓手看這張靜怡。

  “還有件禮物，不知你喜不喜歡“劉西疆變出一個黑色的絲絨長盒，慢慢在張靜怡麵前打開。

  香奈兒的花朵形項鏈搭配一個五光十色的鑽石吊墜，看上去像是心形又像是多邊形，呈現出不對稱的美。

  劉西疆親手戴在張靜怡雪白的脖頸上，他推後半步，說

  “你真漂亮“

  吃了幾塊蛋糕，劉西疆輕輕挽住張靜怡盈盈一握的纖腰，嘴巴裏露出煙草的香味。

  “我要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張靜怡有點發暈，但直覺告訴她，今天的一切不會如此簡單。

  羅密歐跑車上，晚風吹拂起張靜怡綢緞般的長發，落日最後的餘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俏麗清秀的臉龐微微蒼白，別樣的美麗。

  “還有這個送給你“

  象牙色的巴寶莉晚宴包放在了張靜怡腿上，有些沉重。

  她打開，微微變色。

  裏麵是照片和一把裝滿子彈，上好消音器的手槍。

  最後的生日禮物，這才是整個晚上的重點。

  晚鍾敲響了十下，大幕沉沉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