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距離約定的接頭時間還有一會兒，張靜怡從冰箱裏找出些麵包，火腿，黃油做成三明治，她自己吃了一個，也順手喂了斜靠在沙發邊的全正鶴幾口。

  全老板雖然遭逢不測，但依然狼吞虎咽，大口咀嚼。他邊吃邊用浮腫的眼睛偷偷瞄向張靜怡，仿佛是像看出對手的底牌和本意。

  張靜怡拿起黑色的三星手機，那是她用50歐元從與自己換衣服的那個女人手中弄來的。

  她首先將已經分離的電池和SIM卡裝好，又拿出全老板的手機，打開後仔細聽了一下兩台手機揚聲器中傳出的靜電噪音，確認沒有任何安全漏洞後，才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按下一連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裏傳來接通後的電子音，她看了一眼靠在地上的全正鶴，對方也在看她。

  終於，聽筒中傳來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是她經常恍惚間想到，甚至在睡夢中聽見的。

  “阿純，是我，依依，你在幹嘛？跑步嗎？怎麽聲音這麽沙啞，是熬夜了還是喝酒了？“

  張靜怡的眼角餘光監視著全正鶴，大部分身心卻已經變回那個在金融投資公司上班，下班采購，做飯，忙家務的小女人。

  “在跑步啊，老習慣嘍“顧純說話的聲音中帶有粗重的喘息聲，的確是在慢跑。

  “你嗓子很啞，怎麽喝酒了啊？“張靜怡和顧純生活已經有一年多了，她了解自己的未婚夫。

  “哦，辛迪要結婚了，參加了她告別單身的派對。多喝了一點。“

  “哦，你實驗室的那個助手啊，祝賀她，真是羨慕。“張靜怡咬了咬嘴唇，她覺得有種酸楚的感覺從心頭湧動出來。

  電話停頓了半秒，顧純顯然停住了腳步。

  “別這麽說，依依，等你回來咱們就舉行婚禮，恩，我已經利用休息時間去了幾處酒樓，接洽了幾家婚禮公司，哈哈，我要規劃一場獨特的婚禮，讓你成為最幸福的新娘。“

  顧純的聲音中既有高興，又有孩子般掩飾不住的激動。

  張靜怡的眼角濕潤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已經流淌了出來。

  “好啊，阿純，多保重，公司的事情一結束，我一分鍾都不多待，細節的事情你先不要決定，我可是要親自拍板的哦。“

  張靜怡的聲音既興奮，高興，又對未來滿是幸福的憧憬。

  “好，不過，婚紗的選擇權要給留給我，我要讓你成為童話王國中的公主。“

  張靜怡現在被幸福感包圍了，她喉頭哽咽，要不是全正鶴困獸般的眼神，自己身旁的步槍，遠處巴黎陰沉的天色，她幾乎以為自己正躺在顧純的懷抱中，兩人穿著白色的情侶襯衣，正在討論婚禮細節。

  “滴“手機響了一下，這是張靜怡設定的三分鍾提醒。無論是多麽幹淨的手機，長時間通話，尤其是洲際間的國際通話，無疑都是危險的。三分鍾，是最長的期限。

  “阿純，我有事，要掛了，你保重，不要太累。“

  張靜怡按動手機上的掛機鍵，她默默地將電池和SIM取出來，左手將話機丟進了沙發旁擺放的巨大玻璃魚缸中。

  “你的工作對象？人民軍保衛局工作員同誌“

  全正鶴笑著開口了，他雖然聽不懂中文，但已經從神態中猜出了幾分。

  “不錯，你是個高手，一個迷惑男人的妖精。我知道，你們這樣的女孩從十多歲起就接受各種魅惑訓練，對吧“

  他繼續說

  張靜怡飛起一腳，重重擊打在他的腰椎上，疼得全老板眼淚都流出來了。

  “放屁“張靜怡罵了一句

  “哈哈哈哈“全正鶴突然笑了起來，他邊喘氣緩解疼痛，邊說

  “哦，那就是心上人嘍，玩真的？我看你發瘋了，幹你們這行，啊，也包括我自己，一旦開始了，就不會有結束，除了死亡。感情，嗯，這是正常人才能享受的，而你再也不會成為正常人了。對於別人是可樂，不過對你，說不定就是毒藥。“

  張靜怡猛然愣住了，她感覺自己的心底正在流血。

  很快，她回到了現實中，自己不是普通的小女人，現在更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刻。

  “起來，時間到了，你自己走進電話亭裝作打電話的樣子，不要我提醒吧，沒有解藥，你會死得極其痛苦，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張靜怡解下他身上的膠帶，把一件長女士外套給他披上，雖然從近處顯得十分滑稽，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偽裝，很合適的偽裝。

  全正鶴點點頭，他不怕死，從第一天從事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涯開始，他就不再畏懼死亡了。

  不過，這不代表他不畏懼痛苦，那種全身血液慢慢凝結成果凍的毒藥，他聽說過，也看過受害者發作的錄像視頻。

  他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了幾下，太可怕。

  “你會給我解藥嗎？“他回頭問

  “你隻有相信。“張靜怡簡短地回答。

  全正鶴點點頭，他準備出去。

  “這是改進過的配方，它隻要感受到一定規律的震動，就會馬上發作。“

  張靜怡頭也沒回，像是隨便說說而已。

  這就基本斷絕了全老板的退路，他本來計劃逃跑，哪怕是被張靜怡打死，也好過毒藥發作時的痛楚。

  這狗養的賤人真狠毒，他不禁暗暗罵了一句。

  張靜怡開始行動了，她穿了件灰色的戴帽衛衣，頭發被帽子遮蓋住。

  全老板的房子裝修既豪華又現代，每間房間都專有隱藏的音響係統，現在張靜怡把它們都打開了。

  房子轉角有間浴室，張靜怡走進去把窗戶用玻璃切割工具挖了一個小洞，又將百葉窗放下來，隻留出幾道足以觀察的縫隙。

  她躺進了舒適寬大的浴缸裏，雷明頓獵槍細長的槍管透過縫隙，槍口正對著切割開得玻璃孔洞。

  她的眼睛貼在瞄準鏡的目鏡後，蔡司製造的變焦瞄準鏡價格極其昂貴，但光學效果的確是第一流的。

  張靜怡轉動變焦手輪，放在2倍放大上，這樣她擁有比較寬廣的視場。

  全正鶴走進了紅黑色的電話亭，他關上了門。

  張靜怡的目光轉了個角度，她看見距離電話亭不遠的街角上停著稀疏的幾輛汽車。更遠一些，有個露天咖啡座，裏麵坐著十幾個品嚐咖啡的市民。

  她看了一眼手腕中的電子表，時間到了。

  電話亭旁邊的麵包鋪來了一男一女，他們推著嬰兒車，裏麵是個麵容粉嫩，咬著奶嘴安慰器的嬰孩。男的脖子上還騎著個大約三歲的小女孩，他們笑著，圍著玻璃櫥窗指指點點，小女孩似乎正對著父親撒嬌。

  張靜怡有點走神，她很喜歡孩子，自己曾經多次和顧純討論要生幾個小朋友。看到幸福的一家，不由地心生羨慕。

  從街角汽車上走出一對年輕男女，看樣子是情侶，他們說笑著，互相依偎著走向麵包店。

  近了，近了，張靜怡轉動變焦手輪，她縮小視野把目光聚焦在青年男女身上。

  兩個人雖然神色親密如情侶，但他們動作不夠自然，沒有戀人間的默契，更像是在表演。

  很快，他們已經接麵包店，女子似乎被櫥窗中的蛋糕和吸引住了，她駐足觀看。

  男子卻悄悄靠近幾米外的公用電話亭。

  幾個穿著黑色外套，留著長發的摩托騎士突然從另一條街道插了進來，摩托車上裝著喇叭，正在播放重金屬音樂。

  “糟糕“張靜怡暗自罵了一聲，她轉動槍口，對準摩托騎士。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摩托騎士猛地加速，就在他們和麵包店以及電話亭平行的瞬間，幾個從黑色夾克中掏出身管很短的武器。

  “噠噠噠，噠噠噠“

  “轟，轟“

  張靜怡從瞄準鏡中看見了武器發出的閃光，但路人沒有察覺，他們的耳朵已經被重金屬和發動機的怒吼所淹沒。

  連發的是11.43毫米口徑衝鋒槍，聲音像爆炸的是半自動散彈槍，後者噴發出的子彈自行爆裂後，飛射出幾百枚細小的圓形鋼珠。

  麵包店旁的男子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的腰部被散彈槍切成了兩半，相當於當街腰斬。

  小女孩身體被數不清的鋼珠侵襲，脖子和後腦分別中了幾顆11.43毫米柯爾特槍彈。

  嬰兒車也歪倒在地上，從裏麵淌出紅色的粘稠物。

  站在另一側的女子倒在地上，她的腿和身體分離，被散彈擊中的大腿根部正在噴射血液，白色的骨頭渣散落了一地。

  電話亭的玻璃已經碎了，穿著女式大衣的全正鶴歪倒在地上，半米外，一個男子掏出手槍，正跪在地上爬行。

  突然，男子身體猛然抽搐了一下，身體直直地躺倒下來，再也不動了。

  “媽的“張靜怡意識到什麽

  她迅速估算了一下方位，把槍口轉向右側的一棟6層大樓。

  一個身影閃了一下，他身下是一支黑色步槍。張靜怡認得，那是支美國製造的雷明頓７００。

  對麵的槍手正在修正方位，他瞄準了另一個獵物。

  張靜怡來不及去觀察獵物，她知道那可能和自己的接頭人有關。

  她拉動槍栓，將一顆子彈頂入槍膛。瞄準鏡中的瞄準線套住了黑色身影。

  她現在希望這隻槍調教得足夠準確。

  張靜怡細長的手指扣下了扳機，她感覺肩膀被輕輕撞了一下。

  不到半秒鍾，黑色身影突然歪倒，他的雷明頓步槍也倒向了一邊。

  兩個穿著彩色小醜外套的人突然出現在馬路中心。街上的人大部分沒有意識到自己身旁的可怕事情，他們對著小醜發笑，有人拿出手機拍照。

  瞄準鏡的視野邊緣，一個矮個子男人正試圖向街口跑，他回頭正好麵對小醜。

  小醜從懷中掏出衝鋒槍，是捷克製造的蠍子9毫米，使用馬卡羅夫手槍彈。

  張靜怡拉動槍栓，頂上子彈，瞄準，射擊，目標倒地。她再次循環，另一個小醜也倒地不起。

  矮個子男子愣怔了半秒，他抬腿狂奔。

  路人都在大笑，他們以為這又是哪一個街頭藝術家策劃的行為表演。

  張靜怡扔下步槍，她迅速打開後門，順著消防梯衝向那個矮個子男子逃跑的方向。

  有人看見了紅色鮮血，看見了破碎的嬰兒，女人驚恐的尖叫淒厲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