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請問您有何貴幹？”羅正德從寬大氣派的辦公桌上拿起白色象牙質地的電話聽筒，他的秘書，一個年約40出頭的德國婦人有些緊張，用略帶奇怪地神情注視著羅先生臉上的表情。不管怎麽說，沒有在請老板親自接電話之前問明白對方的身份和來意，無論如何也是秘書的失職，至少說明自身的專業素養不夠，這很令從巴伐利亞杜爾多夫行政學院畢業，已經從事了21年執業秘書生涯的隆德爾夫人感到深深地挫折。

  羅正德抬起頭，微微對自己的秘書點頭，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隆德爾夫人也微笑回應，在離開老板辦公室得時候，加倍留意自己的步伐，以免黑色的通勤中跟鞋在地板上弄出聲響。

  秘書小心翼翼地關好玻璃門，玻璃是不透明的淺褐色，上麵鑲嵌了快結實地金屬小牌子，上麵用標準的德文和英文，法文寫著

  “國際結算部經理”

  “你好，有什麽事嗎？本人和本人的公司竭誠為您效勞。”

  羅正德端起咖啡杯，裏麵是加了幾滴蘇格蘭威士忌的藍山咖啡。

  他的德語發音很標準，如果不看到臉部正麵，很可能會以為這是個自小在澤洛高地（德國柏林東北，基爾運河北岸）生長，在柏林接受教育的標準西德人。

  “你好，“黃鸝”“

  電話裏的聲音顯得呆板，沒有生氣，似乎是個機器人或者電子合成器發出在對著話筒講話。

  “你打錯電話了，我想你是想和寵物商店或者鳥類研究所通電話。”

  羅正德聳聳肩。很輕鬆，很隨意地回答著。

  “哦，哈，是嗎，那”歐幾裏得“呢？我要和他說話”對方的笑聲很低沉，男低音渾厚地讓人難受。

  “對不起，我很忙，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掛電話了。”

  羅正德嘴上這樣說，實際他的內心已經受到震撼。對方不僅知道他的代號，還知道他在緊急通信聯絡中使用的身份驗證碼。而這些是高度保密的東西，前者隻出現在特勤人員檔案裏，後者隻在高度加密的保密電信係統中提及。

  “你有什麽事情，我可以代為回答”羅正德想了想，他很快鎮靜下來，腦袋裏開始飛快地計算自己可以采取的措施。

  “恩，柏林牆遺址紀念雕塑東側，奧波德多夫咖啡館門口，下午三點十分。我有瓶維生素送給您，是研究所內部的新產品，當然，裏麵有些已經使用多年的有效成分。”

  對方的聲音仍然機械，語速卻加快了不少。

  “謝謝，我要問問我妻子，也許她需要，或者不需要”說完，羅正德匆匆掛上了電話機。

  他從辦公桌上站起來，在自己的辦公室踱著步，當他走到窗戶前的時候，順手打開了半閉合的百葉窗。

  午後的陽光灑進室內，他看著街對麵有一塊整潔的黃色警示牌，幾名工人正在紅色磚塊修葺成的老式建築旁忙碌著。

  他知道對麵的建築是為數不多逃過劫難的百年文物，更多，更精美的建築物，紀念碑，華麗的塑像都在1944-45年的英美空襲和蘇聯紅軍各種口徑的大炮和坦克轟擊下，化為了殘垣斷壁。

  羅正德所在的貿易商行實際是“公司”設在柏林的辦公點，這在行業裏幾乎是公開的，幾乎所有從中歐和部分北歐，東歐獲得的原始“信息”都會匯集到這裏，所有的派遣人員，半官方特工都在這裏集中，然後派遣。

  所謂的“國際結算部”實際是公司設置在外部工作站的內部紀律檢查部門，或者說是外派情報機構中的反間諜工作室。

  當然，從本地雇傭的德國公民不知道商行的本來麵貌，她們隻從事諸如前台接待，商務初級秘書等裝點櫥窗的職業。盡管如此，她們每個人在從基爾街職業介紹所拿到雇傭信之前，都受過全方位的調查。

  羅正德看了看坐在外間的女秘書，她穿著包裹嚴密的套裙，無論一年中的哪個季節，已經走形發胖的大腿上都包裹著厚厚的灰色長襪。

  “我出去一趟，隆德爾夫人”他對自己的秘書很友好的打招呼。實際上，羅正德知道這位看似恭敬，有點呆頭呆腦的女秘書並不姓隆德爾，她實際是德國聯邦情報局（BND）東部分局的一位派遣特勤，任務目的就是監視分公司商行這樣的公開行動機構。她的角色類似冷戰時蘇聯大使館裏擅長做巴伐利亞烤腸和豬肘子的肥胖廚師。

  羅正德駕駛自己的銀灰色老款奔馳，他繞了幾個圈子確認無人跟蹤後，將車停在一個僻靜的地下停車場中，然後步行離開，又搭乘附近的地鐵，在戰爭紀念館前一站下了車。

  他走進一座7層高的灰色大樓，大樓外形呆板笨拙，顯得毫無生氣，內部的地磚卻質量上乘，空間寬大的讓人咂舌。

  這裏在統一前是德意誌民主共和國的管轄地域，灰色大樓是蘇聯首批援助項目之一，它的上級主管部門是當時的社會福利部，大多人更熟悉它後來的名字，“斯塔西”（東德國家安全部）。

  時過境遷，當年冷戰傳奇人物沃爾夫曾經辦公過，絕對的中樞禁地，現在已經變成了對外出租的私人物業。

  羅正德拐了幾個彎，從樓梯上到三樓，他走過長而陰暗的走廊，來到一個玻璃門外，門外的標牌顯示這裏是一家私人開業的曆史遺址研究會。

  羅正德在玻璃門前按動門鈴，過一會有人開門，是個穿著時髦的亞洲青年。

  “你好啊，老羅，什麽風把你吹來的？”青年的打扮很有點朋克風格，頭發高高豎起，像是古代勇士戴著的頭盔。

  “有點活要幹”羅正德簡單說了一句。

  青年點點頭，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機，他的麵前是台很大的電腦顯示器，上麵劃分成9個格子，每一個都是彩色監控圖像。

  “鐵匠要下來了”青年用普通話說

  羅正德點點頭，他推開裏間的木頭門，又打開一道暗門並順手打開某個開關。

  燈光下，顯露出一條黝黑的地道。

  地道盡頭是一間很寬大的房間，看上去是經過改造的地下室。實際上，這裏曾經是大樓的自備發電機工作間，在東德的那些歲月裏，因為各種原因造成的停電幾乎比每天吃飯還要頻繁，規律。盡管自備發電機是稀罕玩意，柴油更是國家一等計劃外的特許物資，但這些對於“斯塔西”來說，幾乎是小菜一碟。他們屬於國家保障名單的最前麵一批單位。

  “是什麽風把你吹來的？”

  問話的是個中年人，他胡子拉碴，皮膚卻因為長期的地下室生涯而分為白皙。中年人麵前放著吃了一半的水餃，韭菜的香味混合著老幹媽特有的辣味鮮香彌漫在封閉的空間裏。

  “有人給我們送來了灰姑娘的高跟鞋 ，我要看看對方的來路，分析一下這是水晶鞋還是魔法鞋”

  羅正德笑了笑

  “包裹在哪裏？”中年人推開裝水餃的塑料碗，合上辣醬瓶蓋。

  羅正德點燃香煙，坐到中年人身後。

  “直接打電話到我辦公室，是走的電信線路“

  中年人麵露驚訝的神色，隨即笑了笑說

  “居然敢走公開線路，這不是高手就是瘋子，或者是卡紮菲手下混飯吃的。“

  他說的是個國際行業裏的笑話，因為前利比亞情報機構的素質是出了名的低下，等同於初級新手的代名詞。

  羅沒有回答，香煙的淡藍色煙霧從他麵前騰起。

  中年人嘴上說著，雙手飛速敲打電腦鍵盤，他的麵前有個類似老式調製解調器的白色長方形盒子，閃爍著綠油油地光芒。

  羅正德和神秘男聲的通話開始播放，電腦屏幕上顯示出聲波紋路。中年人頭戴監聽耳機，手腕不停在鼠標上滑過。

  “恩，去掉背景噪音“

  “加強150赫茲頻譜，修飾260赫茲“

  中年人邊幹，嘴巴裏自言自語地解釋著自己做的事情。

  羅正德什麽也沒有說，他在考慮對方幾小時後的見麵請求。

  “是K-5弄的，聲音多重修飾過”

  中年人放下耳機，手指點屏幕，長長的指甲上滿是汙跡。

  “什麽？聲音是假的？”羅正德有幾分吃驚

  “對”

  年技術員解釋聲波特點，他按動幾個預設的軟件按鈕，接著把耳機遞給羅正德。

  講話內容沒有變，聲音卻變得富有生氣，但明顯蒼老了許多。

  “是個老家夥？”羅正德問

  “可能吧，但這聲音也可能是偽裝的，你不知道有口技這回事嗎？”

  中年技術員很為自己的博學廣聞自豪。

  “能找到他通話的地點嗎？”羅正德問

  “可以，線路質量穩定，考慮噪聲和通信特點，以及經過程控交換機的數字指紋，應該在動物園側門附近的公用電話亭。”

  技術員說

  “能看到他的形貌特征嗎？”羅正德說

  “當然，我不是白拿工資和技術津貼的，而且，柏林的監控設備是第一流的。”

  說完，技術員切換到一副數字地圖上，他很熟練地找到了動物園。

  圖像是柏林的公共安全監控體係拍攝到的，技術員早已經獲取了管理員賬號和密碼。

  高清晰圖像看起來是從幾個角度拍攝的，異常清楚。

  時間回到了通話點，公用電話亭空無一人。

  “媽的，狡猾的東西，他一定從旁邊的光纜盒中插入了大係統“

  技術員深感挫敗。

  羅正德卻產生了興趣，他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