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暴風雨前夜(一)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274
  一封用黑色文件夾裝訂好的報告就放在崔勇的辦公桌上,他沒有看,甚至沒有打開,隻是踱到距辦公桌幾步之遙的窗邊。夜色已經深沉,透過那扇半圓形窗格透進來的是淡淡地乳白色光線以及樓下林蔭步道搖曳婆娑的樹影,以及小院中來回巡邏的便衣警衛們忽隱忽現地機敏身形。

  崔勇已經在窗下站了大半個小時,他一動不動地釘在地板上,仿佛一尊雕塑。文件夾裏的東西他即使不打開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那些情報分析會,形勢對策會,已經行動部署會,他無疑或缺地都參加了。除了公開的會議之外,他還與很多關鍵人員做了小範圍交流,聽取他們的想法和不便在公開場合出口的專業建議。

  對於本次的“紫色烏鴉“行動,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隱約地,時隱時現地不安。吉隆坡自己老部下與特定對象約會得來的警告,已經張靜怡受傷後第一次表現出的專注冷靜地神情時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我傾向於接受警告,這是我的第六感。“

  是啊,警告,情報,煙幕彈,迷惑。在崔勇幾十年漫長的職業生涯中,這些行業裏的小把戲,小伎倆已經數不清發生過多少次了。不過,這一次,恩,這個警告給他一種黑暗逼近的感覺。

  他沒有告訴張靜怡,自己的第六感也不好。

  “嗯“他輕輕歎了口氣,腳步沉重地回到辦公桌前,似乎很不情願地翻開厚厚的黑色文件夾。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盒水果軟糖,邊看文件邊剝開包裝紙,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著。情報人員基本都沒有吸煙的習慣,因為煙草的味道和手指的燒灼痕跡會暴露身份。崔勇每次高強度用腦或心神煩亂的時候,總是習慣於吃一點糖果類甜食,而水果軟糖就是他的最愛。

  開始品嚐第六顆糖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到行動附件中的“運輸與撤退計劃“欄目。看了一會兒,崔勇在電腦鍵盤上輸入幾個數字與字母組合,喚醒了沉睡中的計算機終端。

  總部的計算機終端全部是基於“雲計算“模式部署的,也就是說沒有獨立主機,每個終端輸入的信息和命令都會分部存儲在龐大的數據中心中,終端所要求的計算工作,也會由雲係統完成,再通過加密光纖網絡即刻顯示在請求者的屏幕上。

  崔勇熟練地打開命令窗口,輸入自己的用戶號碼與認證口令,過了一會兒,他進入了符合自己查看權限的龐大數據倉庫裏。

  他在屏幕上瀏覽了十多分鍾,水果軟糖在口腔裏仿佛咀嚼,芒果和榴蓮的香味充滿了口腔中的每個角落。

  他將手探到右手邊的筆筒裏,摸索出一支黑色簽字筆,在計劃表的第二行劃了一道痕,又在邊上寫了幾個小字。

  寫完後,他如釋重負般將文件夾合上,把簽字筆投回筆筒裏。

  整個行動計劃,作為最高指揮官的他幾乎沒有改動半個字或一處標點符號。唯一塗抹的是行動中的撤退與疏散項目,他將計劃中選定的撤退運輸船代號劃掉,寫上了新的代號

  “N21“

  劉西疆結束了自己交易中間人的角色,從內心來說,他對這份工作感到厭煩,恨不得脫下漂亮筆挺的阿瑪尼正裝,換上戰鬥製服攜帶武器與凶狠敵人麵對麵的廝殺。但這隻是一瞬間的想法,他清楚自己的價值,也清楚與敵人交易的結果,那是幾十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們的家人,妻子,丈夫,孩子無時無刻都在思念他們,祈禱他們的平安。

  “嗚“舷窗外的引擎發出沉悶又高亢地吼叫聲,他的身體開始伴隨著身體下的座椅,連同這架”新舟“客機的鋁合金機殼一起,劇烈地顫動起來。

  劉西疆坐直身體,檢查了一遍已經扣上的安全帶鎖緊扣。他對於非洲國家飛行員這種幾乎等同於自由落體,高台跳水般的降落動作已經習以為常了。對於這些睡覺遠比學習飛行手冊的黑人飛行員來說,標準的飛行動作就是晃晃悠悠地起飛,然後接通自動駕駛儀,開始悶頭大睡,最後筆直地衝下雲層,砸到水泥或碎石簡易跑道上。

  “哐,哐“飛機機輪接觸地麵,上下起伏地跳動了兩下,在發出駭人噪音之後,終於慢慢刹住了車。

  劉西疆和一個皮膚黝黑,矮小精壯地小夥子走下飛機,他們和一大班遊客一起,亂哄哄地在機尾貨艙取了隨機行李。然後向一座嫩綠色樹林中的藍色簡易大棚走去。

  這座城市的機場沒有到達大廳,沒有行李轉盤,沒有電子指示牌,唯一的建築就是玻璃鋼搭建的大棚,大棚四周甚至有羊,有不知名的牛,還有光著身子,赤腳飛奔的黑人兒童。

  海關是幾個背著或拄著56-2式出口步槍的製服士兵,他們神態懶散,手中的步槍早已失去了烏黑的金屬光澤,取而代之的是大塊大塊像苔蘚一樣的褐紅色鏽跡。

  “這是什麽?你們入境的目的?”佩戴中尉軍銜的是個正在大口吞吃某種動物肉漢堡的大胖子。他邊吃邊指著劉西疆和他的助手問。

  “哦,觀鳥用的望遠鏡,我們是歐洲來的鳥類學家。”劉西疆解釋

  “不行,這超重了,要沒收”中尉的英語很爛,但這句話說得非常流利,看來經常操練。

  “是嗎,這是入境單,請您再檢查一遍”劉西疆笑著把一張打印得極其糟糕的黃色紙張遞過去。

  中尉看都沒看入境單,隻是很熟練地將其中一張50歐元的票子撿出來,迅速塞進了製服口袋裏。

  “啪”藍色入境章蓋在了劉西疆的意大利護照上。

  “今晚我們不休息,爭取感到行動集結地”劉西疆和助手走出大棚,他對助手吩咐。

  中國南方的某個造船廠像往常一樣熱火朝天,焊花四濺,平行吊車將製造好的鋼板調運到幹船塢裏。

  這是家規模不大的船舶改裝維修廠,他的股東結構層層疊疊,異常複雜。很少有人知道,他實際是“公司“下屬的特種製造單位之一。

  船廠的副總工程師拿著一張打開的藍圖,還有幾張電腦製造效果圖,以及實物照片。

  他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把眼前這艘滿載排水量4400噸的散貨船,弄得和照片與效果圖上完全一致。

  工人們分成幾個工作組,有的負責切割焊接船身以及船橋,有的負責去處油漆,再重新噴塗。有的則深入內部,檢修兩台低速柴油主機。

  不用一個禮拜,這艘船將變得和選定的偽裝船型一模一樣,對此,無論是工程師還是工人們,都是頗有把握的。

  “阿圖,阿圖“

  張婉婷感覺到有人在用槍托打她,接著是皮鞋沉重的一擊。

  她慢慢睜開眼睛,手腕和腳腕上仍然鎖著沉重鏽蝕的鐐銬,皮膚早已經磨破,然後化膿,白色的蛆蟲在腳腕上大快朵頤,有的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自從上次攝像之後,不知什麽原因,夥食質量開始有所好轉,竟然出現了壓縮餅幹和袋裝速溶咖啡。這些食物都是醫療隊攜帶的補給品,在貧瘠的土地上,幾乎比美元還要有價值得多。

  凶狠地娃娃兵也不再刻意折磨人質,張婉婷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機能開始緩慢恢複,當然,晚上對於張婉婷來說,仍然是可怕和恐怖的,但至少在白天,她可以休息了。

  她被看守從地上拖起來,鐵鏈叮當作響,每走一步都摩擦著傷口處的白色骨頭,讓張婉婷覺得有股電流穿過身體般的銳痛。

  茅草屋之外的空地上,幾十名人質都站在那裏,他們無論男女都衣衫襤褸,有的甚至衣不蔽體。

  過了很長時間,就在張婉婷覺得無法支持,雙腿肌肉開始抽筋的時候,一個肥胖,可怕,很像黑色大猩猩的男子前呼後擁般走出來。

  他看了看底下的人質,點點頭,像後麵幾個背著步槍,穿著肮髒叢林迷彩,長得像猴子似的男子揮揮手。

  “走,走“英語發音的吆喝聲突然衝擊著人質差不多失去作用的聽覺神經。

  “快“

  人質的隊伍開始移動,一個跟著一個,融入綠色的叢林中。

  張婉婷木然地跟隨著隊伍,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

  突然,她感覺腿上吃痛,原來有人用56式步槍上的三角形刺刀戳了一下她的小腿。

  血立刻流了出來,很快映紅了腳腕。

  “你,出來,到那邊的隊伍“拿著步槍的是個頭目,他居然戴了一副黑框眼鏡。

  張婉婷好奇地向遠處望去,隱約看見那個黑猩猩的身邊站著個矮小,萎縮的男子,他正指指點點著張婉婷,不時發出尖利而諂媚地微笑。

  這聲音好奇怪,張婉婷立刻想起失去雄性激素支撐的男人嗓音。

  “奇怪,這地方既然有閹人“張婉婷迷迷糊糊地想

  她被士兵帶到一棵巨大的猴麵包樹下,透過茂密樹葉縫隙透射下的太陽光線,形成一塊塊大小不等的光斑,映照在樹下一排人質的臉上。

  張婉婷偷偷數了一下,連同自己在內,總共8個人。其中兩人是台灣來的動物保護協會成員,這些天的折磨也讓張婉婷和這些姐妹互相熟悉了。

  “你們,走,那邊的去“

  那個矮小的閹人開口了,居然是普通話,但帶著濃厚的口音,語法結構也不正確。

  “好日子的,你們馬上去的,有“閹人又開口了,笑容裏露出眼鏡蛇般的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