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怡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強而持久地力量從反方向控製住，推搡中她眼前猛地發黑，一個類似頭罩樣的布袋牢牢地將她的頭部罩住。緊接著，她被向前推，雙腳不由自主地跟著控製自己的力量移動。

  “不要緊，這些人是有目的的，可能是約會方安排的，不要反抗”張靜怡很快冷靜下來，她在心裏對自己下達了命令。

  此刻的走廊上已經全是遊客，孩子在大聲笑鬧，大人在嗬斥孩子，老人在沒頭沒腦地向自己的老伴或子女抱怨行程的勞累以及天氣的濕熱。

  張靜怡覺得自己被推著調轉了一次方向，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由於知道自己那個漂亮的耳環具有定位功能，她並不擔心脫離同事們的監控圈。憑著手腕上的感覺和對體味的熟悉，她知道顧純仍然在自己身旁不到20厘米的位置，這讓她不由地鬆了口氣。

  不過，她沒有聽到所經之處，幾個男遊客正用某個南方身份的方言小聲抱怨著什麽。

  “媽的，這馬來西亞的電信質量真夠差的，明明信號是滿格，可就是沒法登錄網絡。”

  腳下突然覺得一空，要不是平衡轉換迅速，再加上穿著平地輕便休閑鞋，張靜怡差點摔倒。

  他們正在下樓，沒有走電梯，似乎正在通過應急走道。

  現在，張靜怡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兩人絕對不是警察。

  很快，她和顧純被塞進了雙子塔Y區停車場中的一輛白色豐田MPV中。沒等他們坐好，汽車引擎輕吼幾聲，衝出了停車場。

  汽車頂著正午的烈日在市區公路上左轉右拐，張靜怡知道這都是接頭或者跟蹤中常用的手段，因此並不覺得緊張。

  她的手腕被手銬牢牢禁錮住，不時有涼涼的水珠滾落在她的肌膚上。這都是顧純身體流出的汗水，他因為驚恐和不安，身材的新陳代謝正在加速運行。

  “依依，依依，你在嗎？你還好嗎？”顧純因為緊張和炎熱變得沙啞地嗓音敲擊著張靜怡的耳膜。

  “沒事，沒事，我很好，都是誤會，別著急。這些警察不懂英語，也不懂華語，你什麽也別說了。到了警察局再慢慢解釋，千萬不要反抗，他們會動手的，不要自找苦吃。”

  張靜怡安慰顧純，同時也在告誡他不要胡亂掙紮，以免自找苦吃。

  就在張靜怡盤算著下一步計劃，顧純莫名其妙，打算到警察局後投訴所遭遇的不公時，車子發出“吱呀”一聲，似乎停住了。

  很快，手銬被鬆開了，張靜怡覺得眼前迸發出耀眼地火花，然後身體從車廂裏被推倒了什麽地方。

  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豐田車已經重新啟動，匯入茫茫車流中。

  張靜怡定住神，過了幾秒鍾才覺察出頭套已經被取下，自己則站在一個肮髒的小巷入口。

  她呼出憋在肺部中的濁氣，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耳環已經不在了，就在剛才手銬鬆開的瞬間，她以難以察覺地敏捷拽下了耳夾式樣的耳環，塞進了顧純男士七分運動短褲的口袋中。這口袋是個隱秘的暗袋，張靜怡在收拾衣物的時候曾經和顧純開玩笑，說他以後的私房錢可以偷偷藏在這口袋中。

  “滴滴滴滴”刺耳的電子鈴聲突然在黑暗的小巷口響起來，顯得詭異而神秘。

  張靜怡循聲望去，發覺自己身旁有個藍色的垃圾桶，電子鈴聲似乎正是從裏麵發出來的。

  她走到垃圾桶邊，發現有個黑色塑膠袋正孤獨地躺在一堆生活垃圾之中。

  塑膠袋中是一部早已經淘汰多年的愛立信T29手機，已經破損的機身裏正發出刺耳，變調的鈴聲。

  按下接聽鍵，裏麵傳來標準地英語。聽筒中的聲音怪異，雖然語速不快不慢，卻顯得十分機械，也聽不出男女。

  很明顯，聲音是電子合成器加工後產生的。

  “走到巷子底部，有家女士頭巾商店，買個黑色頭巾戴好，然後乘車去市區的老火車站。”

  聲音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重複了兩遍。

  張靜怡依言走到巷子底部，果然看見一家狹小的女士頭巾店。她很快選了一塊連著脖子的頭巾，熟練地戴好後，付錢離開。

  當然，她默默地記下了女店主那張因為缺乏鍛煉，攝入太多糖分和油脂，變得像球一樣的黑色臉孔，以及在熱風中不停搖擺，發出“咯吱，咯吱”響聲的店鋪招牌。

  不到10分鍾，戴著頭巾，形似本地馬來女孩的張靜怡已經站在火車站那座融合了印度莫爾王朝風格的白色建築物下。

  愛立信手機適時地再次歌唱，張靜怡按下接聽鍵。

  “去車站，買午後第二班的車票”

  張靜怡此刻沒有選擇，前麵即使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好在顧純不在身邊，這讓她少了幾分牽掛和累贅，也多了幾分欣慰。

  她實在不願意讓自己的情郎參與到這些危險的任務中，也不希望他受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傷害。

  火車站的修建於二十世紀早期，由於照明設備不完善，加之建築物內部空曠，步入期間，給人一種進入黑暗森林的錯覺。

  由於職業訓練養成的習慣，之前張靜怡已經就著旅行地圖和網絡介紹，將吉隆坡主要建築的構造圖裝進了腦袋中。她步行在高大的拱廊形走道之中，機敏地眼神將四周的人和物盡收眼底。

  她在售票處依照指示買了張午後第二班的KTM公司環吉隆坡電動火車的車票，然後走到等候區坐在木條長椅上。

  一陣勁風混合著隱隱地嗡嗡聲從遠處飄來，張靜怡抬頭看了一下指示牌，那是午後第一班通勤車進站了。

  “滴滴滴滴”單調刺耳的電子鈴音再次唱響。

  “上車，扔掉手機”

  對方的命令極其簡短，既清晰明了，又透出冷酷無情。

  張靜怡站起來，手機順著一個簡單的拋物線落在不遠處的垃圾桶中。

  火車已經進站，紅白黃三色相間的車頭分外醒目。

  大約是因為班次的原因，車廂中冷冷清清，並沒有多少乘客。

  “請到前麵的車廂”列車管理員熱情地向前方指了指。

  張靜怡聽不懂馬來語，但她明白手勢的清楚含義。再環視車廂四周，卻發現空空蕩蕩。

  正在她覺得奇怪的時候，看見幾個圍著頭巾的女性也在往前麵的車廂走。

  “哦，可能是女性專用車廂。”

  張靜怡在中東生活過，知道很多國家因為宗教的原因，公共場合都布置有女性專用空間。

  她猜的不錯，漆成紅色的女性車廂就在前方友鄰車廂，裏麵人也不多，空空的長座椅上隻有幾個同樣戴著頭巾的女性乘客。

  “這裏來，女士”

  不知從哪裏傳來蒼老，顫抖的英語。張靜怡循聲看去，發覺右側長椅後部坐著個老太太，聲音正是從那裏發出的。

  她走過去，離著老太太大約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坐下來。

  “你看上去還不錯，寶貝兒”聲音再度響起，很輕，很悅耳，也很年輕。

  張靜怡側過頭，注視著老太太。

  那雙褐色的眼睛透出某種機靈，頑皮，有帶著幾分職業的機警和見到老朋友的喜悅。

  “今晚的月亮一定會很美”

  張靜怡坐直了身體，眼睛望著窗戶外飛掠而過的綠色叢林和褐色建築，似乎在自言自語地用英語低語。

  老太太不易察覺地微小了，她知道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恢複的不錯，比我想的要好，還有，你的未婚夫不錯，嗯，我是說，各方麵都很好。”

  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與列車摩擦軌道的吱呀噪音混合在一起。

  “謝謝，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張靜怡說

  “嗯，你還記得？“對方有些吃驚

  “當然，那個電話是我最後記得的場景之一。“張靜怡笑著，眼睛仍然望著前方。

  “你也救過我“對方回答

  “你費勁和我約會，就是說這些？“張靜怡問

  “哦，當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什麽？“張靜怡問

  “你們的醫療隊還有幾個遊客之類的在非洲被綁架了，你的堂姐，哦，中文是這麽說，對吧？她也是其中之一。“

  對方的聲音不緊不慢

  “這些新聞報道過。“張靜怡回答

  “你們的人正在犯錯誤“說完，對方取出一個平板電腦，裏麵是很清晰的照片。

  她拿捏平板電腦的角度很好，再加上屏幕上有特殊貼膜，隻有從張靜怡所座的角度才能看見。

  張靜怡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很快，她微微變色。

  照片上很明顯是個非洲村莊，褐紅色土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有幾個明顯是軍人，他們的自動步槍落在身旁，地上滿是彈殼，身上隱約可見密集的彈洞。

  更多的是村民，他們死在一座巨大的茅草平房裏。還有些是孩子，其中一個孩子身上緊緊貼著一具穿著生物隔離服，身材高大的男性身軀，看得出，男人是想保護孩子，卻不防自己頭部近距離中彈。

  一個栗色頭發的白人男子倒在茅草平房外麵，他的脖頸處似乎被什麽鋒利的道具整齊地切斷了，隻剩下一絲皮肉保持與頭顱的相連。

  “這是？我們的營地？”張靜怡問

  “嗯，在恩紮河穀的一處村莊，接近尼日利亞邊界”對方回答

  “你怎麽會有這些？”

  “哦，我們在那裏的經營也好幾十年了。”對方說的是中央情報局在那裏的密集情報網。

  “這是你堂姐失蹤的地方”對方緊接著說

  “哦，是”拉薩熱“？”張靜怡脫口而出

  對方猶豫了那麽幾秒鍾，接著說

  “不，肯定不是，但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麽，你們的醫療隊在那裏待了好幾天，說不定已經有所發現了。至少，恩，肯定是恐怖的魔鬼。”

  “是被遊擊隊襲擊了？”張靜怡又看了一會兒照片，她故意問

  “不可能，遊擊隊都是些烏合之眾，沒有這樣的戰鬥力。能幹出這些事情的，隻會是非常專業的殺人專家。”

  “你堂姐的屍體沒有找到，還有一個來自新南威爾士的澳洲女人，是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成員，她們都失蹤了。你們的人大概推測她們因為某些事情外出，被遊擊隊或者之類的土匪暴徒綁架了。”

  “我們的人會處理。”張靜怡不再看平板電腦，她表情平靜，心裏卻猶如波濤翻滾。

  “你們的人在接觸一個前將軍，希望把人質，恩”換“出來。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次交易很危險。”

  對方很平靜，但非常認真地告誡。

  “這是個釣餌，你們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