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穎的車是輛紅色的大眾古典版甲殼蟲，這是她那個做測量行副理的未婚夫送的生日禮物，車身錚亮，，到處散發出陽光的氣味。

  “這車不行”

  不料張靜怡看見停在街邊便道上的甲殼蟲，緊皺了一下眉頭，甩出的話差點噎死滿臉炫耀的程穎。

  “為什麽啊？”程穎粉臉變得微紅，滿是驚奇地問。

  “太紮眼，你男人不認得這輛車嗎？”張靜怡笑著反問

  “啊，我沒有想到哎“程穎滿臉無辜地表情。

  張靜怡不在理會她，徑直走向不遠處的租車公司，用自己的身份證件租來了本港最常見的豐田家用MPV。

  兩人在無線電台城的大門口車道邊等了足足三小時，程穎的耐心差不到到了崩潰的邊緣，她一會兒翻翻時尚雜誌，一會兒補補妝，一會兒玩弄手機。

  張靜怡手裏攥著咖啡杯，紙杯子邊緣滿是她的唇彩印跡和密集的牙印。她小口啜著不加糖的黑咖啡，整個人似乎回到了職業生涯早期的訓練課程，她覺得微微發熱，腎上腺素分泌加快。

  幾個衣著時尚的男女從員工通道中湧出來，她們互相調笑，走向員工停車位。

  “哎，哎，追上去啊“

  程穎大概聽到了動靜，一把扔下手機，表情激動誇張地捅了捅張靜怡的胳膊。

  “追哪個”張靜怡放下咖啡杯，卻沒有踩下油門。

  “這”

  程穎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就在這時，張靜怡突然發動，豐田車緩慢滑出車道，慢慢開了出去。

  “加速啊，車都走了”程穎看見那幾輛車在晚風中快速駛離，不禁著急。

  張靜怡好像沒聽到她的話，隻是保持車速，不緩不急。

  “別追車，我們跟上那個摩托騎士”張靜怡怕她著急，邊開車，邊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那是一輛排量很大的黑色本田城市賽車，車身在璀璨霓虹燈地照耀下，發出寶石般的光彩，顯露出流線型地車身。騎車人穿了套紅色的緊身騎士服，戴著同色的頭盔。仔細辨認，騎士腿部修長的曲線顯露出女性的明顯特征。

  “你怎麽知道是她？”程穎盯著張靜怡，滿臉問號。

  “剛才她在節目裏放的是什麽歌？“張靜怡問

  “嗯，好像是，嗯 《 The time is ing for you》“程穎想了一會兒回應到。

  “那就是了，我看見她夾著CD從員工通道出來的“張靜怡回答

  她們跟隨著摩托車騎士，一會兒穿越燈海，一會兒穿過隧道，又在狹窄的老街道上繞了一會兒。張靜怡車速不快，有時候故意落後騎士，有時候卻反而加速超過她幾個車身的距離。她唯一沒做的，就是緊緊跟在騎士身後。

  “哇，你哪裏學來的啊，好像《速度與激情》啊“程穎對自己的朋友伸出了感佩之情。

  “電影上啊，還能是哪裏”張靜怡眼睛沒有離開自己的目標，淡淡地回應同伴的問話。

  出乎兩人的意料，摩托車騎士最後停在了北角碼頭附近，她要會麵人似乎剛剛從晚班渡輪上下來。毫無疑問，不是程穎為之緊張，難過，吃醋了大半天的未婚夫安德魯先生陳，而是個頭發灰白的外國女士。

  “哎，虛驚一場”

  程穎鬆了口氣，輕輕吐出肺部的濁氣。她抓起麥當勞的盒子，大口吃起裏麵已經變冷的漢堡。

  張靜怡也笑了，她搬動方向盤，從另一條車道滑出去。

  後視鏡中，騎士在和那個外國女士交談。不知為什麽，張靜怡覺得外國女士有幾分麵熟，卻無論如何無法回憶起來。

  她的記憶係統還存有缺陷，這也是現實的一部分。

  兩人退還了租用的豐田MPV，坐上了程穎的甲殼蟲。

  “去哪裏玩啊，宵夜，唱歌，我請客，要不去蘭桂坊樂一樂”程穎興致大好，滿臉神采奕奕。

  “糟了，糟了“張靜怡突然拍了拍腿，驚叫一聲。

  “怎麽了？“副駕駛座上的程穎嚇了一大跳。

  “今天田宮的限量版波音747-100模型發售啊，我答應給顧純帶回去的。“

  張靜怡懊惱不已

  “啊，這麽晚了，店鋪都關門了吧，買不到了的“程穎小聲回應

  “不行，他盼著這模型發售很久了，今天是第一天，有特別的意義“

  張靜怡大聲抗議。顧純的私生活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純粹，搜集模型，尤其是波音客機的模型，是他位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兩個女人各自為了自己男友的事情再次環繞港島繞去了圈，無奈，時間太晚，所有商鋪都打烊了。

  大約快到十點鍾的時候，她們終於來到了油麻地附近，這裏是最後的希望。

  “關門了“程穎搖搖頭，抱歉地對張靜怡笑了笑。

  這是家位於巷道盡頭的小店鋪，麵積不大，卻非常專業。張靜怡瞥見她要買的模型就靜靜躺在玻璃櫥櫃後麵，街道的街燈映照在盒子上，顯出濃烈的塑膠氣味。

  “算了吧，回去和阿純解釋一下好了，要不，我請他吃宵夜“程穎試探地問到

  張靜怡什麽都沒說，她走下車踱到街燈的陰影下。開始仔細觀察這家年代久遠的小鋪子。

  “你把車開到街道的對麵去，然後反方向走回來“張靜怡下定決心，對程穎說。

  “哦“程穎不知所以，機械地動作著。

  “你在外麵幫我看一下，有人接近街口就唱歌“張靜怡對程穎說

  “啊，你要偷，上帝啊，被警察抓住，要坐牢的“程穎的嘴巴因為吃驚，長得老大老大的。

  “不是偷，我會把錢放在櫃台中“張靜怡邊回答邊開始行動。

  店鋪大門的高處有個監控攝像機，雖然很廉價，但隻要接近大門就肯定會被拍下來。

  “哎，哎，保全攝像機啊“程穎很緊張地提醒自己同伴。

  張靜怡擺擺手，示意她噤聲，然後微微彎下腰，脫下腿上穿著的淺灰色透明連褲襪。

  她站在攝像機的視覺死角裏，輕輕把連褲襪拋到攝像機雲台上，幾下拉成了簡易繩套的樣子。

  無聲無息中，攝像機抬高了幾英寸。張靜怡收回褲襪，迅速在門鎖上搗鼓幾下，輕輕推門而入。

  程穎目瞪口呆，她第一次知道這個在金融公司上班的白領女孩還有這份電影中才會出現的神奇技藝。

  很快，張靜怡舉著模型盒子出來了。她拉著有點發愣的同伴迅速離開模型店鋪所在的街道。

  回到車上，程穎目光複雜，輕聲問到

  “女，女俠，你師從何處，仙山何在啊？“

  “啊，哈哈哈哈，當然是電影影碟裏啦“張靜怡笑得合不攏嘴

  “你不怕失手坐牢啊？“她接著問

  “不怕，為了顧純，做什麽我都願意，哪怕，嗯，哪怕是要我死“

  張靜怡聲音平和，卻不是開玩笑。

  “呸，呸，呸，快別說了，不吉利的。改天去黃大仙廟求個靈符護佑護佑啊。”

  程穎發動汽車，向過海隧道方向駛去。

  顧純已經在家了。當張靜怡鑰匙轉動的時刻，這個剛剛值班48小時的神經外科醫生正在小小的廚房中做皮蛋瘦肉粥。

  “回來了，吃點粥吧，我也是剛學會的，不知道味道怎麽樣”他笑著把粥碗端出來放在客廳兼起居室的圓桌上。

  看到張靜怡手中的模型盒，他眼睛似乎放了一下光，像孩子似地笑了。

  “這麽晚，就是去買模型了？太晚了吧，商店應該都關門了。”他接過張靜怡手中的包裝盒和背包，讓自己的愛人換下鞋子。

  “我，哎，我幫程穎去捉小三了，折騰了很久，鋪子都關門了。”盡管腦中已經想好了措詞，並無數次背誦，但麵對顧純那雙近視眼鏡後的秀氣眼睛，張靜怡的謊話已經不需要測謊儀來揭穿了。

  “那你，模型？”顧純解下圍裙，神色有些吃驚。

  “我，我用了些特殊手段，嘿嘿”張靜怡傻笑著，如實回答情郎。

  “傻瓜，你個小傻貓”顧純盯著張靜怡，修長的手指攀上了她纖細的腰肢。

  “沒什麽，這真是小菜一碟”張靜怡解釋著，冷不防一雙溫潤，潮濕地東西貼上了她的嘴唇。

  她天旋地轉，隻感覺自己的雙肩被抵在了門上，然後頭頂的奶黃色吊燈和地板上的地毯開始倒轉，她已進入了一種朦朧的狀態。

  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鍾，張靜怡覺得失去了自己全部的感官意識，眼前白色的光在閃爍，身體恍如過山車在衝刺。

  耳朵邊好像飄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旋律。

  啊，那是一首老歌，她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第一次聽聞，從此，她記下了旋律和歌詞，以及那個沙啞的男聲。

  “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

  “你愛我嗎？”顧純貼在張靜怡的耳邊，吐氣如蘭，撩撥著她的耳垂。

  “我愛你”隨著張靜怡的回答，兩人的距離瞬間再次接近負值。

  上班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張靜怡始終沒有從溫情中醒來，一上午都有些恍惚。

  手機響了，是顧純發來的短信，上麵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中午，VOL西班牙海鮮餐館，一起午餐”

  於是，整個上午剩下來的工作都變成了某種痛苦地等待。好不容易下班，張靜怡匆忙在洗手間補妝，從大廈下來要了出租車直奔那家海鮮餐館。

  餐館裏人來人往，氣氛熱烈但很溫馨。張靜怡向服務生報了預定的桌號，很快就被引領到靠牆的角落。

  桌旁已經有人坐在那裏等待了，不是顧純。

  張靜怡的瞳孔迅速收縮，心髒撲通通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