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你看，這是爸爸，這是我，這是伯伯，這是……”

  張母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本裝飾簡樸的影集，在陽光下慢慢翻動著。她的動作很慢，幾乎對每張照片都詳細解說，不但指出照片中的人名，還盡可能回憶出拍攝地點和時間。有些意義比較重達的時刻，諸如張靜怡小學畢業，中學畢業，大學入學留影等，不但講述照片本身，還引申出一段段悠遠地回憶。

  “看看，琬婷和你的合影，嗯，好像是你送她去參見部隊集訓吧”張母已經講的口幹舌燥，頭也有些微微眩暈。影集已經翻到最後一頁，上麵是一張打印出的手機自拍合照，正是張靜怡，張婉婷堂姐妹。

  張母抬起頭，她看見張靜怡斜靠在病床上，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就像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與她毫無幹係似的。

  “哎，你累了吧，要不，看看書，或者看看電影。要不，聽音樂吧，我把你以前喜歡的音樂啊，電影啊這些都拷進電腦裏。慢慢看吧。”

  張母將筆記本電腦連接好電源，再與病房中的大屏幕平板電視相連接。

  老人默默地做著所有的動作，非常熟練。她已經記不清是第多少次在重複了，反正這已經都稱為了每天的必修課。

  按照淩教授的觀點，張靜怡的康複十分迅速，治療堪稱完美。張靜怡已經能下床活動了，她甚至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自己在病房大樓下的小花園中慢慢散步。

  她能說話，能吃飯，能自理簡單地生活，甚至在護士簡單教學之後，又重新記憶起如何給自己上簡單的日妝。但她記不起人，記不起過去的事情，所有的長期記憶幾乎都喪失掉了。

  “這是很正常的反應，新的神經元係統發育良好，但就像新房子需要重新裝修，她的大腦也需要重新喚醒。”

  淩教授這樣解釋一號試驗對象的狀況。

  研究小組每隔三天就要在動態核磁共振儀的幫助下，使用光信號療法刺激張靜怡大腦的海馬區和有關組織。

  “如果有可能，把她放回到適當地環境裏，對她重新記起過去的事情，是有幫助的。”

  淩教授這樣建議。

  “伯母，嗯，能不能帶靜怡回你們過去的老房子，就是她中學時的房子去住一段時間。我想，這樣對她的康複可能有所助益。”

  說話的是顧純，他考慮了很長時間，鄭重提出建議。

  “這，倒是個好提議，不過，我還有幾個研究生需要帶，不能長時間離開省城。”

  張母也覺得顧純的建議不錯，但因為學校返聘，張母目前還在帶教研究生課程。這個盡職盡責地老知識分子不願中途退出，影響自己學生的前途。

  “嗯，嗯，如果阿姨信得過我，我可以陪著靜怡回去。”顧純的聲音不大，但挺堅決的。

  “你，你的工作怎麽辦？”張母不無疑惑地看著顧純

  “我幾年都沒有休假了，科裏已經答應放我大假。再說，不間斷地獲取靜怡的康複數據，也是我目前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顧純的解釋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好吧，我相信你，照顧好我女兒。”張母想了一會兒，輕輕點頭表示認可。

  經過細致周到地安排，張靜怡與顧純攜帶這行李，藥物和必備監控器械，於第四天中午踏上了返回老家的專車。

  張靜怡學生時代的家位於省城東南二百公裏，這是座規模不大，但風景秀美，人文氣息濃厚的江南古城。

  房子是座二層小樓，外麵被不大的院落包圍起來。此刻這是八月金秋，院子裏栽種的桂花樹發出沁人心脾地幽香。

  “這是什麽地方？”

  走下車的張靜怡望著小院落，一絲若有若無地印記在她腦中劃過，但她無法記起更多。

  顧純手提，肩背，高瘦的身軀負荷著各式各樣的行李，背包。聽到張靜怡的聲音，他趕忙小跑幾步追上前來。

  “你的家，直到大學一年級，你和父母都住在這裏。”

  顧純望著張靜怡，隻見穿了一身淺灰色運動服，梳著整齊馬尾辮的張靜怡搖搖頭。眼神迷茫。

  “走吧，快回家，我給你做晚飯。”

  顧純掏出鑰匙，打開厚實地木質大門。

  房子很整潔，這是因為張家親戚定期打掃，維護。看上去就像主人剛剛出門。

  張靜怡的臥室在二樓角落中，所有陳設都維持當年的樣子，甚至連被褥都是她高中時睡過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喚起張靜怡記憶，研究小組連夜設計的布置方案。

  “你先休息，休息，房間衣櫥裏有換洗的衣物，都是你母親準備的。寫字台抽屜中有幾本你學生時代的日記，有空看看。我去做飯了，等會兒叫你吃飯。”

  顧純已經換上了圍裙，細密地汗珠從清秀地臉龐上滲出來，顯然他一直在忙碌著。

  “好，謝謝你，顧醫生”張靜怡淺淺一笑，她的現時記憶毫無問題，她現在重新認識了眼前的顧純。

  顧純去廚房忙碌了，張靜怡翻開抽屜中的筆記本。她驚奇地發現本子是帶鎖的，多年來似乎一直沒有被打開過。

  她在抽屜中翻找了好一會兒，沒有鑰匙的蹤影。

  “哎”她輕輕歎了口氣，正要將日記本放回原來的位置。突然，大腦深處好似閃過一道閃電，她隨手取下別在鬢角邊的發夾針，拉直後慢慢插進日記本的鎖孔裏，

  隻搗了不足三下，日記本的鎖扣應聲脫落。

  “我怎麽會做這些？”張靜怡問自己，她慢慢翻開筆記本。

  張靜怡開始逐篇閱讀日記，一行行文字似行雲流水吧在大腦深處流淌著。

  少女情懷像一副展開的畫麵，顯示在此刻已經喪失記憶的張靜怡麵前。

  她發覺自己原來一直在暗戀一個男生，這男生的外貌日記中沒有詳細描述，但她竟然有種淡淡地感覺，這個男生很像顧純。

  “吃飯了，顧純的聲音飄進房間裏來。”

  “哎，馬上來”張靜怡的聲音剛剛出口，自己也覺得大吃一驚。她好像對顧純的感覺有了某種淡淡地變化。

  這一夜，張靜怡在閱讀日記，或者說在閱讀一個女生的青春歲月。

  “起來了，咱們今天出去逛逛街“第二天早上，當顧純的聲音竄進張靜怡耳膜的時候，她還在睡覺。

  “等一會兒，等太陽再升高幾厘米。“

  張靜怡回答，這正是日記中記錄的她賴床的方式。

  顧純愣住了，過了幾秒，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當張靜怡再次出現在飯廳裏的時候，顧純眼睛睜大了。

  她換了裝束，穿上一件淡藕色細紗連衣裙，長長的馬尾辮披在身後。腳上是一雙淺藍色板鞋。整個人看上去既青春又可愛。

  兩人吃過早餐，慢慢走出小院。

  起先，張靜怡走在前麵，顧純跟在幾步之外。過了一會兒，張靜怡似乎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當顧純和她並肩平行的時候，張靜怡輕輕碰了一下顧純的胳膊。

  兩個人相視一望，旋即微微紅了臉，又目視前方。

  他們沒有坐車，一直漫步到東水關下的小商品一條街。這裏經營從服飾鞋帽到家用電器，再到特色小吃的各式商品，店鋪一家挨著一家，吸引顧客的音樂和有特色的叫賣聲，讓遊人紛紛駐足。

  張靜怡的頭腦飛速運轉，她暈暈乎乎，腳下發軟。

  “你沒事吧？“顧純趕忙伸手扶住張靜怡的肩膀，眼神中充滿關懷。

  “沒“還沒等張靜怡回答完，突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幾個留著光頭，穿著花上衣，渾身上下都被刺青包圍著的男子。

  “嘿嘿，哪裏來的小婊啊，嗨，盤子夠亮，身材怪不錯的啊。“為首的男子用半生不熟，帶著濃厚口音的普通話說。

  “你們什麽人？“顧純把張靜怡攔在身後，他有些緊張，眉毛緊蹙，但動作很堅決。

  有人圍過來看熱鬧，但看見紋身男子的麵目後立刻散開。

  “什麽人，東關一條龍聽說過嗎？媽的，閃開。別耽誤我和小姐姐聊天，你到旁邊去玩耍。”

  另一個男子走上前，他身體壯實，膀大腰圓，脖子很粗，看上去就是個練家子。

  顧純被男子很輕易地推開，但他隨即重新衝上來，伸開手臂攔在張靜怡麵前。大聲向路人求助

  “請幫忙報警，我們是路過的外地遊客。”

  兩個年輕女孩掏出手機，卻被凶惡的男子一巴掌打落在地。隨後是一連串本地方言的土語。

  路人紛紛閃避，他們的眼光中充滿了同情。

  顧純焦急地四處張望，他想求助路人報警。

  “啪”一身悶響傳來，顧純小腹部中了一拳，眼鏡掉落在地上，整個人像個蝦米似躺倒在青石板路上。

  “啊”顧純叫了一聲，突然像發瘋一樣從地上爬起來。但隨即被第三個大漢以膝蓋頂住胸部，動彈不得。

  “小姐姐，這小白臉不中用，找哥哥吧，我們幾個哥哥一起來陪你，想多久就多久，哈哈。”

  紋身男放肆地大笑起來，他走上前來，伸手去摸張靜怡的臉龐。

  沒有人預料到事情的變化，是那麽迅速，那麽突然。幾個紋身男轉瞬之間就到在地上，他門甚至沒有搞清是被誰攻擊了。

  有人看清楚了，還用手機錄了像。隨後一段時間網上一直在流傳的這段視頻，被好事者起了個響亮而奪人眼球的標題

  “閃電女俠現身古城，三秒擊倒四壯漢“

  其實，三秒是不準確地。即使眼神最好的旁觀者，也隻是看見身著藕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伸出左手兩指，戳中最左邊的大漢，又抬起膝蓋擊中右麵大漢的下顎，接著邊戳為拳，擊在第三個大漢的腿襠部。又鷂子翻身，倒翻身飛踢身後第四人，一腳擊中他的天靈蓋。

  “快走“張靜怡拉起目瞪口呆的顧純。

  “哎，去哪裏？“

  顧純以為兩人要向步行商業街外跑，沒想到張靜怡反而拉著他向市場深處鑽。

  張靜怡沒有回答他，她看見一個商鋪賣服裝，於是順手抓過兩件，飛快將鈔票扔給老板，又拿過一頂棒球帽。

  衣服很合身，帽子戴在張靜怡頭上，將秀發遮蓋得嚴嚴實實。

  “媽的，站住“

  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個紋身男子，他手裏抓著電擊器。

  張靜怡也不閃避，主動上前，不知使了什麽招數，電擊器跑到了她的手中。

  “吱吱。吱吱“電擊器貼著男子，發出藍色電火花。

  男子癱軟在地，張靜怡隨手將他推在市場大門處。

  很快，圍觀者湧上前來，市場裏變得亂糟糟地。

  “來“

  張靜怡拉住顧純的手，飛速從另外的出口離開市場。兩人消逝在已經幾百年曆史的小巷中。

  “你，你。你“顧純大口喘氣，他吃驚地望著張靜怡。

  “我，我，我幹了什麽？“張靜怡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