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進展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510
  “現在是第221號試驗視頻記錄,一號試驗對象狀況良好,先期植入的腦部幹細胞已經按照編程,完成了B級分化,目前一號的腦電波中開始出現高級別神經係統活動。現在跳過預定的觀察階段,直接開始第三期治療。”

  淩教授那顆碩大的蛋形腦袋麵對攝像頭和電腦,他在每次進行重達項目試驗或者試驗進行到關鍵步驟的時候,都會像今天這樣做視頻日誌錄製。

  第三階段治療的預期目標是重新建立張靜怡已經完全中斷的中樞神經傳導係統回路。淩教授和他的小組在這個項目上已經花費了多年光陰。他們先是完成了基礎理論模型,然後在小鼠的身體上進行初步試驗嚐試,接著是稍大一點的動物,然後再完善,再進化,直到前年,小組科學家們人為損害了一隻印度恒河猴的神經係統,接著按照試驗方案進行了回路重建。

  第八隻猴子的名字叫“小白”,接受完整套實驗性治療後,這隻雄性恒河猴子活了下來,甚至重新學會了基本行為動作。但它的七位同類,都在試驗中因為各種原因或者死於手術並發症,或者因為癌症而喪生。

  淩教授沒有告訴顧純,張靜怡實際是第一位人類受試對象。

  麵對高清攝像頭下綠色光點有節奏地跳動,教授閉上眼睛,像朗誦論文一樣,開始自我複述整個項目原理。

  人類和所有的脊椎類動物的神經係統從本質上來講,就是簡單的信號傳導過程,但這張網絡極其複雜,它的構造難度超過了銀河係的天文規模。

  一個神經元接受到網絡中傳導的化學信號時,就會發出電脈衝。神經元受到適當刺激後,細胞膜上的電壓會反轉;而電壓的變化會導致膜上的離子通道打開,鈉離子或其他陽離子會湧入神經內。隨著離子流的湧入,會讓神經元產生電脈衝,沿著神經元的分支軸突傳遞,並刺激軸突釋放化學信號,傳遞給其他神經元,從而完成信號的傳導過程。

  對於張靜怡來說,她的大腦或許能夠送出信號,但所有的通路在脖子附近永遠地中斷了。多年來,有人嚐試過幹細胞療法修複神經傳導係統,但因為很多未知的原因,此類療法無一取得成功。有人試驗直接在大腦外皮質層埋入電極等傳感器,然後與另一端完好的中樞神經建立聯係。這類方法起初起到了初步預期效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免疫係統人為那些植入的電極都是外來物品,而不斷發動襲擊。免疫係統行為的後果是持續,多發的炎症反應。病人不得不接受大強度抗炎治療,要不就是進行免疫抑製。盡管病人挨過了痛苦煎熬,不過,那些電極最終還是脫離,很快喪失作用。

  淩教授的方案也這些失敗先例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利用幹細胞技術重新編程製作了一段神經導線,這寫導線被他的小組稱為“鵲橋”。然後將“鵲橋”與重新活化的上部斷裂的脊椎神經係統連接,橋的另一端使用人工製作的納米纖維絲纏繞,固定,經過一個很小的信號加強與功能重塑芯片連接,然後再與另一端神經係統對接。

  由於“鵲橋”取材與張靜怡本身的細胞組織,她的免疫係統不會認為是外來物而加以攻擊。用來固定的納米纖維絲是那麽地細小,不得不借助電子顯微鏡才能觀察到,但它的韌性和強度是超強的,毫不誇張地說,比固定浦東大橋的鋼纜還要牢固得多。

  “造物主,我們要稱頌您,因為您是偉大的,值得稱頌的“淩教授每次手術前都會在內心默默祈禱,這次也不例外。

  整個手術持續了46個小時,教授和他的小組成員輪番上陣。他們根據張靜怡的實際手術破麵進行了“橋“係統的個性化塑性,然後根據張靜怡的神經係統反應,進行了傳導芯片的現場編程調試。當淩教授手持微型電極,在顯微鏡顯示器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連接好的係統時,他看見實時監測地腦電圖很活躍地跳動了幾下。

  “好了,有反應“

  教授長籲一口氣,他回到休息室,打開桌子上擺放好的電唱機。一陣悠揚地旋律在房間裏飄揚著,他不禁閉上了雙眼。

  接著進行的手術,是在骨科醫生的幫助下,借助現代3D打印技術現場加過已經破損的脊柱骨骼結構。鈦合金與複合塑料將伴隨張靜怡此後的生命旅程。這項技術是非常成熟的,本身沒有風險性。手術室中的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小組成員們甚至互相開起了玩笑。

  在手術室高處,有一間整麵圍牆都是玻璃的房間。這裏是手術觀摩室,凡是高難度手術或者學術性演示,都會有醫生們聞風趕來學習,參觀。

  今天的觀摩室空空蕩蕩,隻有顧純穿著白色醫師服,焦急地搓柔著雙手,眼睛幾乎是死死盯著手術台。張靜怡全身都被各種管線覆蓋著,儀器的閃光和將她的身軀緊緊覆蓋住。從顧純的角度看上去,此刻的張靜怡就像是中學生生物實驗課上的青蛙一樣,被剝去了所有表皮,向世界展露出自己的本源麵貌。

  “是啊,從生物意義上來說,這就是一次徹底地重新構造。“

  顧純想著,慢慢踱著步子。他當然很想親自參加手術,作為神經外科博士,他毋庸置疑地擁有這個資格。但醫學的倫理和規則要求他隻能當兒無能為力地旁觀者。

  任何與手術對象有親緣或者感情糾葛的人都是不被允許踏進手術室中的,因為人是感情動物,他們幾乎很難客觀地去麵對手術台上的親人。而醫學作為最精密的科學,他最大和最基本地要求就是擯棄個人情感地客觀性。

  一盞綠燈在觀摩室中閃亮起來,這表明手術進入到收尾階段。至少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又過去差不多三小時,所有的縫合都做完了。張靜怡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另一組技術專家開始上陣,他們要進行完善地神經係統理化試驗,並將數據錄入係統以方便後續比對。

  顧純雙眼皮打架,沉沉地睡去了。

  “哎,醒醒,醒醒“顧純感覺有人在搖晃他,模糊地聲音縈繞在耳際。

  “嗯,哎“他睡眼惺忪,使勁搖晃幾下沉重,發脹地腦袋。他看清麵前站著個滿麵雀斑,架著副大號近視眼鏡的小女生。他花了幾秒鍾認出,小女生是教授小組才來的博士生。

  “師兄,手術結束了,一號家屬要見你“小女生很客氣地稱呼顧純為師兄,盡管他們壓根不是同一家學校畢業的。

  顧純馬上清醒過來,他隨著小女生走出觀摩室,長長通道裏,他邊走邊問手術的結果。

  張靜怡躺在完全獨立的觀察室中,她仍然被儀器環繞,包著綠色頭帽的臉龐看上去顯得很不真實。頭帽是特殊的保溫帽,它可以維持良好的外界溫度,這在精密神經外科手術中幾乎是必備的。

  “手術已經完成,我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隻有等待“

  不知什麽時候,淩教授悄悄地走近與隔離觀察室一牆之隔的休息間。顧純正陪著張母,小維大概因為太累了,靠在椅子上,已經睡著了。

  直到這時,張母才第一次仔細打量起淩教授。他是個身材矮胖的男人,身高最多不超過160厘米,一顆光禿禿地蛋形腦袋顯得碩大無朋,四肢和手指出奇地修長,像是鋼琴家的雙手。

  “謝謝,謝謝您“張母走上前,想感謝一下教授,不想,矮胖的身軀突然轉身,把她伸出來的手和感激地眼神,看也不看就拋在身後。

  沒有人知道張靜怡現在在想什麽,或者還能進行高級思維嗎?但淩教授知道,他的一號試驗對象正在做夢,盡管他不知道夢的內容。

  “做個好夢,然後醒來吧“教授默默祈禱。

  張靜怡的確在做夢,她夢到了張婉婷,兩人還是五六歲的小姑娘。張靜怡自己留著齊耳短發,短短地前劉海隨風飄散。張婉婷梳著可愛的羊角小辮,兩人手挽手正在清清地草地旁漫步。

  溫暖地陽光照耀在身上,是那麽溫暖,耳畔響起小夥伴們銀鈴似的笑聲。

  “醒醒,醒醒,張醫生,我們到了“

  張婉婷從古怪莫名地夢境中猛然驚醒,她夢到了兒時的堂姐。

  “什麽?“張婉婷還有點迷糊。

  “到了,到木卡恰機場了,我們要換汽車“

  張婉婷看清推自己的是醫療組隨行保護的軍士長,他的手臂肌肉虯結,充滿了原始的力量美。

  張婉婷舉目四望,漫目都是棕紅色,直升機的旋翼攪起的熱浪和風塵,吹進這架藍白色海洋迷彩塗裝的直-18F型中型多用途直升機的機艙內。

  組員們都在整理隨身裝備,然後按次序走下機艙。

  盡管早有準備,但張婉婷還是被地麵炙烤地熱浪猛襲了一下。她感覺渾身燥熱,似乎身處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

  和醫療組員的狼狽相相比,負責安全護送的三名海軍陸戰隊員卻顯得很精神。他們渾身包裹在黑色的作戰服裏,重型防彈衣和武裝攜行裝具一樣不缺,身後的多用途背包和迷彩水囊融為一體。手中的95改型突擊步槍和腿部外側的92式大威力自動手槍,更顯威武。

  “張醫生,我們去那裏,車在等我們。“軍士長走上前,指了指遠處一棵高樹。

  張婉婷點點頭,招呼組員向大樹走去。護衛的陸戰隊員一人領頭,一人在中間,軍士長親自殿後。

  “歡迎回到人類的非洲老家“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組員開玩笑地對大家說,他的話引來一片善意地附和。

  遠處的大樹下,兩輛塗著聯合國標識的輕型輪式裝甲車,在一片土黃色背景裏,分外醒目。

  張婉婷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除了本地人部落之外,就隻有來自萬裏之外的中國軍人踏足過。

  當然,現在那裏的情況無人知曉,或許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也或許已經不存在任何生命了。

  張婉婷和她的組員們,並不清楚自己將麵對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