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剛剛發生了一起謀案啊”

  在前麵引路的行動組長望著公寓客廳中的可怖現場，不由得輕輕嘀咕了一句。

  這是一間非常典型的中產階級小公寓，客廳的麵積很大，裝修風格契合上世紀九十年代迪拜剛剛興起時，設計師的審美眼光。女子身穿一件冷色調吊帶長裙，腳下是一雙金色的高跟涼拖鞋，枚紅色水晶指甲油在房間溫暖的照明燈下，發出隱約的閃光。

  老朱倒下的地方與女子的距離不到兩米遠，他原本瘦長的身軀卷曲著，像個化了凍得大蝦米似的。銀白色象牙手柄的餐刀 插在他的胸膛上，傷口已經變色，發出烏紫烏紫的光芒。他的臉色卻顯得很平靜，好像患病已久的人終於看見死神的召喚，終於可以擺脫痛苦，尋找到永恒的解脫。

  張靜怡走到老朱的遺體旁，她接過小組長遞過來的塑膠薄手套戴在手掌上，小心地驗看著已經開始變冷地軀體。

  “好厲害啊，這把刀的位置，力道都恰如其分，一下就刺穿了左心室”

  張靜怡轉頭麵向師傅，老韓表情平靜，眼神正在四處遊動。聽到自己徒弟的話，他嘴唇顫動了一下，發出一聲難以覺察的歎息聲。

  “依你看，刀是從哪裏來的，或者說凶手是否另有其人？”老韓問張靜怡

  小組長愣住了，他嘴巴囁嚅幾下，還是克製住說話的衝動。但表情和眼神似乎都在發問

  “難道是兩人自相殘殺？”

  這時，張靜怡好像突然有所發現，她掰開老朱緊握的右手，發覺手掌中是個三分像口紅，七分像簽字筆的東西。她正準備伸手去拿的當兒，老韓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動，千萬別動，這是很厲害的殺人凶器”

  張靜怡像觸電一樣，渾身顫抖了一下，手臂猛地收回來。

  “去，檢查那個女的，小心把她的臉翻過來，仔細嗅一嗅她的嘴唇和鼻孔部位”

  張靜怡小心翼翼地遵命行事。

  “怎麽樣？”過了半分鍾，老韓問

  “恩，一股蘋果雞尾酒的味道，不太濃，像青蘋果的味道”張靜怡一邊看女子的臉孔，一邊回答。

  “你想到了什麽？”

  “哦，哦，是，是氫氰酸的味道，濃縮過的”張靜怡想到了在“學院”時化學毒物課的內容。

  “老朱手裏的家夥，是一把”化學槍“，它其實就是壓縮噴霧發射器，但方向性很強，能將毒物變成筆直的細線，像短劍一樣插向目標，卻不會傷害使用者本人”

  老韓找了一個沙發坐下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邊說邊發出清晰地痰喘音。

  “我懂了，女人坐在大餐桌旁，正在給老朱切水果。”張靜怡指著半個切開的美國弗羅裏達橙說

  “然後老朱從後邊走近，他掏出”化學槍“想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突然出手，這東西不要半秒鍾就能讓人失去行動能力，三秒鍾內肯定窒息，哪怕目標像牛那麽強壯也不行”

  老韓從金屬藥盒中倒出藥片，也不要水，直接咽下去。

  “不料女人卻有所覺察，老朱反應很快，馬上按下扳機。但這武器的最佳距離是一米以內，兩米嗎，可以殺人，但稍微有一點點延遲時間。就這麽短的時間，要了老朱的命”

  老韓搖搖頭，似乎很可惜老同事的功虧一簣。

  “飛刀這麽準確，而且是臨死前的奮起反擊，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這個女人，啊，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她和老朱肯定關係極其親密，可能知道不少秘密。否則，她不會成為老朱打包行李時的第一件貨物”

  老韓吃了藥，喘息稍微安定下來，他繼續補充。

  房間中的幾個人都明白“打包行李“的含義，這是行業中的一句暗語。意味著老朱已經準備永遠隱姓埋名地逃亡了，在這之前，他必須把所有可能泄露自身行蹤和機密的人與物都完好地處理掉。這些隱秘的事情都是見不得人的，也絕對不能假手於人，必須自己親自動手。

  “他識破了我們的計劃？“張靜怡很吃驚地望著師傅

  老韓搖搖頭，輕輕回答

  “不，要是識破了，他不會和你見麵。即使見了麵，也一定親手殺了你，而不是讓旁人去做。他大概有了不好的預感，老朱這個人有時候對預感的相信，更加甚於對理性的依賴“

  這個時候，張靜怡已經在小組長的幫助下，把女人完全翻到過來，屍體就擺在那張櫻桃木餐桌上。

  “哇，這真是美女啊“

  小組長看到女人充滿魅惑的臉龐與凹凸有致地身材，禁不住感歎道。但他很快意識到旁邊還有女同事存在，臉上微微尷尬，掩飾地笑了笑。

  張靜怡沒有理會他，但不得不說，即使作為同性，在這樣的尤物麵前也不由地心跳加速，怦然心動。

  女人的臉龐就像是羅丹在最完美的大理石上精心雕刻出來的作品，線條清晰，柔美中微微帶有幾分英挺。盡管瞳孔已經放大，但杏仁似的眼珠中仍然掩飾不住人世間的風情萬種。擦過唇彩的紅唇還是那麽鮮活，好像等待王子的睡美人。

  雪白的脖子上，戴著天藍色的寶石掛件。水波紋的鉑金鏈子在吊燈照耀下，發出大海在斜陽映照下的粼粼波光。

  張靜怡仔細觀察了一下女子的身軀，又伸手在她像羊脂玉似潔白的肩膀上輕輕按動幾下。她的眼睛流露出幾分困惑不解的神情。

  “怎麽了，小張，你有發現了，是不是？“

  盡管離餐桌有一段距離，老韓對他們的一舉一動仍然看得很清楚。

  “啊，哦，是的，這個人，恩，很奇怪“張靜怡轉過頭望著師傅，很確定地回答。

  “這個人？“老韓聽出徒弟的話語有異，他直接點出話中的重點。

  “是的，這個人不是女人，至少出生的時候不是”

  張靜怡的話像扔進平靜湖水裏的巨石，馬上激起一圈波瀾。小組長吃驚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同事，眼睛中寫滿了疑惑與不解。

  “不可能，我以前接受過醫學訓練，我檢查過……”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語不便在女人麵前出口，他把到嘴的話又咽下去了。

  “說說你的理由”

  老韓沒有驚訝，他了解自己的徒弟，這絕不是個信口胡說的姑娘，張靜怡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目前的醫學技術很發達，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整形手術更是出神入化，可以化腐朽為神奇。但是，它們唯一不能改變的是骨骼結構。你們看，這個人的肩膀”

  張靜怡拉下女人長裙的肩帶，露出她的胳膊與肩頭。

  “我從未見過這樣比例的肩膀，在女人身上，尤其是在亞洲女性身上，這絕對不會。她看起來顯然不是高加索人種，是典型的東亞蒙古利亞人種”

  張靜怡解釋道

  “或許，恩，或許她經常進行體育鍛煉。這裏是迪拜，有很多世界一流的攀岩俱樂部。這種運動就可以強化骨骼和肌肉結構。”

  小組長仍然不服氣，他講出一條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

  “嗬，這不會，運動可以強化肌肉和骨骼，但是無法改變身體比例。我是個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女人，強度絕對比攀岩什麽的高。但是你看”

  張靜怡脫下運動服的半邊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很快，小組長和老韓就看出了很大的不同。

  “天哪，老朱，老朱”老韓自言自語，他已經有些意識到老朱為什麽要首先打包這件行李。

  “讓你的人做DNA取樣，這個人還有老朱的都要取。在實驗室中技術人員很快就會把答案揭曉的，人世間的隱秘最終都會曝光的”

  老韓站起身體，搖晃了幾下，走到老朱身旁。他掏出一把精巧的牙柄小刀，割下幾縷頭發，又取下指甲。小心地裝在小口袋裏。

  “你這是幹嘛？”張靜怡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師傅，她知道取樣這種事情不需要老韓去做，再說，也不需要這麽多數量。

  老韓神色嚴肅地看著徒弟，緩緩地說

  “多少年前，我和老朱在柬埔寨和越南並肩戰鬥過。我倆互相承諾，萬一任何一人死在國外，就要想辦法將頭發和指甲帶回家。這，哎，也是魂歸故裏啊”

  “他雖然死得很不光彩，但我仍要信守當年的承諾。兄弟，回家吧，我帶你回家”

  老韓把布袋擁在懷中，輕聲地呼喚著召魂的老話。眼睛之中，似有晶亮的水滴在滾動。

  這個時候。負責清洗現場，采集DNA的組員都進來了，老韓看了他們一眼，帶著張靜怡慢慢朝公寓外走去。

  “仔細一點，公寓附近，包括停車場和商店的監控錄像，都要清理幹淨。幾年前，以色列人放過一次錯誤，他們的行動過程都被酒店的監視攝像機拍下來了，引發了外交風波。咱們不能重複這樣的低級錯誤。還有，所有的屍體都分毫不差地處理掉，不要讓警察發現屍體和相關的痕跡，記住屍體要徹底分解。他們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說完老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邊走邊對張靜怡招手示意。

  兩人沒有乘坐電梯，而是順著安全樓梯拾級而下。邊走老韓邊輕聲地問張靜怡

  “剛才，那個女人的事情，你可以肯定？”

  “可以肯定，我也是女人，對自己的身體比例還是清楚的。無論他能騙過多少男人，但，恩，騙不了女人，絕對不行”

  老韓點點頭，沉思良久，繼續說道

  “小張，幫老頭子一個忙，好嗎？”

  “什麽？”

  張靜怡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師傅，這個老頭子從來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

  “想辦法，找個毫不相關的女人，取得她的DNA樣本。然後把這份取樣偷換掉”

  “為什麽？”張靜怡不解地問，但她隨即明白師傅的用意。老韓是想把老朱的死亡和一起普通“燕子”的糾纏聯係起來，而不是現在這樣的恥辱。

  “你想，讓老朱死得更名譽一點，是不是？”張靜怡小聲問到

  老韓點點頭，麵色痛苦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