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在群山和峽穀之中，刺骨的寒風不時發出嗚嗚的叫聲，像無數的魂靈從地獄深處，發出陣陣嚎叫。

  張靜怡感到自己全身都在打顫，泅渡小河時，她全身都濕透了，因為要躲避追捕，不能生火取暖，隻能任由潮濕的空氣，緩慢滲透進每一個毛孔裏，再直到肌體深處。

  此刻，她正隱蔽在山腳下，目光越過天際，坐落在大約兩公裏之外的峽穀中，根據基地發出的坐標，新的撤退點就在那裏。

  抬起頭，看看滿是星鬥的天幕，她不知道無人機是否已經到達，是否正在注視著她，過了幾分鍾，張靜怡把衛星電話的天線對準東麵的天空，那裏一片平坦，視野範圍內沒有連綿起伏的高山，她希望信號強度足夠好，這樣可以減少電池的消耗，讓她有更多的通信機會。

  屏幕上信號搜索的字符維持不到幾秒，就出現粗粗的信號強度格，她按照程序鍵入數字和代碼，按下編碼發送按鈕，做完一切動作之後，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以保持體溫，就像母體中的嬰兒那樣。

  很快，屏幕亮了，顯示出一段代碼，這表示匯合的直升機已經向她飛來，30分鍾內抵達撤離匯合點。

  張靜怡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寒冷，幹燥，直刺雙肺，她重新站起來，保持急行軍的速度，2公裏多的山路並不算太短。

  “嗚，啾”，“哢，哢”四周不時發出奇怪的聲音，像幽靈躲藏在幕布後，不時發出獰笑和囈語。

  快了，峽穀就在前方，兩座大山緊緊挨在一塊兒，好似兩把彎曲的大馬士革戰刀斜斜地依靠在一起，穿過這道自然形成的走廊，是一塊沾滿衰草和野花的坡地，直升機將在那裏降落，把她帶走。

  距撤退時間還有6分鍾，張靜怡已經可以看見衰草與野花在寒風中婆娑起舞，漸漸地，她感覺大地在微微抖動，這種震動極其輕微，隻有長期接收軍事訓練，腎上腺素處在極高水平，才能覺察到。

  她感覺失落的心靈有了支撐，就像快要溺水的人終於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戰士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會恐懼，毫不奇怪。

  “嗡嗡“

  “嗡嗡“

  有聲音在峽穀周圍響起，像一圈水波快速擴散開來。

  “哦，媽的，終於來了“張靜怡心跳加速，臉上微微發熱。

  她加快了腳步，奔向希望的天舟。

  “嗡嗡“直升機發出的聲音是如此悅耳，張靜怡感覺到震動越來越明顯，聲音正在快速接近。

  她已經站在坡地上了，遠處天際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逐漸變大，由黑點變成黑影，再到肉眼可以分辨的形狀。

  是他，“蒼鷺“直升機，沒有編號的特殊任務專機，偵察小組的出租汽車。

  張靜怡從地上站起來，正準備揮動手臂，吸引飛機的注意，她的手還有完全抬起，突然

  一道白色的煙柱從右側山崗上快速上升，向直升機接近。

  “媽的，我操“

  作為接受過“雨燕“特種項目訓練的”上岸“成員，張靜怡接觸過很多類型的武器，包括多種便攜式導彈，這種快速上升的白色煙霧，隻意味著一種武器，直升機的天敵，便攜式防空導彈。

  白色煙柱越升越高，“蒼鷺“直升機似乎意識到危險正在迫近，直升機猛地側過機身，機頭向相反方向快速調轉，幾乎在同時，巨大的機頭像振翅的蜻蜓，尾巴朝下，機頭上翹，看得出駕駛員想在完成側彎的同時，上升高度，用劇烈的機動甩掉迫近的危機。

  這招好像有點管用，煙柱放棄上升，在直升機腹部劃了一個八字，終於決定方向，箭一樣筆直的身體，直奔“蒼鷺“靠近駕駛艙與尾梁結合處而去，那裏正是飛機最薄弱的地方，發動機的尾噴口。

  現在張靜怡幾乎可以肯定，這導彈她曾經親手發射過，那是中國製造的“紅纓”係列，在國外，它有個響亮的代號“飛龍”。

  她記得自己還曾向廠商的工程師提出過改進意見，幫助導彈攻擊直升機最薄弱的部位。

  一團紅色火光在天空中爆發，接著是“轟隆“的巨響，直升機帶著火焰，旋翼發出噗噗的聲音，它又掙紮著斜飛了一段，終於撞到一座小山的正麵山體上，發出巨大的爆炸聲。

  張靜怡幾乎要跪倒在地，希望的方舟還沒有抵達岸邊，就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她多麽希望那是一枚故障導彈，但那不現實，國內的廠家把這種導彈設計製造得很好，能夠適應一切極端條件，傻瓜到連文盲也能很好地操作。

  在地上坐了幾分鍾，她再次接通無線電，向著遠方發出呼叫。

  “金字塔，金字塔，我觀察到折箭，重複，我觀察到折箭“

  無線電一陣嘶嘶的沉默，終於傳來瑪蕾那永遠冰冷的聲音，這次，她沒有所暗語，而是直接用明碼說

  “蠍子王，確保處於加密編碼狀態“

  張靜怡掃了一眼暗綠色的屏幕，回答

  “確保加密“

  “聽著，現在發生了很大的事情，雜種們像開高中畢業舞會一樣興奮，不能再派出直升機了，去了也找不到安全的匯合點，我們要嚐試從地麵進入，把你帶走，但你必須先把自己隱藏起來“

  “好吧，怎麽藏？山洞裏嗎？這裏冷的要死“

  “不，親愛的，當然不是山洞，這群雜種會大規模搜索的，聽著，無人機已經看到你了，現在，你往東南麵走，經過一道山脊，會看到穀地，那裏有座小村莊，在小河邊，有座石頭房，裏麵住著我們的潛伏特工，找到他，他會把你藏起來，甚至幫你逃走“

  “好的，好的，但是，現在進村，會引起懷疑的，老天，還不到淩晨2點“

  “沒關係，他的掩護職業是村子中的麵包師，每天很早起來“

  “我怎麽接頭“

  “出發前的第二句行動暗語，你還記得嗎？“

  “我，我記得“

  “好的，親愛的，打起精神，快去找他，馬上，你時間不多“

  張靜怡再次出發，她有些昏昏沉沉，需要馬上休息，吃點東西，但時間不會等她，武裝分子擊落了直升機，他們一定會在附近搜索，這些人經驗豐富，不會不知道，“蒼鷺“光臨的目的是什麽。

  兩個多小時後，張靜怡已經接近那座肮髒，滿是泥土房子，石頭圍欄的小村子，她四下觀察，確保無人，在牆壁的陰影下摸索著，找尋著，很快，就像瑪蕾說的那樣，前麵有座兩層小樓，石頭外牆上粉刷著淺灰色塗料，石頭壘砌的窗戶中，透出昏黃的燈光，應該是馬燈或者蠟燭的光，因為這裏沒有通電，所有的狀態和幾百年前絲毫不差。

  張靜怡繞到小樓後麵，她看見樹枝圍起來的籬笆，右麵是牲口棚，裏麵有毛驢，還有山羊。

  “糟糕“她知道這些牲口很敏感，從這裏進入，不是明智的選擇。

  張靜怡想了幾秒鍾，終於回到正門，把手槍握在右手中，左手在門上敲了敲。

  “真神在上，麵包還在烤爐裏，皮撘餅也沒有做好，過一會兒再來“

  聲音很蒼老，聽上去是個老頭子，口音也是山裏人。

  張靜怡再次敲門

  “真神在上，馬上來“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手槍緊緊頂在開門的中年男子的咽喉上，他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張靜怡順勢進了房間，腳後跟輕輕動作，把門關上。

  姑娘快速掃視四周，左側是個大木頭桌子，上麵有各種大小不一的麵團，都發過酵，呈現出淡淡的黃色。

  右邊是個磚頭壘砌的烤爐，正散發出熱氣，以及陣陣麵包的香氣。

  “放鬆，遠方的客人，真神指引你到這裏，我會好好招待你“中年麵包師開口說話了，很鎮靜，沒有顯出慌張。

  “耶利哥的道路在哪裏？“張靜怡開口說話，是阿拉伯語，帶有些外國口音。

  “在聖地，在懺悔的聖殿中“麵包師回答

  “聖殿在什麽地方？”

  “在聖徒的心中”

  張靜怡感到一陣輕鬆，但手槍沒有離開麵包師的咽喉

  “不要緊張，這裏很安全，村裏人都在睡覺呢，你沒有尾巴吧？”麵包師沒有碰手槍，而是平靜地問，他這次用的是英語，盡管口音很濃，但的確是英語，山區的農民不可能懂得的英語。

  “我能說阿拉伯語”張靜怡放下手槍，離開麵包師的皮膚，但仍然對準他，隨時可以擊發。

  “放心，半小時前我收到”學院“的召喚了，要不然，我不會這麽容易被你的槍指著”

  麵包師露出笑容，他的胡子不濃密，甚至有些稀疏，穿著褐色的長袍工作服，上麵滿是麵粉的汙跡。

  張靜怡嗬嗬一笑，跟著主人座到工作台旁，上了膛的手槍，擺在台上，她容易碰到的位置。

  “你很累了，吃點東西，然後去休息，放鬆，姑娘，我不是第一次執行偵察撤退任務“

  大概的切是累壞了，張靜怡點點頭，逐漸放鬆下來，麵包師送上茶水和發酵麵餅，以及一大盤無花果幹。

  “很好吃”麵包師抓起每樣食物，自己先吃了一塊，就去烤爐旁忙碌了。

  過了幾分鍾，張靜怡抓起麵餅和無花果幹，慢慢塞進嘴裏。

  首先是眩暈，然後是頭痛，她漸漸迷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