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上上下下打量著若，她似乎長大了一點，是十四五歲小姑娘的樣子，清秀的臉上滿是孩童般的安靜。不同的是若說話更流利、身體更凝實、眼神也更清澈了，現在的她更像一個人而不是凝聚的精神虛體。

  “魅靈陛下的記憶你都消化完畢了？”在無色界天時若曾經變身為魅靈，當日的情景給了方岩極大的心靈震撼。萬魅之靈更像俯視塵世的神祇，讓人敬畏，方岩還是更喜歡湖底那個單純的小妹妹。

  “消化？沒有啊，我一直在睡覺……”若一幅無辜的樣子，當初天池底下的懵懂孩童已經成長為一個羞澀的少女。

  魅由虛體長為實體，這個過程是以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來計算的，可現在若看起來就是一個有血有肉少女，這表示她的虛體階段隻用了一年就幾乎完成，這個成長速度隻能用神奇來形容。

  魅在虛體時期主要靠捕**神成長，有點象蛇，一次進食後就會陷入睡眠狀態，然後全麵進化。可惜虛體的魅太過脆弱，稍微強悍點的精神都無法捕食，吃一點還要睡很久，這種成長方式極為緩慢。但是機緣巧合之下若吸收了魅靈的精神！

  魅靈是超級強者，她的精神絕不是若能承載的，但是被喚醒的魅靈意到自己很快就會化為虛無，所以主動選擇了融合，讓無盡的精神冰山般沉沒在若的意海深處。反正魅有著極漫長的生命，遲早有一天若能達到甚至超過魅靈的境界。

  熟悉的若又回來了，可惜此時此地無法慶祝，方岩指著馮小恙的人俑問：“你能跟她說話嗎？”

  若點了點頭，低聲道：“我試試啊。”

  話音未落，方岩的真實視野裏就呈現了神奇的一幕，若徑直走進了馮小恙的鬼魂，就向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時間好像停止了，馮小恙臉上依次出現奇怪、驚喜等各種表情，終於她睜開眼：“大哥哥，是我。”

  “這……你是怎麽做到的？”方岩的下巴幾乎掉在了地上，鬼上身聽說過，上鬼身是什麽情況？這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還是奪舍？

  “馮姐姐放開魂魄不抗拒，我就進來了。我們本來就都是虛體，有什麽奇怪的？”看著方岩目瞪口呆的樣子，頑皮的神色在馮小恙臉上一閃而過。

  眼前說話的就是若，方岩完全能確定。他在馮小恙臉上隻看到過淡然和瘋狂兩種表情，頑皮這種神色不可能來自一個受盡冤屈和折磨的厲鬼。

  “那你知道怎麽救馮小恙嗎？或者你知道怎麽破陣嗎？”

  “救馮姐姐和破陣是一件事，其實兩儀法陣不光能平衡陰陽，它的真正作用是養鬼！”若的聲音還是很小，單語氣裏透著一股自信：“斬龍絕壁的怨氣無窮無盡，靠這些人俑消耗是消耗不完的。消解不如疏導，最好的方法是用怨氣養厲鬼，這樣再多的怨氣也不怕。”

  原來如此！方岩一直就疑惑，馮小恙隻是個普通歌姬，就算含冤而死也不會變成至凶的悱優，原來是道門在養鬼！

  “他們不怕養鬼為患嗎？”方岩完全無法理解，道門高人竟然做出這種事來，這玉虛子莫非是瘋了不成？

  仰頭看著三頭六臂的巨大雕像，若緩緩道：“大威德天尊，文殊廣法天尊的忿怒相，可鎮無明眾生、滅世間怨敵、斷一切魔障，能發出先天以上全力一擊！有它在任何妖魔皆不足懼。”

  “不對啊，如果大威德天尊這麽厲害，前些日子馮小恙怎麽能偷偷跑出去？還是玉虛子親自出馬才把她抓回來。”方岩眉頭緊鎖：“看來這天尊再厲害也是死物，隻要不觸發警戒它就是一座雕塑。”

  若眼睛一亮：“確實如此。大威德天尊消耗的是信徒念力，需要積攢很久才能動用一次，所以輕易不動。”

  方岩脫口道：“還有，我來的路上發現這絕壁上土地龜裂、樹木枯死，怨氣似乎已經控製不住。”

  “這是陰陽失衡、怨氣外溢。前一段時間這陣法定然受到了幹擾，馮小恙才趁機逃了出去。”

  “前一段時間？”方岩恍然大悟：“之前伏魔真人強行施法，耗盡了此山的土行真意，所以影響到了兩儀法陣！”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大陣不僅僅是受影響，而是失效了。此刻馮小恙作為陣眼歸位，整個法陣正在重啟之中，大威德天尊的警戒不會被觸發。”此刻的若自信滿滿，完全是一個大修行者的神情語氣。

  “這些東西你是怎麽知道的，是魅靈陛下的記憶嗎？”這個羞澀的少女散發著智慧的光芒，方岩又高興又吃驚。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想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會自己冒出來……其實冒出來的東西很多，不明白的我就不去想，要不就會頭疼。”若說的是實話。嚴格說起來，魅靈給她的精神財富隻能叫做智，並未上升到慧的高度。

  常言說的智慧其實分智和慧兩個境界。比如有人知道酗酒不好，從道理上已經明白了，隻是智；但就是戒不了，這是慧不足。明白事物的表相叫做“智”，是知其然；了解一切事物的原理才叫“慧”，是知其所以然，所以說智隻是聰明才智，而慧是對自己的通透。

  若隻是被動的接受了靈魅的智，隻能靠自己去感悟、去思考、去超越，有朝一日才能融會貫通，成為自己的智慧。好在若心思單純，看得明白的就去看看，看不明白的也不強求，否則海量的知識和記憶早就把她壓垮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直接把馮小恙帶走嗎？”方岩不太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這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你扛著人俑，我和馮姐姐回到小石頭裏麵就行了。”若一直把真如之石當做藏身之地，其實她口中的小石頭是天下至寶，一直在穩穩的壓製鎮魂寶珠，所以今天的一切才如此順利。

  “這樣就行了？我還答應幫歸先生偷鎮魂寶珠呢。”方岩以為鎮魂寶珠是囊中之物，不拿白不拿。

  “不要拿走鎮魂寶珠了，這些人俑好可伶，沒有寶珠他們會萬劫不複的。”

  “好吧……”雖然覺得可惜，方岩還是放棄了，鎮魂寶珠這東西是寶貝不假，可是不能吃不能穿，好像也沒什麽用。

  “大哥哥，你能看得見鬼魂，就是開了陰陽眼，能看到世間正負兩種能量的運行。兩儀陣法的並不複雜，就是你看到樣子。”若不明白方岩為什麽不自信，作為魅她一直能看得到陰陽兩界。

  若覺得理所當然，卻不知道陰陽眼是很多修道者畢生無法企及的高度。元初冥想改變了方岩的眼光，把遮擋世界的帷幕掀起了一絲縫隙。若則是一個蹩腳的引路人，用一些不知究竟的二手知識和方岩開始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於是方岩就這樣大搖大擺的扛著一具人俑下山了。

  知道結果的玉虛子恐怕哭都哭不出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隻小老鼠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偷走了法陣的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