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少年俠氣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2664
  張慎走後不久,一個又高又瘦的家夥進了屋,費力的扶起踢倒的案幾,然後灑掃地麵,擦拭桌椅,好像沒看到方岩一樣。

  方岩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搭手幹活,心裏嘀咕:這人看來年紀不大,應該不是國子監的先生,於是問道:“在下方岩,草字礪之,不知兄台……”

  那家夥頭也不抬,繼續忙著手裏活計,半晌後才道:“鄭…虔,教習。”原來他有點口吃。

  年紀輕輕居然是國子監的教習,方岩有些吃驚。不過這位顯然不擅交際,方岩也就不再說話,兩人就在偌大的屋裏默默打掃起來。

  好不容易幹完了活,兩人額頭冒汗的坐著喘氣。鄭虔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個破陶碗,取出個葫蘆倒滿了水,放在隔著方岩八丈遠的桌子上,然後低著頭走開看書去了。

  這水是給我喝的?方岩莫名其妙,心說這家夥真是內向木訥的很。

  一陣咕嚕聲傳來,鄭虔的五髒廟在大唱空城計。他起身過來拿走陶碗,仔仔細細擦了幹淨,倒了碗清水慢慢喝下去繼續看書,好像隻要有書他就可以永遠在這裏坐下去。這廝真是個悶葫蘆。

  “方大哥?”葉雲帆的聲音在外麵想起,隨後就見葉氏姐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跑的有些急,葉念初發絲散亂、胸口起伏,輕薄夏衫掩飾不住美好的身材。為了進出國子監方便葉念初今天穿了身男裝,仍然掩飾不住麗質天成。

  “急急忙忙做什麽?”

  “姐姐被幾個紈絝子弟糾纏,我們……”看到屋裏還有一個人,葉雲帆連忙住口,抱拳施禮。

  屋門被嘭的一腳踹開,呼啦啦湧進來十幾人,為首是個一臉囂張的少年,正是殷承武。他今天居然穿了身青色的書生長袍,身邊那些少年依舊穿著華麗,看這意思難道是到國子監入學的?這群人都是鬧市縱馬的遊俠兒。

  “不過是想與你說幾句話,跑什麽?怎麽,小爺的麵子不夠嗎?”殷承武衝著葉念初大喊,然後就看到了方岩,“是你,姓方的!”當日方岩與段破虜當街對峙時報過姓名,殷承武的記性倒是不差。

  方岩沒打量他,問葉雲帆,“他對你姐姐做什麽了嗎?”

  “言語不敬,硬是要來認個姐姐。我們不願生是非,就躲開了。”見到方岩在場,葉雲帆膽氣一壯。

  認姐姐?方岩好懸沒笑出聲來,扭頭看了看葉念初,隻見她羞的脖子都紅了。

  殷承武還在那裏振振有辭,“那什麽淑女,君子好逑。姓方的你笑什麽?”

  葉雲帆在旁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窈窕淑女,念窈窕!不學無術。”

  殷承武惱羞成怒,用變聲期的公鴨嗓喊道,“放屁,兄弟們,打這些窮酸!”自己這邊有十來個人,殷承武一點都不怵。

  “這裏是國子監,豈容你放肆?念你年幼,快些走吧。”方岩就算是再受傷也不會怕這幫子紈絝。這裏可是大唐最高學府,自己心中的聖地,絕對不能動武。

  啪!鄭虔怒拍桌子,“住、住手!”激動之下口吃更厲害了。

  “我、我、我就是啊不、不住手!”殷承武搖頭晃腦,學鄭虔說話,身後眾紈絝齊聲大笑。

  鄭虔霍的站起身來,取出根戒尺,幾步走到殷承武麵前,“你是貢生,我是教習,今日便要管教於你!”

  怪了,這幾句話又快又清楚,鄭虔居然不結巴了。更奇怪的是,囂張無比的殷承武突然低頭不語,不但是他,所有紈絝都像見了貓的老鼠一樣乖乖的站在那裏。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慢慢從屋外走了進來,輕輕咳嗽了一聲,“殷開山不在,沒人管得了你是嗎?”

  “文紀爺爺。”殷承武和一眾紈絝連忙雙膝跪地,大禮參拜。連一旁的鄭虔也躬身行禮,口稱先生。

  文紀?難道是李綱李文紀?方岩和葉氏姐弟連忙躬身行禮。

  在邊關長大的方岩也聽說過李綱大名,因為這位老人數十年前就名滿天下!他是北周、隋、唐三朝元老,也曾是隋太子楊勇、唐太子李建成的老師,不出意外也是當今太子李承乾的老師。他不但是讀書人心中的泰山北鬥,更是正直和氣節的化身,是整個大唐最受尊敬的人!

  “鄭虔。”老頭李綱慢慢走到桌子旁邊找坐了了下來,一指殷承武,“打!”

  囂張無比的殷承武再也顧不得麵子,乖乖伸出手。鄭虔把戒尺高高舉起、狠狠落下,隻幾下殷承武的手心就腫起老高,再幾下皮開肉綻,血啪嗒啪嗒滴了下來。

  李綱一抬手,鄭虔停了下來,老頭指著一眾紈絝,“你等皆是長安有名的遊俠兒,今日便說說什麽是俠,說不對就都不要走!”

  紈絝們麵麵相覷,都畏畏縮縮的低頭不作聲,最後還是殷承武上前一步,小聲道,“俠……我也說不明白,就是記得一句詩。”

  “嗯,說說看。”李綱點點頭。

  “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殷承武連窈窕淑女都說不上來,這句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詩倒是記得清清楚楚,看來很是符合他的心意,平日裏沒少吟誦。

  這兩句一出口,葉雲帆忍不住低呼一聲好,他自知失言,偷看了一眼李綱,沒敢再做聲。

  想不到對方居然是知音,殷承武大感欣慰。兩人都是少年心性,劍膽琴心、快意江湖什麽的最是對胃口。

  “嗯。”老頭品了品詩中意境,也沒說什麽,又把頭扭向方岩等人,“你們也說說。”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大唐應以仁德為體,教化為用,再輔以律令規治,方可長治久安,任俠之風不可長。”鄭虔仰頭答道,有意思的是隻要一涉及經義學問他就一點都不結巴了。

  “居然比我這老頭子還迂腐。以後別整日在屋裏讀書了,都讀傻了,多出去走走。”鄭虔是那種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人,一眼就能看得透,這種讀書人實在太多太多,老頭又看了看其他人,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們。

  葉雲帆語聲慷慨,小臉通紅。“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俠者,天下無不平也。”

  好!一旁的殷承宗擊掌大喝,好像已經陶醉在這兩句詩的意境裏,渾然忘了對方剛剛還嘲笑過自己。

  老頭搖頭晃腦以手擊節,頷首道,“好,這孩子不錯!丫頭,你也說說吧。”他倒是不擔心葉念初沒讀過書。

  “小女子倒也聽過幾句,一直記得。”葉念初整理衣衫,斂容施禮,“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

  “又是貴公子又是愛才,你們這些女孩子啊就是愛些文縐縐的東西,哈哈不錯不錯!”手捋著花白的胡須,老頭瞅著方岩,“那個黑小子,你也別愣著了,說說吧。”

  滿屋裏都是白皙的書生和少女,隻有方岩的皮膚是古銅色。從軍生涯裏經曆了太多的生死離別,他沒有象葉雲帆、殷承宗那樣壯懷激烈,更不想葉念初一樣充滿美好的想象。他一直在思索,俠就是士之怒、血流五步天下縞素嗎?亦或是男兒胸懷,仗劍封侯?

  不,一定不是這些。方岩站直了身軀,“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老頭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也不說話,起身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