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夏至秋分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4230
  看著方岩偷偷掏出血淋淋的馬肉,張有馳對自己下的這一注非常滿意,半塊麵餅很值!

  殘弱二人組一邊行走一邊用後槽牙細細碾碎馬肉,把馬肉轉化成力氣需要耐心。多日的饑餓讓腸胃已經變得虛弱不堪,偏偏馬肉纖維粗糲、極難消化。

  下一步怎麽辦,兩人舉棋不定。

  就憑二人去殺光一百名全副武裝的突厥人?傻瓜都不會做這種事。

  逃跑?在凍土荒原上已經走了一個月,靠一條馬腿當食物就想走回去?還不如死在突厥人手裏痛快些。

  最後兩人決定先逃走,偷偷綴在隊伍後麵看突厥人要去什麽地方,到時再隨機應變。

  殘弱二人組晚上的逃跑非常順利,甚至第二天開拔的時候突厥人都沒留意到少了人。可惜,這次下注他們押錯了。

  風雪驟停,一座雄偉的山脈在地平線上緩緩浮現,荒原終於走到了盡頭,隊伍開始在山林中穿行。道路崎嶇意味著體力消耗更大,於是沿途的死人越來越多,可惜死者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洗劫過一遍,二人雖然象貪婪的禿鷲一樣上前翻檢,最終毫無所獲。

  隊伍緩緩進入了一座巨大的山穀,內有人煙,似是一座不小的城鎮。真是奇了怪了,突厥人廢這麽大勁就為了送來幾百戰俘?莫非是來修什麽秘密要塞不成?

  隊伍進入山穀不久,裏麵突然傳來一陣混亂嘈雜的聲音,就跟炸了鍋一樣。二人沒有貿然進入山穀,在外麵的樹林裏尋了處地方休息,一切要等到天黑再說。

  ……

  夜最深的時候,天地間一片寂靜。林間夜色斑駁黑暗,林外積雪映著微光,好像是黑白兩色拚在了一起。

  樹林中兩個身影極小心的移動著,方岩的動作緩慢但流暢,完美的融入了環境,一旁的張有馳雖然缺少流暢的美感,但一看就是老手。原來方岩是打算一人入穀的,可張有馳非要一起前來,還說他是定北青皮老大,絕不至於拖後腿。看動作的幹淨利索勁兒他所言不虛,平日裏溜門撬鎖應該沒少幹。

  在樹林裏潛行多時,殘弱二人組終於找到一處即隱蔽又適合攀爬的山坡,打算從此處翻進山穀。突然方岩伏在地上不動了,張有馳立刻屏住呼吸,順著方岩的視線細細觀察,頓時心裏砰砰直跳!前麵十餘步處兩塊岩石間似乎有個瘦小的身影趴著一動不動,與岩石幾乎混為一體,這人身體也不見有呼吸起伏,遠了很難發現。

  這是個未著寸褸的女子,身體緊致又有力,玲瓏的曲線暴露在外。方岩視線不自覺的停留在那渾圓挺翹的臀部上,史老七一直笑話他活了二十年還是個處男,如今處男卻在荒山野嶺裏發現了一個**!毫無香豔的感覺,非常詭異。

  方岩強忍住劇烈的心跳,從女人側後方的視線死角無聲無息地爬了過去,十步、五步……

  借著積雪微弱的反光,隻看這女子身體上縱橫交錯著無數巨大的傷口,傷口割裂處細膩整齊,沒有絲毫紅腫翻卷,而且用線縫合的十分平滑,像是有些時日了。新傷是幾處貫通傷,已經不再流血,是搏鬥時被利器桶穿留下的痕跡。附近地上並無血跡,這女子的血幾乎流幹了,如此重傷真不知是怎麽逃到此處的。

  方岩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上前把這女子身體輕輕翻轉過來。他雙手輕輕地撫摸過女子胸腹處的傷口,這傷口極深,似乎是開膛破腹後縫合的,手指伸進去能輕輕觸到內髒。手指上沒有血,放在鼻端聞不到血腥味,卻有股很重的藥味。奇怪的是手指分明感覺到了心髒跳動,卻無體溫。不僅如此,許多骨骼、肌腱和神經都被切斷、重新縫合過,可觸動這些部位時身體還會有相應的顫動,這些部分仍然保持機能。

  女子感覺到了什麽,睜眼看著方岩。她麵如姣好,目光中充滿哀求之色,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太過虛弱,什麽也沒說出來。

  方岩見她痛苦,於心不忍,將手臂慢慢環住她的脖頸,想幫她結束痛苦。女子輕輕眨了眨眼,露出即將解脫的神情。

  方岩正待發力,張有馳一旁拽了拽他衣角,對自己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的說:“走!”

  方岩立刻想起了相似的場景:當時隨楊黛初入草原時被突厥人伏擊,就因為史老七送一個傷重的兄弟上路,才觸發了法陣。

  方岩沒有過多猶豫,衝張有馳點了點頭,放開那女子順原路爬了回去。

  回到樹林中張有馳低聲說明,他覺得這女子應該是從山穀裏逃出來的,隨後定然有人搜尋至此,若是發現這女子被殺,自己二人勢必會暴露。

  方岩也從同情心裏冷靜了下來。這女子顯然經曆了複雜而又精細的手術,不論是人體的認識、精準的刀法、執行的冷酷都讓人驚歎。但是在觸摸她的身體時,方岩總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象摸的不是活人。現在細細想來這女子的心髒明明還在跳動,卻沒有體溫。血早流幹了,人也冷透了,心髒卻還跳動,人還沒死,這還是人嗎?

  兩人趴在樹林裏靜靜看著那女子。方岩感覺到背後空氣有些紊亂跳動,周身如同被針輕輕地刺過,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光從身上掠過!他暗暗運行元初冥想,控製身體氣息不要外泄,這個法子自從破廟裏就用過,隱藏作用如何不曾可知,卻能讓視、聲、聞、味、觸五感格外敏銳。

  黑暗中幾道若有若無的黑影掠到那女子身邊。幾道黑影停下來突然對著虛空處行禮,虛空出傳來低低的話語聲,隨後幾道黑影四下散開隱蔽了起來。方岩運足目力看那虛空之處,一個幾乎透明的人影象水波一樣微微搖晃,瞬間消散不見。

  夜冷的仿佛連時間都凍結了,兩人絲毫不敢動彈,隻凍得渾身都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黑暗中衝來一個巨大的身影,此人每一步都跨過丈餘遠,落地時地麵似乎都震得微微顫抖。這是一個極為高大的巨人,肌肉發達得如同蠻牛一般,幾乎是一座奔跑的山!

  巨人直接跑到女子身前,俯身查看了片刻。

  “啊!”炸雷般的狂吼響徹天空。與其說是吼聲不如說是野獸的咆哮,巨人見到女子傷重,悲傷憤怒的情緒無以複加,他狂吼揮動著比常人大腿還粗的胳膊,砸爛撕碎眼前能看到的一切。身影所到之處岩石、樹木無不化為齏粉。

  巨人漸漸向方岩二人藏身的方向而來,四肢鮮血淋漓,似乎受了重傷,他的身形雖是人類,但渾身遍布的毛發和嘴角探出的獠牙更近似野獸。

  巨人的動作突然僵了一下,一根弩箭射在他背上!

  原本隱藏的黑影終於發到了襲擊,隨著令人牙酸的破空之聲,數支強勁弩箭插在巨人身上,箭尾還不住顫抖,竟似射入岩石或這硬木。

  巨人立刻向暗算他的人撲去,行動如狂風閃電一般!

  黑影早有準備,並不與巨人硬碰硬,以極快的速度四處閃避。

  巨人的動作很快遲緩了下來,箭尖居然喂了劇毒!

  黑影見狀取出準備好的鐵鏈甩了過來,巨人起先還能拉扯角力,隨著鐵鏈越掙越緊,他終於被捆在的地上,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弱。

  幾條黑影小心翼翼圍了上去,並且繼續發射著毒箭,看來對這巨人極為忌憚。過了許久,見這巨人已然力竭,這才靠了過去。

  此刻巨人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紅的似要冒出血來,皮膚下蚯蚓樣的血管瘋狂蠕動,軀體內開始聚集著恐怖的力量。樹樁般的腳重重踏在地上,地麵驟沉,然後如水波般向外蔓延,這數條人影竟被從地上震了起來!巨人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全身發力,鐵鏈寸寸崩斷!

  黑影想要逃走已經晚了,其中一人被巨人抓住了腿,如同樹枝一樣揮舞著來回拍打,無與倫比的速度和力量瞬間就把這幾條黑影砸碎撕爛!

  這巨人雖性格爆烈,但絕不愚蠢,先是假裝不支倒地,最後一舉突襲反敗為勝!原來他野獸般的麵目下還有這不相稱的智慧。

  巨人伸手拔掉身上插滿的箭支,就象喝了烈酒般東倒西歪走了幾步,然後晃了晃頭就像那女子走去。可以立斃獅虎的劇烈毒藥不過使他片刻不適而已。

  看著地上的女子,巨人野獸般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俯身似乎要抱起她。一截劍尖從巨人胸前透出,居然是有著猙獰血槽的三棱錐!

  他背後空氣一陣顫動,那水波般半透明的身影拔劍後退。巨人一聲痛苦的嘶吼,回身抱去。那身影瞬間消失,又是一劍從巨人腹部透出。鮮血象噴泉一樣標了出來,巨人放棄了躲閃,隻是嘶吼著徒勞的揮舞手臂。

  巨人身影如電般來回跳躍,數丈距離彈指即到,爆發力之強完全超出了人類極限。可是即使這般速度也無法碰到透明身影分毫。透明身影一連刺了十餘劍,巨人渾身浴血依然毫不放棄的撲擊著、掙紮著。

  透明身影又一次憑空消失,隨後在地上的女子身邊出現,劍尖抵著女子的太陽穴,冷冷看著巨人。巨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跪下!”聲音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半透明的身體終於停止了移動,方岩才得以看清此人麵貌。這是一個極高的女人,頭發利索的挽起,一件緊身軟甲勾勒出火爆的身材。這軟甲不知是什麽材質,隻是極薄的一層,隨著她的動作折射著水波般的光,就是這薄甲讓人具備了幾乎隱身的能力。

  巨人竟然順從的跪了下來,用嘶啞的聲音道:“母親,難道您連戰死的榮耀都不賜給我嗎?”

  “我不是母親,是你的主人。”高個女人的聲音低沉魅惑,像是裹著蜜糖的毒藥。

  “畢竟是您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驚蟄、我、還有秋分都認為您是母親!”巨人的強悍恐怖早已消失無蹤,象一個順從的孩子。

  高個女人聲音依舊冷漠:“你知道該怎麽做,夏至。”

  夏至是這巨人的名字,他嘶聲辯解,“這次逃跑是我的主意,跟秋分無關,求您放過她。”秋分就是地上的重傷女子。

  “哦?我怎麽記得總是她出主意,你聽話?”主人的劍尖從秋分的咽喉處劃了下去,經過胸口、腹部一直往下,皮肉紛紛翻開。

  巨人夏至當即一手握住另一隻胳膊,哢嚓一聲掰的脫臼了!

  “很好,繼續!”主人的劍尖還在秋分的身體上劃著,傷口形成以一個巨大交叉,卻沒有一滴血流出。

  巨人夏至把另一隻胳膊放在地上,腳踩了上去正待發力。

  “篤!”一聲弩箭輕響,一支毒箭端端正正射在主人胸前。

  方岩最看不得重情義的漢子受辱,一時熱血上頭,撿起地上的弩箭就射了出去,想要救巨人。

  方岩不顧身體虛弱,跌跌撞撞向這邊衝來:“快跑!我擋住她!”

  主人用兩根手指捏著箭杆,饒有興趣的看著方岩:“有意思。”

  不待吩咐,巨人夏至閃電般的衝了過去,輕輕一拳就把方岩打倒在地。

  “回去。”主人連看都沒看一眼,放開秋分轉身就走,她對夏至的戰鬥力非常了解。

  夏至看著地上的秋分楞了片刻,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他伸手抓住傷臂一托一扭,將脫臼的胳膊複位,隨後一手一個抓起方岩和秋分,跟隨在主人身後離去。

  陰影處張有馳氣的咬牙切齒,“這傻瓜,你找死啊!”猶豫了半天最終一咬牙,遠遠跟著幾人追蹤了過去。

  幾具屍體就那麽躺在地上,沒人去管,好像他們的生命絲毫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