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屠村陰雲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288
  前方是侯家集了。按照計劃,一行人會在此處與向導會合做最後的補給,然後直入突厥。

  這侯家集是大唐河東道最北麵的寨子,由此再向北就是突厥,是一片廣闊的戈壁草原。無論北入荒原,還是南下大唐,這都是最後的補給站。

  侯家集裏生活的不光是唐人,也有突厥人,甚至還有高麗人。他們穿著各民族的服飾,說著不同的語言,相互通婚,很難說他們到底是唐人還是胡人。說到底,侯家集裏不過是些苦命人,他們在這動蕩的年月裏艱苦的周旋在各大勢力之間,在血腥仇殺的夾縫中艱難生存。

  借著黃昏時的光線,撒出去的一騎探馬遠遠疾馳而至。看清楚飛馬而至的朱佑儉身背綠旗,大家鬆了一口氣。

  朱佑儉一個翻身敏捷地跳下戰馬,似乎是努力壓抑著情緒:“報,前方山丘後約五裏便是侯家寨。寨前有多具屍體,寨中不見煙火,不見活人,似是被屠淨了。”

  “探馬四方散出十裏,其餘人等全體警戒,隨我進寨。”方岩毫不猶豫的下令。史老七、烽火、高大衛、朱佑儉聽到軍令立刻策馬向四個方向奔出去。

  其餘眾人齊刷刷從馬上跳下,將弓上了弦,重新跨上另一匹一直在養馬力的戰馬。然後他們將陣型散開,慢慢向侯家寨靠攏過去。

  過了山丘地上赫然有一具屍體,胸腹間磨得稀爛,發黑的血跡連成一道直線,應該是被綁在馬後麵活活拖死的。再往前走一點赫然滿地的屍體!四馬分屍、腰斬、坐樁等殘忍至極的酷刑隨處可見!

  天色已慢慢黑了下來,寒冷的北風嗚咽著,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這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經不是在殺人,而是虐殺取樂了。

  “畜生!”老兵們都知道這是突厥人的處決方式,看到手無寸鐵的平民被淩虐致死,所有人都咬牙切齒、憤怒至極!

  急促的馬蹄聲隨著北風傳來,此時天色已晚,史老七背上插的紅旗直到眾人近前才能看清楚。

  紅旗意味著敵襲!眾人一下子緊張起來。

  史老七勒住韁繩:“正北三十裏,約一百五十餘騎突厥人朝我處行進!”

  方岩卻麵不改色:“為何不鳴鏑示警,卻要貽誤軍機跑回來報?”

  “我怕打草驚蛇。突厥人魚貫而行,無斥候、未備弓、未列隊,未發覺我軍!”史老七有點氣喘籲籲,他一路趕得急,氣都還沒喘勻。

  方岩什麽都沒說,環視著眾人,臉上浮起一片猙獰的笑容。

  ……

  ……

  荒涼的戈壁上北風刺骨,一隊疲憊不堪的突厥人由遠而近。

  突厥人是馬背上的民族,可以晝夜不停騎馬行進,吃喝拉撒都在馬背上解決,甚至可以在馬上睡覺。但是再強壯的突厥漢子也不願意夜宿荒原,好在天黑時趕到了侯家集。這個寨子能存在到今天,就因為它是戈壁上唯一的驛站,不管你是唐人還是突厥人,隻要你有錢都能在這裏歇息。能吃上一口熱飯,睡上一個好覺,對於荒原上的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奢侈。

  突厥人牽著戰馬,亂哄哄地走上前來,人都累得無精打采,馬也疲勞的打著響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突厥人手中的火把讓他們成了最好的靶子。

  朱佑儉將羽箭輕輕地搭上了弓弦,調整著呼吸。隨著突厥人越來越近,聽見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不禁有些慚愧,又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怎麽還會緊張?

  “放箭!”方岩大吼一聲,抬手一箭,羽箭釘在了最前麵一人的喉嚨上,那人口中嗬嗬作響,抓著自己的喉嚨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嗖,嗖……”幾十支羽箭同時飛進人群,把三十多名突厥人直接放翻倒在地。沒等對方做出反應,第二波羽箭又到了,鋒利的三棱錐刺破突厥人的皮袍子,造成極大的殺傷。定北軍對付突厥人一般都用這種三棱錐,它可以有效的撕裂無護甲的人體,造成大量失血。

  “不要慌,散開……”一個騎馬的突厥頭人大喊,他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知道此時最怕的就是混亂,隻要緩過這口氣重組隊形,在廣闊的戈壁上突厥人誰都不怕!

  但是他的命令永遠憋在了喉嚨裏,方岩射出的一箭從他後腦中鑽了出來!突厥頭人抽搐著,仰麵朝天栽下馬去。

  衝鋒的號角聲響起了!

  方岩放下弓,拔刀催馬向突厥人衝去。自己這方畢竟人少,必須盡可能的製造混亂,所以他命令不管是戰馬還是馱馬都跟著發起了衝鋒。黑暗中,所有的袍澤放聲大吼,馬蹄雷鳴,一往無前!

  伴隨著身邊不斷傳來瀕死的慘叫,突厥人楞住了,有人慌亂地揮舞著彎刀不知如何是好,有人還在忙不迭的裝弓弦,他們萬萬沒想到會突然遭到大唐府兵的突襲。

  史老七、朱佑儉各帶十餘人,一左一右從兩旁包抄上來。他們的目的不是製造殺傷,是驅趕突厥人沿著一個方向潰散,而不是四散奔逃。

  兩側受到攻擊,驚惶失措的突厥人不得不向中央靠攏。而正中央處,他們麵對的是疾衝而至的騎兵主力!反應快的突厥人已經放棄了弓箭,抽出彎刀。可是彎刀隻適合利用馬速進行抽劈,而不是混戰。更關鍵的是,製造水平極為落後的遊牧民族身上無甲。

  此刻突厥人混亂地擁擠在一起,驚駭地看著極速奔來的騎兵卻無處躲閃,隻能無奈的被砍倒或者撞飛,鮮血漫天的潑灑。

  “一個不留!”方岩大吼,揮舞橫刀衝入敵群。刀鋒象切豆腐一般輕易的劃開突厥人的皮袍,借著馬的衝力揮出一道道閃電,刀鋒過處血光四濺。後麵的袍澤揮舞著橫刀緊緊跟隨,他們高呼酣戰,盡情發泄著因侯家集屠殺而壓抑的憤怒。三十餘騎兵加上五十匹馱馬組成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刺入了突厥人之中。兵器碰撞聲,刀刃和骨頭的摩擦聲,瀕死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把騎兵之劍瞬息間穿透了敵陣,突厥人已經組織不起有效抵抗,他們的人數明明比定北軍人多,卻沒有人理智地看到這一點。突厥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各自為戰,徒勞地抵抗著。

  定北軍都是老兵,他們知道如何最有效的擴大戰果。他們耐心的驅趕著突厥人,讓他們在慌亂和絕望中逃竄,然後騎馬追上去,從背後將突厥人一個個砍翻。混亂中有突厥人跪地投降,但他們的軟弱未能換來任何憐憫……

  這已經不是戰鬥,而是屠殺。

  方岩帶著幾個兄弟將十幾名垂死掙紮的突厥人逼到一個小土丘前麵。突厥人退無可退,咬著牙催馬反撲了回來。一個粗壯的突厥漢子手舉彎刀嚎叫著衝出隊伍,撲向方岩。方岩完全不管對方的彎刀,隻是控製住馬速,利用刀長的優勢向這突厥漢子斬去。馬呼嘯著衝過,刀光一閃,那突厥漢子胸前出現一道巨大的傷口,鮮血噗地噴湧出來,隨後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方岩根本沒有留意對手的死活,而是在感受著橫刀。刀此刻就象他手臂的延伸,隨心所欲、無比流暢的收割著生命。這一刻他心裏無比平靜,好像所有人的動作都放慢了,一切都無比清晰。他絲毫沒有發現,在殺戮中、在生命飛快的消逝中,他每個動作都似乎在合著妖異的旋律起舞,力量、角度、時機都恰到好處,殺人隻需要一刀。

  定北軍怒吼著衝了過來,突厥人最後的一個完整隊列就此崩潰。高大衛這時候卻被兩個突厥人逼下馬來,這兩個人顯然久經戰陣、配合熟練。高大衛舉刀隔開劈來的彎刀,墊步送刀向前捅去。那突厥人知道今日必死,居然不逃不閃,大叫一聲死死抱住了高大尉,任憑刀鋒穿胸而過。“啊!”另一個突厥人兩眼血紅,吼叫著衝向高大衛。一旁的烽火連續幾刀砍在這突厥人身上,他卻渾然不顧,雙手持彎刀隻顧朝高大衛腹部捅去!

  刻不容緩間刀光一閃,突厥人的首級飛起,正是方岩來救!可那突厥人的身體由著慣性依舊前衝,“噗”的一聲,刀尖插入了高大衛兩腿之間。

  “老子還沒生兒子……”高大衛昏過去之前,還在擔心他的命根子。

  ……

  ……

  以五十騎伏擊一百五騎敵軍,全殲。

  膽大包天的臨陣決斷,正確合理的伏擊戰術,勇猛果決的衝鋒殺戮,這雖是一場小戰役,卻是完勝!

  楊黛在高處靜靜看著眼前一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轉瞬間消逝,幸存的人依舊舍生忘死地搏殺。此刻勝局已定,她卻在想著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們殺光這些突厥人就算是為無辜枉死的平民報仇嗎?可是,侯家集裏有唐人、突厥人、渤海人、高麗人,究竟誰才是他們的敵人,唐人還是突厥人?

  蘇定方說過,突厥人是畏威不懷德之輩,留之何益?可大唐和突厥之間的百年血仇如何能說的明白?楊黛搖了搖頭,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趕出腦海,她是大唐公主,必須收起這些軟弱可笑的想法,去做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