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釜底抽薪與屠城
作者:雨落未敢愁      更新:2020-03-02 08:22      字數:4758
  郡城太守府中,王生與張泓相對而坐。

  “君侯,之前事情,軍報中我已經知道了。”

  張泓端起桌塌前的茶水,輕輕的抿了一口。

  “孟觀大敗,至今生死不知,是故才有了這次齊萬年圍城。”

  “積弩將軍的事情,我會與陛下上書的,隻是這齊萬年退的這般迅速,有些不同尋常。”

  “有何不同尋常?”張泓眉頭微皺。

  “不同尋常之處在於,齊萬年舍棄郡城,退守湖縣,便沒有與我等決戰的意思在裏麵。”

  張泓卻是不這麽認為,他輕輕喝了一口茶,道:“說不定齊萬年之所以舍棄郡城,便是想著誘敵深入,孟觀便著了此道。”

  “或許有這方麵的可能性。”

  王生輕輕點頭,。

  “但是這個可能性應該是不大的。”

  “何以見得?”

  王生望了張泓一眼,道:“郡城城堅,即便是被打破了,隻要用兩三日修繕,這防守能力定然是比湖縣好的,湖縣城下,如何擋得住我等的進攻?”

  “異族人不見得有君侯想的這般多。”

  “若是小看了齊萬年,恐怕你我都會成為下一個孟觀。”

  王生這句話,倒是讓張泓沉默下去了。

  “齊萬年不守,要撤,可據我所知,河間王的大軍已經在華縣駐守了,這齊萬年要出潼關,恐怕也不容易。”

  “若是河間王要攔齊萬年,便是再給齊萬年五萬大軍,他都很難從潼關中出去,但河間王說不定要放齊萬年一條生路。”

  王生的話讓張泓一愣,旋即他便沉默下來了。

  王生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很不靠譜,但張泓隻是聽了一半,便知道這是一件很有可能的事情。

  張泓是從底層士卒一路走上來的,他看到的東西,有時候比上麵的人看得多。

  其實軍中早有河間王養兵自重的流言了。

  雍涼二州,加之長安三輔之地,這可是有龍氣的地方。

  加之這些年來,河間王因為雍涼之地異族動蕩的原因,兵力是一日勝過一日的。

  因此,張泓這才對王生所言並非為虛。

  “那君侯覺得如何做為好?”

  張泓在征求王生的意見。

  “依我之見,恐怕要得在齊萬年離開潼關之前,將其消滅。”

  聽到王生的這句話,張泓當即苦笑起來了。

  要將齊萬年在離開潼關之前殲滅,這難度太大了。

  甚至可以這麽說,這個難度,不亞於是三歲孩童將一塊一千斤的石頭給綁起來。

  腿長在齊萬年的腿上,他要走,在河間王不攔著他的情況下,他如何能夠攔住他?

  要知道,異族人,向來就是以速度漸長的。

  馬上騎兵,馬下步兵。

  “這難度恐怕不小。”

  王生將桌塌前的茶水端起來,臉上帶著笑容。

  “我覺得,或許還有一些可能。”

  在之前,王生讓張賓去見了河間王。

  不出意外的話,這齊萬年,將變成王生的功勳。

  但...

  事情總是害怕有意外的。

  在事情沒有確定之前,王生並不敢將事情說得太滿。

  “君侯有高招?”

  “解鈴還須係鈴人。”

  王生滿含深意的說了這句話。

  解鈴還須係鈴人。

  這個係鈴人,指的當然是河間王了。

  “君侯已經拍了使者過去了?”

  王生點頭,表示默認。

  “若河間王以大局為重的話,那此事可了。”

  “可不一定是大義。”

  王生一口將杯中的茶水飲下。

  “河間王老謀深算,沒有利益,恐怕是打不動他的心的,對此,本侯心裏也是沒有多少底的。”

  張泓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那便靜候佳音罷。”

  之後,王生與張泓再商議了其他的事情。

  大軍連日趕路,已經是疲憊之師了。

  有孟觀的例子在前麵,張泓也沒有選擇激進,而是步步為營。

  若是再快出擊,反而是會打草驚蛇。

  反而不妙。

  就在兩人在做更深入討論之時,門外卻是有士卒前來稟告了。

  “將軍,君侯,積弩將軍回來了。”

  積弩將軍回來了。

  孟觀回來了。

  王生臉上露出驚詫之色,張泓也是愣了一下。

  這孟觀這麽久還沒回來,王生還以為這個孟觀已經死了。

  不想還活著。

  “孟觀大難不死,倒是不知道現在心情如何。”

  在這個時候,王生還有閑情逸致來打趣孟觀。

  畢竟這孟觀是齊王一邊的,在朝堂上,與王生不是一路的。

  自然,與張泓也不是一路的,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也沒有必要裝的多麽和諧。

  城池之外,孟觀整合出來的三千人,活脫脫的就像是一群逃兵一般,丟盔卸甲,滿臉灰塵。

  這裏麵的人中,有的人是沒有頭盔,有的人是沒有刀劍,有的人甚至連胸甲都丟了。

  在逃跑的路上,唯一要做的就是速度要快。

  活下來是最大的事情,在活下來之前,刀劍,甲胄,並不重要。

  當然,這些在他們看來不重要的東西,其實就是當兵吃飯的東西。

  盡管孟觀用地上的雪給自己洗了個臉,但徹夜未眠的黑眼圈已經發卷的枯發,都與原來意氣風發的孟觀已經有了雲泥之別。

  若原來孟觀如一把出鞘的寶劍的話,那現在的孟觀就是一把藏在劍鞘中幾十年,已經有些鏽跡斑斑的老劍了。

  王生與張泓這個時候從城門口走出來。

  “積弩將軍,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王生當即拿出一張披肩,放在孟觀身上。

  孟觀隻是冷冷的看著王生,道:“君侯倒是意氣風發。”

  想到當日麵前的這個廣元侯沒有跟上來,那個時候,恐怕這家夥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幕了。

  讀書人。

  尤其是像廣元侯這樣的讀書人,最是可怕。

  這個時候,孟觀倒是想到他與王生第一次見麵的場景了。

  那時候的王生,青澀,籍籍無名。

  現在卻是天下皆知。

  而時間,不過才過了半年而已。

  哎

  心裏微微歎出一口,孟觀對王生行了一禮。

  “一日散盡萬千猛士,孟觀罪該萬死,還請將軍給孟觀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功是功過是過。

  將一萬多人的命丟在齊王年手上,這罪責要追究下來,張泓都可以陣前將孟觀給砍了。

  恐怕孟觀也是有這個擔憂,故此才不敢才如此唯唯諾諾的罷。

  不然,按他的作風,不至於如此低聲下氣。

  “戰場上,什麽事情都會發生,積弩將軍此役雖然敗了,但下一次,未必沒有將功折罪的機會。”

  張泓也很圓滑。

  即不得罪孟觀,又不得罪王生。

  如果他說要追究孟觀的責任,無疑是將孟觀得罪了。

  但如果他說此役與孟觀完全沒有關係,那自然又是得罪了王生。

  隻有站在中間,才能做到兩不得罪。

  “多謝將軍。”

  “恐怕積弩將軍在外麵受了不少風寒,裏麵早就準備好了接風宴,請。”

  接風宴三個字,可是刺痛到孟觀的心了。

  不過他這一日來,確實是沒有吃過熱乎的東西了。

  肉,更是沒有沾過。

  既然廣元侯與征虜將軍都不打算乘機將他斬了,那在裏麵,他自然也是沒有威脅的。

  孟觀泰然自若入內。

  但他的那些士卒,可就無法進攻享受這個接風宴了。

  待王生張泓與孟觀進了郡城,足足過了一刻鍾,陸機陸雲兩兄弟這才出來。

  孟觀現在雖然敗了,但底盤還是有的。

  對於敵人,一切的心軟,都是對自己的殘忍。

  王生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所以,王生選擇釜底抽薪。

  當孟觀手下連這三千的殘兵都沒有的時候,他就是徹底的孤家寡人了。

  而這樣的孤家寡人便是再厲害,也是逃不過王生的五指山的。

  對於打仗陸機陸雲現在或許不擅長,但是整頓這些士卒,卻還是容易的。

  在戰敗之後,這些大難不死的士卒,恐怕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家。

  而陸機要做的事情,就是滿足他們的願望。

  給予口糧文書,讓他們就地解散。

  當然,陸機做的這件事情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遇到阻力。

  在活下來的人中,孟觀的死忠也並非是沒有的。

  “將軍,我等為何要回家?”

  陸機滿臉帶笑的看著這個問問題的校尉。

  “爾等皆是皮痹之師,便是想要軍功,也得為自己的小命著想,為你的那些弟兄著想,你問一問他們,他們還想打仗嗎?”

  說這話的事情,陸機故意將音調提了幾個度。

  “將軍,我等要回去了。”

  “是啊,軍功也到手了一些,家中有八十老母,還有兩個幼兒嗷嗷待哺。”

  “我等不願再打了。”

  ......

  有一個人厭戰,便是有一群人厭戰。

  “現在,你還想擋?”

  那校尉見到這個架勢,再被陸機一問,已經是有些慌亂起來了。

  “再不濟,也要等我家將軍回來再多定奪。”

  就是要在孟觀回來之前把這件事情搞定的。

  “你若是想要留下,沒人逼你,但這些人,他們要回去,你若是要擋,恐怕本將軍便要軍法處置了。”

  陸機冷冷的盯著這校尉。

  說實話,在這個時候,陸機甚至想要直接將這家夥軍法處置了。

  但是想了之後,陸機還是將這個誘人的想法給放下去了。

  “如何?”

  這校尉被陸機擋著,形勢比人強,當然不敢說什麽話。

  是故,陸機以最快的速度,將文書,錢糧發放下去。

  這三千人頓時散去。

  而留下來的人,寥寥幾個,不過人數倒還是有一些的,大致上有一百多人。

  這些人恐怕是一直追隨孟觀的。

  當然,在此戰之前,這些人會更多,隻是為了保護孟觀,死成了一百多人。

  毫不客氣的說,孟觀這多年的積累,基本上在這一戰打光了。

  剩下的,隻有東山再起,但這又要太長太長的時間了。

  半個時辰後,酒飽飯足的孟觀從城中出來,正要帶著自己的三千去紮營。

  隻是在他出來的一瞬間,他便傻眼了。

  人...沒了。

  在親信校尉的話中,孟觀對事情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廣元侯!”

  孟觀的牙都咬碎了。

  原本他以為廣元侯與張泓在城門口不對他下手,他算是熬過去了。

  三千人數目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立功,那是絕對有機會的。

  若是能夠生擒齊萬年,那自然是功勞。

  但現在沒了。

  一百多個人,在戰場上,什麽風浪都翻不起來。

  “廣元侯!”

  孟觀再怒吼一聲,他是真的沒有想到王生會想到這麽一招。

  “那我等該如何?”

  “聚攏殘兵,忍,”

  現在除了忍,他還能做什麽事情?

  幸虧這次聚攏殘兵,並不是將所有殘兵聚攏了。

  說不定,還能聚起來一千人。

  孟觀希冀。

  若是還有一千人的話,那事情倒也不一定完全沒有希望。

  郡城太守府中。

  原本的一桌美食隻剩下一片狼藉,王生端坐在主位上,張泓則是坐在王生對麵。

  “君侯,這孟觀畢竟是趙王的人,我等這般做法,恐怕是將孟觀給得罪死了。”

  王生不以為然。

  “便是不得罪,孟觀還不是會怪罪你我,這種事情,要做,就要做絕了。”

  張泓沉默。

  “那...下一步。”

  “等,等我那個使者回來。”

  王生瞥了張泓一眼,道:“若是將軍有其他的計策,也可以說出來。”

  “我哪有什麽計策,隻有等了。”

  ...

  這一等,便是到了深夜。

  深夜,從湖縣到郡城的官道上,有一支百人隊伍緩緩前進。

  這一支隊伍,當然就是張賓與林朝了。

  兩人出了華縣之後,便是馬不停蹄的趕路,但很顯然,馬車的速度,還是比不上單純起碼的速度的。

  便是馬不停蹄,也隻是堪堪到了湖縣而已。

  過了湖縣未久,隊伍中卻是出現了騷亂之色。

  這騷亂之聲自然也是將馬車中的林朝張賓驚起了。

  莫非是出了事情?

  齊萬年的人來堵車了?

  林朝手按在劍柄上,將馬車的窗簾打開。

  掀開窗簾,林朝頓時感覺到奇異之色。

  這原本黑漆漆的夜晚,突然變得紅潤起來了。

  從馬車上下來,林朝看著湖縣方向,嘴角張得老大。

  他終於知道這喧鬧之聲是如何來的了。

  湖縣。

  此時的湖縣,就像是一個火炬一般,在漆黑的天穹下燒出火光,濃煙與夜晚融為一體,但隔著老遠,林朝似乎也能感受到火的溫度。

  “看來不能坐馬車了。”

  經過一路的休息,張賓的精神已經好很多了。

  與護衛們商議了一下,張賓林朝與十多騎兵朝著郡城方向疾馳而去。

  除夕夜,齊萬年屠城。

  他是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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