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見你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622
  第四十章 見你

    ,公子,賞春宴曆來不允男子進入。,

    辰時初刻, 謝府。

    尹嬋用了幾副楚楚開的安神藥,近日鬆快許多,或許當真是山裏累了的緣故。她不再多想, 眼下要去賞春宴, 喚來阿秀篦發。

    楚楚站在一旁挑選衣物:“謝家三位姑娘和表姑娘都會去, 小姐要與她們一道嗎?”

    尹嬋遲疑了下。

    她著實對謝家諸位沒什麽好感, 想了想,搖頭。

    好巧, 還未說完, 外頭正有謝家姑娘的丫鬟到來, 提起這事。楚楚輕笑,直接回道:“我家小姐還在梳妝, 不必等候, 讓她們先行。”

    回來時,尹嬋已挽好發髻, 照例隻簪顏色偏淺、樣式略簡的兩枚珠釵。

    三人皆已裝束齊全,眼看時辰將至, 便出了院子。

    楚楚得空與她說起賞春宴的舊事舊俗來。

    “咱們原州同旁的州郡縣不同,除不可任意出入州府, 其餘行事自在, 並不講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

    府外已有小廝在牽馬侍弄車轎。

    那小廝還未齊全,幾人便停下,楚楚細道:“四年前, 公子統掌原州後,百廢待興, 因而處事嚴苛。歐陽善恰見女眷為此神思不屬, 便定賞春之宴, 以增閑情逸致。”

    話到此,一臉揶揄道:“歐陽大人曾是咱們原州第一的風流浪蕩子。”

    尹嬋露出驚訝之色。

    怪乎初見歐陽善時,他神態氣度難掩風流,想起那日,莫名覺得楚楚所說,的確名副其實。

    尹嬋注意到楚楚話裏的一些意味,不免好奇道:“如今原州第一的,是哪位公子?”

    “小姐見過。”楚楚掩唇輕笑,指了指身後紅漆銅獸環的大門。

    尹嬋從楚楚玩味的笑裏琢磨出了點別的意思,心下揣測。她實則與謝宅眾位不熟,也沒見過幾人,暗思片刻,便也挑了唇角。

    楚楚撲哧兩聲:“小姐想必猜到了,正是那謝歧。”

    謝歧此人,不談別的,倒也是正兒八經的玉樹臨風,貌如美玉。

    楚楚想,若拿他與歐陽善相較,後者雖風流,卻磊落瀟灑,他則,實打實的縱意貪色。

    她將話題轉回賞春宴,道:“歐陽大人做主,辦了春宴,直到如今,也有四年了。”

    尹嬋在收到請帖時便想,這裏的宴會大抵同京城的相差無幾。

    賞花是名頭,隻為詩書作畫、投壺猜謎或酒令飛花等。

    楚楚卻笑著搖了搖頭,打破尹嬋的猜想:“小姐,原州不比京城、江南富庶之地,這兒啊連書院也隻三兩處,女眷們的賞春宴如何作得了那些?”

    尹嬋方覺自己的想法不妥,有些難為情,躊躇道:“那是什麽,”

    “宴遊嬉玩,行樂罷了。”

    鏗鏘有力的幾字,尹嬋稍怔,重複她說的:“玩?”

    車夫已拾掇好,忙請她們登轎。

    楚楚便拉著尹嬋過去,挑挑眉:“所以小姐什麽都別擔心,去了隻管玩樂。”

    話音正落,前頭巷拐道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原是謝厭與宋鷲相攜而來。

    許是在議大事,雙雙眉宇凝重,大步流星。

    尹嬋循聲看向他們,踏在杌紮上的腳往回縮了一下。

    謝厭負手沉目,一襲蝠紋暗袍身形修長,與宋鷲低聲說著什麽。尹嬋最先看到他的發,又沒束髻,散散披在身後,一副落拓不羈,難得招惹的模樣。

    謝厭沒有注意到前方的人,與宋鷲說道:“我欲在幾日後,去見蘇臣的主子,你安排一下,將蘇臣放出牢獄,派暗衛密切跟隨。”

    “是,公子。”宋鷲憂心忡忡,“蘇臣身份成謎,他主子恐怕也不是善茬,公子小心。”

    謝厭頷首:“我知。”

    宋鷲提議道:“是否讓雲重幾人回來?”

    謝厭不加考慮便搖頭,拒絕了。

    雖說此事危險,又與整個原州緊密相關,那人目的他約莫有數了,原州隻這麽大,能被外人惦記的無非兩點,一則他養在城外的守兵,二則原州城防。

    隻是,

    怪哉。

    四年來原州管防嚴苛,諸事從不外露,蘇臣等如何得知。

    事情未清,倒並一定因為此事,謝厭看向宋鷲:“雲重在校場忙於演武練兵,無需召回。”

    宋鷲稱是。

    兩人不覺已走到謝宅門外。

    前麵停著輛車轎,轎外站著三人,正是尹嬋她們。

    宋鷲徑直看向其中丫頭裝扮的楚楚,腳步定了一定,一閃神後立刻喚住兀自沉思的謝厭:“公子。”

    “說。”謝厭在想蘇臣手裏的解藥以及他背後之人,頭也不抬便道。

    半晌沒見宋鷲回複。

    心道,他從何處學來的吞吞吐吐,想必是歐陽善教的。

    謝厭不悅抬眸,語氣偏冷:“你是近日跟著歐陽善久了,同他學得不著四六,支支吾吾不知所雲。”

    宋鷲手指向一側,扶額:“冤枉啊公子,屬下是想說,小姐正在那兒等您。”

    一句話讓謝厭愣住。

    驀地回頭,看見轎邊尹嬋的一瞬間,立刻垂下眼睛捋捋衣袍,撣去袂間灰塵。

    方才對宋鷲侃侃訓斥的氣勢,須臾變得微弱,緊張到甚至口齒不清:“你、你怎麽在這兒,”

    宋鷲臉側到一旁去,抿著笑忍俊不禁。

    他何曾與阿三學得支支吾吾,分明是主子。

    謝厭哪知宋鷲的腹誹,已快步走近,挪不開放在尹嬋身上的目光。

    看她們三人裝束齊備,馬車也在,一時疑惑:“逛街市?”

    尹嬋搖搖頭:“去賞春宴,薛夫人來下的帖子,日前,我與公子提起過。”

    謝厭立刻想了起來。

    這兩日忙著蘇臣的事,險些忘記賞春宴。

    他手心微汗,當下急道:“抱歉,我近日太忙。”

    尹嬋別開了臉:“公子說什麽歉。”被他既是火熱的眸子盯,又是歉意的眼神看,不由低聲道。

    話裏帶著煩鬱,卻是忍不住彎了彎唇,避過眾人偷笑了下。

    楚楚在旁看著深覺無奈:“小姐,咱們該啟程了。”

    “何時回來。”謝厭突然開口。

    聲音大得嚇了阿秀一跳,她嘀嘀咕咕:“宴席結束便回了啊。”

    楚楚抵唇悶笑:“是啊公子,急什麽?”

    謝厭橫她一眼。

    楚楚笑嗬嗬地催促:“小姐,咱們快走,這裏熱得慌,待會烤出汗了怎麽是好。”

    熱?

    日頭高照沒錯,但初春能熱到哪裏去。

    巷口有風,尹嬋後背還涼涼的。

    蹙眉不解地瞧向楚楚,見她一雙眼直溜溜端詳著謝厭,霎時明白她說的熱,分明是謝厭眼裏的火。

    一想到楚楚又在打趣她,便左右羞赧,沒好意思再說了。

    尹嬋匆匆落下“告辭”後,登轎離去。

    一行人已走,謝厭還在原地,背著手麵無表情。

    半晌未動,宋鷲不由催促:“主子,阿三在官邸等我們。”

    “嗯。”謝厭回神。

    斂袖邁步,不知想到什麽,行了幾步後突然開口:“今日的事從速處理,我也要去賞春宴。”

    賞春宴?

    公子知不知道賞春宴是做什麽。

    宋鷲懵住,停步,一雙眼極其複雜。

    謝厭自顧說完,還想續說兩句,頓覺身旁沒人了。轉身一看,宋鷲呆立不動,略顯拘束,神情也有些難以言喻。

    “怎麽?”謝厭提了下眉梢。

    宋鷲看他表情,像是當真不知,提醒道:“公子,賞春宴曆來不允男子進入。”

    謝厭原本含著期待的麵色唰地垮下,長眉緊蹙,眼帶嫌棄:“誰定的規矩。”

    “阿三。”

    宋鷲毫不猶豫“出賣”了歐陽善,順帶解釋一番賞春宴的來由。

    諸如此類的舊事,要說謝厭不知情,是不能的。

    隻是,往年並未將女子閑暇時的玩樂放在眼裏。

    但現在時移勢遷,再聽宋鷲這囉裏囉嗦的一大串,他滿腦子什麽都沒聽進,隻懂了一件事。

    謝厭唇角下撇,氣悶道:“那我今日見不到她了?”

    語氣衝的,也不知是對誰發火。

    宋鷲臉紅了一下。

    公子言辭露骨,幸而尹嬋等已經離開,倘若聽見這話,豈不羞煞難安。

    他一個大男人都麵紅耳赤。

    宋鷲輕咳,很難說出什麽寬慰的話,幹巴巴道:“小姐日落之前便會回來,公子到時可見。”

    謝厭很不高興,一揮袖負手大步離開,往官邸而去。

    歐陽善日前已得令暗查蘇臣之事,如今進展雖慢,卻也琢磨出了點別的。

    此事正待報給謝厭,不想他竟登門了。

    歐陽善大喜,立即拉著兩位進書房,關門,一派正經。

    “公子,昨日我,?”

    怎麽覺得謝厭一臉的不善?

    他這兩日安安分分在官邸處理公務,連從前的紅粉知己尋他求墨寶都沒答應,更不曾鬧出幺蛾子來啊?

    歐陽善開始反思,還想問。

    謝厭冷著臉,悶聲悶氣打斷他:“昨日怎麽了?說。”

    說,他還敢說什麽。歐陽善偷瞄宋鷲,想得一點提醒,然而隻見宋鷲無可奈何的眼神。

    歐陽善愈是茫然。

    謝厭此刻怎麽看他都不順眼,落座案前,手支著下頜,冷冷道:“有事速報。”

    還好沒由情緒耽擱正事,歐陽善稍安,仍是不明白為何被針對,欲哭無淚,趕緊把蘇臣一應諸事稟報。

    “回稟公子,屬下審問蒼盤山焦家土匪,得知,蘇臣半年前來到穀城,起初被劫,後卻落草留下,並助其打家劫舍,獲了不少錢財,蘇臣由此成了土匪軍師。”

    謝厭思忖:“這麽說,當日擄綁你,便是由蘇臣做的主,誆騙了土匪。”

    “不錯。”歐陽善顧不上尷尬,將審出的事盡數道之,“城外兵將戰馬糧草緊需,那日,我正領人去村縣收取糧草,便被劫了。據土匪交代,正是那蘇臣假說這批糧草裏藏著寶貝,方引他們出動。”

    為養兵蓄馬,謝厭多年前便讓人在原州下轄郡縣的荒田墾種。

    謝厭屈起手指,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案,輕“嗯”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果然沒有猜錯。

    縱使將原州變作一個緊閉的匣子,卻照舊有人試圖窺探匣內景致。

    城防再嚴,也終究有漏風之地。

    宋鷲抱拳嚴肅道:“公子,讓屬下去查,看是誰外傳了消息。”

    “無妨。”謝厭搖了搖頭,“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

    他統掌原州四年,該做的、不該做的,也全都做了。

    在得知鎮國大將軍亡故,將尹嬋接來原州起,就和謝宅眾人說過,他會回京城,會光明正大地重回。

    眼下正是可借的良機。

   ,

    議完正事,三人走出書房,抬眼日光高照,實打實的春景無雙。

    歐陽善霎時把麵上沉重拋去,撣撣衣袍,一邊笑,一邊往外走:“你們各回各家忙去吧,我先撤了。”

    說著,小廝捧來一件花裏胡哨的直綴。

    歐陽善穿上,香葉紅倒襯他,端的是唇紅齒白,儀態風流。

    看他那副勁兒,得意兩字且要高掛上天了,宋鷲納悶:“你去何處?”

    “正值望日,鷺湖書院辦的雅集盛會,前兩月又是大雪又是土匪,耽擱了,這次我豈能失約。”

    歐陽善匆匆穿戴好,急著要去,頭也不回地說。

    謝厭忽然眼神一凜,喝道:“站住!”

    嚇得歐陽善險些被絆。

    他回頭,弱弱看向謝厭:“公子還有事情吩咐?”

    謝厭頂著兩人狐疑的目光,走近歐陽善,理所當然:“等我一道,我也去。”

    那鷺湖書院所在,不正是賞春宴附近?

    幸而先前宋鷲囉裏囉嗦介紹時,他記得些許,不然便浪費了偌大的好機會。

    謝厭淡淡睨了歐陽善一眼,“走啊。”

    “,?”

    歐陽善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擺擺手,隨口一笑:“公子不擅撫琴作畫,詩詞歌賦也不通,去雅集作甚。”

    不知被哪個字眼刺到,謝厭抿住唇,靜靜看著歐陽善的笑臉,突然念道:“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誰說我不會。”

    宋鷲:“,”

    歐陽善:“,”

    “現在、可以去了嗎?”謝厭眯起眼眸,一字一頓咬著牙說。

    話裏藏匿著一股危險,聽得歐陽善頭皮發麻,更不敢看他森冷的目光,飛快點頭:“當然,您便是大字不識一個,也,”

    謝厭重重一哼,負氣轉身。

    歐陽善都看傻了,攤著手無奈,和宋鷲擠擠眼睛,即刻追了上去。

    鷺湖書院雅集沒有遲到的理,原先商議正事已費了一陣工夫,再晚就難說了。

    歐陽善讓下人速備馬車:“公子,書院還有段距離,咱們得快些。”

    謝厭淡淡應過,看了看歐陽善極具風流的新衣。

    又垂目,打量自己這身烏漆嘛黑的袍服,忽而輕蹙眉梢,極低地歎一聲,返身往內走:“你先去,我隨後便到。”

    歐陽善隻來得及喊他一聲。

    再看,身影已遠去。

    作者有話說:

    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取自宋·邵雍《山村詠懷》

    ,最新評論:

    【哈哈哈哈原來歐陽大人還有這樣的過去】

    【謝·啥也不會·厭:我會一去二三裏,我還會追媳婦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