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狠毒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5050
  第三十七章 狠毒

    ,尹嬋不寒而栗。,

    謝厭後悔了。

    他不該在尹嬋開口之時猶猶豫豫, 非想尹嬋說出“哄他”兩字。

    該順著她的話,讓她再吻一吻自己的臉,或用手指碰碰也好。

    可現在, 什麽都沒有了。

    方才談論蘇臣花了大把時間, 土匪將收刮的財寶理好後, 打算來審一審這突然出現在穀城附近的一行人。

    說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好東西。

    想到便做, 推開關押的門,打斷了謝厭癡癡的反問。

    審問尹嬋和謝厭的是匪頭老大, 除他, 身後還跟著尹嬋一直惦記的蘇臣。

    土匪問什麽, 兩人便答什麽。

    來時既已假做了身份戶籍,他們確實從江南而來, 遊山玩水。

    路途偶聞西南之地山景遼闊, 便至穀城。原想暫作歇息,不料被劫。

    一番話毫無破綻, 匪頭沉吟不語,瞪著銅鈴眼半信半疑地掃視兩人。

    估摸著問不出什麽, 便也信了他們是普通的富貴人家,轉頭問道:“蘇臣, 你怎麽看?”

    蘇臣說了幾句。

    期間, 謝厭抬目,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這與整個土匪據地格格不入的人,雖然穿著同其他土匪一般無二, 但觀其舉止神態,更像個飽讀詩書的儒生。

    麵容清臒, 文質彬彬, 頗有書卷氣。

    站在匪頭身側時, 兩者一粗魯狂放,一眉目溫儒,對比顯著。

    謝厭眼皮輕垂,若有所思。

    匪頭“嗯”一聲,帶蘇臣出去了。

    尹嬋悄悄到窗邊,見兩人走遠,看向謝厭,顧不得方才的曖昧,臉蛋繃起,頗為嚴肅道:“他們似乎並未放下戒備,公子,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

    謝厭輕撚著腰間玉佩。

    此行稱不上複雜,不過是查清擄綁歐陽善的內情。

    但謝厭能感覺得到,背後之人與其是衝著他來,不如說,更想找到主掌原州的人。

    那目的便顯見了,為的正是原州。

    至於原州有什麽值得旁人惦記,他倒是想起了一樁。

    謝厭垂目,麵色變得輕鬆,看著尹嬋緩緩開口:“不急,等夜深。”

    尹嬋嘴唇微張,不懂謝厭的想法。

    這一等,便是疲累加身,昏昏睡去。

    難得的,她在危險重重的土匪據地,還做了個夢。

    夢中回到京城,熟悉的將軍府,爹爹打了勝仗,身披銀甲,凱旋而歸。

    他大步踏進門,尹嬋歡喜迫切地迎去,一頭撞進爹爹的懷抱。

    懷裏過分的冰涼,不似記憶裏那樣溫暖。

    她疑惑抬頭,想和爹爹說會兒話,可收回抱著他的手,攤開一看時,竟見滿手都是冰涼刺骨的血。

    銀甲沾滿鮮血,渾身沒有一處完好。

    刺眼的猩紅占據了尹嬋的目光,她瞪大雙眼,巨大的恐慌襲來,壓得胸口喘不過氣。

    淚珠從眼眶一顆顆落下,尹嬋低低嗚嗚地喊:“爹、爹爹,”

    麵前人握著兵刃眼也不眨的佇立原地。

    “尹嬋,醒醒。”

    “別睡了,尹嬋,尹,阿嬋,快醒來,阿嬋。”

    思緒混沌之時,尹嬋聽見了謝厭的聲音。

    她的頭很沉,渾身不適,艱難地抬起眼皮,眼尾掛著淚,迷迷糊糊問:“謝厭?”

    太黑了,便是睜了眼,也什麽都看不見。

    夢裏帶來的恐慌被夜色頻頻放大,尹嬋尚未徹底清醒,便聽謝厭附在她耳旁低聲:“時機已到,楚楚和宋鷲已探查明白,我們先出去。”

    尹嬋怔住。

    被謝厭扶著起來,才發現自己睡在了那木板床上,還披著謝厭的外袍。而窗外烏漆嘛黑,一片安靜。

    原來她睡了這麽久。

    怕耽擱正事,尹嬋連忙起身,輕輕清了下嗓子,小聲問:“現在要去哪?”

    “密道。”謝厭拉她到門邊。

    屋子太黑,尹嬋迷迷蒙蒙看見謝厭從袖中掏出一物,伸進鎖眼,三兩下緊鎖的房門便開了。

    尹嬋一驚,不作聲地看著他動作,還沒弄清密道究竟,就被帶到了屋外。

    山中安安靜靜,仿佛早前那些土匪隻是她的錯覺。

    謝厭一路帶著她左拐右拐,竟沒遇上一個人。

    半盞茶不到,眼前出現了個山洞。兩人扒開野草進去,洞中有巨石,將石移開,一條深不見底的密道讓尹嬋頓感驚嚇。

    再看謝厭,麵色如常,似乎早早知曉。

    也對,若不是早已查到,此刻又如何能帶她過來。

    尹嬋拋去胡思亂想,跟著謝厭小心翼翼地走入密道,先時路徑頗窄,走了一會兒,如腸小道的盡頭是一寬敞的平地。

    楚楚、宋鷲乃至護衛們,都在這裏。

    尹嬋眼裏閃過驚喜,正想與楚楚說話。護衛見謝厭來了,霎時往兩旁站開,露出一個全身被捆綁的青年。

    尹嬋定睛一看,赫然是蘇臣。

    原來,原來她睡下的這段時間,事情已要查清了。她,天啊,她隨同來剿匪,難道真的隻是陪陪謝厭麽?

    尹嬋徹底認清了自己的作用,無奈一笑。

    索性也不糾結,到楚楚那去站著,安靜聽謝厭審問。

    尹嬋起初還能把精力留給蘇臣,全神貫注於他們的審問,雖然也是有些聽不懂的。而後,不知怎的,雜念越來越多,憶起方才夢境,又想到謝厭。

    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謝厭身上。

    他,審人,怪凶的。

    和在自己麵前時,判若兩人。

    尹嬋想啊想啊,等回神之際,那方已結束,而她腦子空空,一丁點都沒理清。

    謝厭淡淡道:“將他帶回原州。”

    宋鷲問:“現在便離開?”

    謝厭輕“嗯”一聲,嗓音沒什麽情緒,卻已頃刻奪取土匪的生機:“趁夜,將蒼盤山的土匪一鍋端了,待明早報給穀城官府。”

    此行實在順當,尹嬋瞥向已奄奄一息的蘇臣,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事實證明,尹嬋的顧慮是對的。

    土匪多雖多,卻大都花拳繡腿,功夫平平。宋鷲帶著護衛不過一炷香便將其一網打盡,用麻繩捆住,扔在空地。

    但當他們帶著蘇臣準備下山時,暗處突然竄出幾名黑衣人,意圖救走蘇臣。

    雙方立刻動起手來。

    尹嬋文弱,不敢添麻煩,站在幾人中間,一心守著被綁的蘇臣。警惕環看四周,唯恐蘇臣被帶走。

    蘇臣也文弱,清俊書生類的人物,因而尹嬋並未對他多加提防。

    哪知,正是這一輕敵,陡然聞到自蘇臣身上傳來的一股奇香。

    她腦中嗡地一聲,扭頭看去。

    夜色晦暗,蘇臣的麵部輪廓不甚分明,尹嬋努力地睜了睜眼,正要說話,視線霎時如被煙霧迷蒙。奇異香味順著鼻息鑽進五髒六腑,身子立時發軟,向後倒去。

    昏倒之際,依稀瞧見蘇臣唇邊一抹輕笑。

    以及,謝厭惶急的大喊。

    “,阿嬋!”

    尹嬋沉沉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夜幕既了,東方將白。

    清晨再醒來,尹嬋頭很疼,熟悉的床鋪和帳頂喚醒了她。

    這裏是、謝府?

    他們離開蒼盤山,回了原州。

    昏睡前的記憶再度湧進,尹嬋立馬起身,撩開層層疊疊的紗幔,朝外喊道:“楚楚,阿秀,”

    是蘇臣,蘇臣身上傳來的異香致她昏迷,意識盡去前,她還聽到了謝厭的聲音。

    尹嬋沒來由的慌張,不等楚楚進來,便手忙腳亂穿了鞋襪。

    一推門,正好與楚楚撞上。

    “事情如何了?”尹嬋拉住她,神情迷茫又急迫,“楚楚,我們何時回來的,謝厭呢?”

    楚楚連聲安撫:“小姐別急,公子他沒事,正在官邸的牢獄審問那蘇臣。”

    尹嬋不放心,總覺此事順利得古怪,睜大眼睛喃喃道:“我昏迷之後,可有發生什麽?”

    “小姐信不過奴婢?”楚楚突然笑了,“自是三兩下解決,便下山了。”

    “隻是如此?”尹嬋半信半疑。

    楚楚眼神頓了一下,旋即點頭:“區區土匪罷。”

    尹嬋站在門檻一動不動,沉下眸子,沒有再說話。

    楚楚目光微變。

    其實,她的確沒有說清楚。

    尹嬋昏迷時,她不曾第一時間發現,正在和欲救蘇臣的人纏鬥。

    直至耳旁傳來一道道顫抖的嘶叫,扭頭看去,公子墨玉簪遺落,披頭散發,宛如發瘋的狼犬。狼犬張開獠牙,撕咬獵物,他則攥著一把從土匪處搶的刀,嘶吼著,赤紅雙眼毫不留情地砍去。

    便是黑夜,也能覺出他渾身覆滿了暴戾之氣,殺人如麻。

    那些要救蘇臣的人全都死了,若非宋鷲拚死相攔,隻怕蘇臣也要當場殞命。

    這些事情她如何與尹嬋說。

    小姐性子柔,一株開得美麗的花,向著陽光就好,何必被血腥沾染。

    楚楚斂眸,頓時不敢再看她,喉間略有苦澀。

    罷了,還是先將小姐哄進屋裏歇息,她中了蘇臣的奇香,還沒,楚楚擔憂,暗暗措辭後,正要再勸。

    尹嬋霍然抬頭,驚得楚楚呼吸一頓:“小、小姐?”

    “楚楚。”尹嬋目光回轉平靜,望著她,認真地詢問:“真的沒有其他事情嗎?”

    楚楚眼睫眨了眨,有些恍惚,從她冷靜的眉目,竟能看出幾分公子的氣勢。

    一樣的不動聲色,表麵雲淡風輕,卻仿佛能洞察她。麵上沒什麽大開大合的神情,但很冷,在生氣。

    她微愣:“當然,小姐您,”

    話未落下,尹嬋咬唇,眉梢緊蹙,怔怔地搖了搖頭:“不行,我得到官邸看看。”越過她朝外跑去。

    “小姐!”楚楚轉身要追,尹嬋卻跑得飛快,轉瞬沒了身影。

    她緊了緊手,沒辦法隻得跟住。

    謝宅門口停著馬車,楚楚追上尹嬋後,便扶她上去,往官邸疾駛。

    馬車才出巷口,逛街回來的謝四姑娘便看見了,拉著三姐急問:“姐姐快瞧,那是不是楚姑娘的車?”

    “是她的。”謝三立刻精神了,“難不成,他們回來了?”

    “那賞春宴,”

    “自是要請五姑娘去。”

    謝三撫掌,眼睛骨碌一轉:“我這便去和薛夫人說一說。”

    原州牧官邸外,楚楚長“籲”一聲。

    尹嬋早已迫不及待,楚楚還在停馬時,她便大步往官邸走。

    到門口,一守門差役正要攔,立時被同僚叫住,同僚恭敬道:“姑娘怎麽來了?”

    尹嬋無暇攀談,同他點點頭便說:“公子可在牢獄?我要見他。”

    “在在。”他朝裏麵喊了一當差的,吩咐道,“引姑娘前去。”

    “有勞官差大人。”

    待尹嬋離開,守門差役皺眉看向同僚:“公子在審犯人,放她進去,倘若被發現了,你我豈能承受?”

    “哎,你昨兒剛來,不知道她,她便是公子身旁的五姑娘。”

    差役頓時一驚:“原來如此!”

    “咱們歐陽大人都得禮讓三分。”

    不提官邸守衛如何談說尹嬋,她已在差役的引路下,不多時便到牢獄。

    這是一處專門辟出的地界,牆壁堅固,刑堂諸多,尹嬋一路走來,見到不少審犯人的官吏。

    四周掛滿各式刑具,時不時還有囚犯哭嚎,聲嘶力竭。

    這番場麵甚至讓她想到了話本裏的地獄。

    尹嬋喉間輕咽,有些怕,縮了縮肩低頭,不料一閃神,前邊刑堂正被拷打的犯人噴出大口鮮血,麵孔猙獰嘶叫。

    尹嬋眼皮抖了抖,步子加快。

    引路差役不敢打擾審訊,到一小路口時便伸手請道:“公子正在裏麵,姑娘進去左拐便是了。”

    “有勞。”

    尹嬋手心微汗,抿了抿唇,抬步。

    淺白綢裙的女子行步在森嚴壓抑的監牢,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蓮步嫋嫋婷婷,裙擺搖曳如花,沒有給昏暗之地帶來明亮,反而更添詭異。

    好似血泊中突然開出一朵潔白的雪蓮。

    在蒼盤山昏倒前,謝厭的那聲呼喚猶在耳畔,尹嬋心總是提著,不看到謝厭靜不下來。

    走到拐口,她沒來由地慌,眼皮不安發顫,輕喘兩聲後,猛地抬步,身子跟著往左一轉。

    霎時驚恐萬分,心跳滯了片刻。

    ,她看到了一張血肉橫飛的臉。

    蘇臣被牢牢綁掛在十字木架上,衣服破爛,血跡斑斑。

    腥紅的血如注地從他臉上迸流,滿麵鞭痕,皮開肉綻。沒有哀嚎求饒聲,一雙眼無神地睜著,幾近瀕死。

    而站在他麵前的人,對此無動於衷,仍不停甩鞭,一次比一次狠勁。

    尹嬋看不到拷打之人的臉,卻能從身形分辨出他是誰。

    謝厭。

    尹嬋幾欲站不住,手慌慌張張扶上牆,顫著腿往裏挪步。

    她第一次見謝厭審問犯人,是目不忍睹的狠厲。

    每走一步,謝厭甩鞭便更用力,不管不顧。

    但很快,好似鞭笞已經過分仁慈,他抽出鋒利的匕首,宛如淩遲割去,嗓音冷漠無情:“想不想試試?”

    蘇臣沒有辦法回答。

    但刹那,瀕死的目光卻越過謝厭,看到了一臉慘白的尹嬋。

    蘇臣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謝厭撫摸著匕首鋒刃,歪了歪頭,似在欣賞。

    末了,見蘇臣有話要說,慷慨地靠近,仿佛聆聽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蘇臣直勾勾盯住尹嬋。

    他已經很痛,下頜有脫臼感,快說不出話,隻得附在謝厭耳畔,緩慢低語,一字一頓:“原來、你才是統掌原州的人,我家主子沒看錯,夠狠,也夠毒,可惜,連自己的女人都、都保不住,呃!”

    謝厭將匕首插進他的手,又拔出,無視鮮血濺到了自己臉上。

    蘇臣卻笑了。

    “你的命很硬。”謝厭扯了扯唇,“但不知道是匕首硬,還是,”

    “謝,厭?”

    這道輕聲將他的話徹底打斷。

    尹嬋眼眶顫震,不忍再看,複喊住他:“謝厭!”

    謝厭腦子裏轟地一聲,後脊發麻,意識到是尹嬋的聲音後,驀地僵立原地,心瞬間跌進穀底。

    她、她都看見了?

    自己的狠毒,殺人不眨眼,

    “咣當。”匕首落地。

    謝厭猝然轉身。

    一張陷入魔怔、被鮮血濺滿疤痕的臉,讓尹嬋不寒而栗。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無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阿嬋才不怕呢,沒事的】

    【撒花】

    【感情要有大進展了!】

    【感情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不要被姓蘇弄得有嫌隙呀!】

    【蘇故意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