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坦然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351
  第三十三章、坦然

    ,謝厭看著像冰,卻從來不是冰。,

    原州謝府因有京城信陽候的關係, 常年中門大開,貴客綿綿不絕。

    但自打謝厭分府別住又回去後,這兩日, 幾乎沒有地主鄉紳敢靠近周遭近巷。

    唯恐被謝厭逮住, 若叫他眼睛進了幾粒沙子, 非得扒下幾層皮來。

    原州雖是州牧主掌軍政, 但無人不知,歐陽善處事縱嚴卻有回旋餘地。謝厭則不然, 凡栽他手裏的, 怕是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於謝府管事的老爺夫人來說, 這種時候,沒有貴客上門, 不失為一件好事。

    既落得輕鬆, 也不至被謝厭抓住把柄。

    不過,一家之主所操心的事, 尚未當家的少爺姑娘,往往不能理解, 也無暇摻和,隻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謝府的四位千金如是。

    二姑娘寡言少語, 去佛堂伺候老夫人了。

    表姑娘善逢迎, 眼下若不在各夫人跟前賣乖,便是圍著幾位少爺撒嬌。

    獨三、四兩位,大清早湊到一起, 話裏話外難免談及府裏多出的人。

    “大哥那日可凶,還動家法, 真不知五姑娘是何身份, 怎就叫謝厭捧上天了?連大哥都急急巴巴在府裏清肅閑言。”

    四姑娘低嘲:“總歸我不信兄妹, 他倆莫不是,”

    三姑娘手捂著唇,俏皮地眨眨眼:“世間奇事多,你我何曾想過,謝厭那鬼臉,竟也有人看得上。倒不知五姑娘容貌,怕是同他一般見不得人罷!”

    “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

    聊到興頭上,丫鬟稟報,稱黃家小姐到了。

    兩姐妹對視一眼:“快請她進來。”

    一身鵝黃綢裙,娉娉婷婷,儀態矜傲,正是上月才定親的黃巧春。

    黃巧春帶著目的前來,草草攀談後,便就開門見山:“聽說府裏有位五姑娘,兩位姐姐可否為我引見。”

    三姑娘神情複雜:“恐怕要叫你失望而歸。”

    黃巧春疑道:“怎麽了?”

    “今兒著實不巧。”謝三輕輕一歎,“兩個時辰前便出門了,如今那院隻剩一個毛丫頭。”

    “出門?”黃巧春懊惱地輕嘖,擰眉問道,“你們可知去向?”

    “不知。”謝三搖頭。

    又思忖道:“聽說,是收好行裝,同楚姑娘一道離開的,想必不隻一兩日能回。”

    黃巧春好容易想來謝府瞧瞧,卻撞上這茬,免不得慪氣,指尖用力摳著掌心,怨道:“可如何是好。”

    謝三哪見她這麽氣急敗壞過:“有什麽要緊事麽?等回來再說也不遲。”

    黃巧春張張嘴,臨出口時還是頓住了。

    謝三挑眉,猜測道:“莫非你亦聽說她與謝厭的關係,想瞧瞧臉,實不相瞞,我倆也好奇,無奈沒機會去那院子親見。”

    事情還沒落下,黃巧春不想將念頭宣而告知,沉想半瞬,聽謝三這麽說,忽然計上心來,順水推舟道:“我有一法子,不知二位可願一聽。”

    “仔細說來。”

    “今年的賞春宴是由蓬春街薛老爺的夫人籌辦,不妨借此良機,揭開她的廬山真麵目?”

    謝三慢慢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黃巧春笑著點頭:“屆時隻說她初來原州,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往後還有的相處。不如集聚消遣,賞花折枝,也好相熟。”

    謝三略有躊躇:“隻怕謝厭他,不會答允。”

    黃巧春高挑著眉頭:“咱們女眷的事,與男子何幹,難不成叫五姑娘來日困守宅院,對原州女眷不理不睬麽?”

    “說的也是。”謝三的興致被勾起,“待她回來,我去請上一請。”

    黃巧春撫掌:“便等三姑娘的好消息了。她若點頭,我自求薛夫人來親下請帖。”

    三人圍坐閑談,話及此,不由親近更多。

    推杯換盞,笑得心照不宣。

    話中的尹嬋,此時已隨同謝厭等人出原州城,行在前往穀城的途中。

    那夜,謝厭提起去蒼盤山一事,原定在明日。

    而今突然提前,打亂了她的安排,昨晚繡好的圖樣便隻能托付阿秀,故而,此行是楚楚陪同。

    尹嬋暗暗想過,她是弱質女流,圍剿土匪恐怕出不了什麽力,隻求別擾了正事。

    到時,隻把自己弄得烏漆嘛黑,穿粗布破衣,狗狗祟祟跟著幾位,萬不可圖添麻煩。

    但著實沒料到,真正出發時,竟是這樣的,大張旗鼓。

    和楚楚同坐華美的車轎便罷了,另三位騎著高頭大馬也罷了,但、何故還費力拖幾大箱子,箱子周圍是一行護衛打扮的隨從。

    遠遠見著,哪像深入敵營圍剿土匪,分別是富貴之家遊山玩水。

    轎中,尹嬋如坐針氈,免不了胡思亂想,唯恐擺出這樣大的場麵,會節外生枝。可很快發現,隻她一人坐立不安。

    茶案對麵的楚楚悠哉沏茶,對即將發生的事並不憂心。

    尹嬋思了一思,手搭在桌案上托著腮,眉頭輕蹙,眨巴眼看她:“楚楚,我們是去蒼盤山,對嗎?”

    楚楚將茶推遞給尹嬋,聞言頗訝。

    一抬眸,尹嬋臉色時灰時白,唇角旁的小渦鼓起,她了然道:“沒錯,蒼盤山緊鄰穀城,過會兒便到。小姐別害怕,既有公子在,隻當做春日踏青,您啊,好好賞玩咱們原州城外的景致。”

    尹嬋倒沒有特別怕,隻是對眼下情狀糊裏糊塗。

    聽她說踏青,臉一紅,想到跟在車轎後那裝得滿當當的木箱,以及官邸時,謝厭脫口而出“阿嬋”。

    ,誰允他那麽喚的。

    尹嬋捧茶喝了口,對上楚楚揶揄的目光,硬著頭皮,又問道:“我們這般大張旗鼓的去,不怕被土匪察覺麽?”

    從未聽說過誰家剿匪,竟是如此做派。

    楚楚笑眯眯道:“要的,就是被他們發現。”

    “什、麽?”尹嬋以為聽錯了,美眸圓睜。

    但見楚楚一臉神秘,她循著深處去想,手指攥緊了桌案邊,慢慢明白此行的意圖,低喃道:“難怪要大張旗鼓,公子是想,引土匪將咱們一網打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如此了。”

    尹嬋恍然大悟。

    楚楚叮囑:“小姐旁的別多想,隻記得,我們打從江南來,一路遊山玩水,途徑穀城,人生地不熟,誤落土匪地。”

    尹嬋肅著臉,點了點頭。

    撩起窗遮往外看,果然已離了原州界,前邊便到穀城。

    一條長河過,河邊石碑豎立,四周群山遼闊。當日正是在此地,她偶遇了歐陽善。

    時隔幾日再至,竟生出幾分世事變遷之感。

    但車隊沒有停留,一路往前,環繞穀城外延,約半個時辰後,停在一處浩浩蕩蕩的山口。

    謝厭長“籲”一聲,握鞭勒馬,翻身而下。

    楚楚笑說:“小姐,已經到了。”

    被楚楚扶著下轎,尹嬋抬眼,方知他們正身處群山環繞間。

    左右俱是望不盡的山地,不由得驚起一息被巍峨山勢扼住喉嚨的錯覺,後脊發涼。

    尹嬋唇澀,輕輕舔了一下。

    幾名護衛立刻將箱什卸下,牽馬去喂草。

    謝厭低聲囑咐了歐陽善一些雜事,話落,後者騎上馬前往別處。

    尹嬋渾然不解,怔怔望去時,恰好撞上謝厭轉回的目光。

    周圍雄壯險峻的高山是她少見的風景,眼下卻不大喜歡。

    畢竟站在這裏,遙望四顧,她如此藐小,那山任意倒下幾塊石,就能壓得她毫無喘息之地。

    可山歸山,縱然巍峨,也是不能動的東西,不敵謝厭目光帶來的壓迫。

    尹嬋眼睛躲避了下,拉著楚楚故作說話。

    原以為謝厭能自覺移開眼,哪知他毫不通世故,愈發走近,站定後,傾身詢問:“可餓了?”

    尹嬋“唔”了聲,抬目。

    那方,護衛在謝厭語畢之際,就將從芸香樓帶來的羹菜佳肴擺盤放好。

    縷縷香氣襲來,驚起好幾聲腹中咕嚕,陣勢頗大。

    一行人全部朝尹嬋看去。

    雙眼睜得老大,皆是目光灼灼,等發放食物的狼崽似的,像是隻待她一開口,就可以蜂擁而上。

    尹嬋臉薄,被一眾人高馬大的護衛盯視,很是難為情,攥緊了手心,求助地朝謝厭使眼色。

    盼望謝厭能管管他的下屬。

    誰知,竟瞧見他一襲盤領黑袍,背著手挺拔威嚴,好一副坦然之態,身形巋然不動。似早早料到會有這幕。

    尹嬋眼神一頓,驀地紅暈爬滿耳根。

    “要不要嚐嚐芸香樓的美食?”謝厭泰然自若道。

    倘若沒他方才的坦然模樣,尹嬋還能說謝厭體貼,可現在,一邊是護衛們“嗷嗷待哺”,一邊是他“關切入微”。尹嬋闔了闔眸,豈能分辨不出謝厭就是故意的。

    故意,顯擺。

    她原是現在一行人裏,對剿匪最沒用處的,哪好意思叫他們餓肚子。在謝厭奇奇怪怪的期待中,麵頰緋紅,點點頭,很輕的“嗯”了一聲。

    半晌,一行人圍坐在山口草地,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中間放著短桌,擺滿了精致可愛的糕點和酒水茶類。

    短桌旁鋪一大塊薄毯,花鳥托盤盛著香味撲鼻的菜色。芸香樓有名的招牌菜沒少,什麽黃燜魚、清燉肥鴨、桂花翅子等應有盡有。

    任誰見了,也難以相信是去剿匪。

    尹嬋迷惑過,猶疑過,現在被楚楚拉著端坐小矮凳,左右都在大口吃肉喝酒,聊話侃談,好一派自得閑樂。

    她沉默一瞬,旋即唇角綻開悠悠的笑,不再做那庸人自擾,捧起碗碟盛了一份湯。

    謝厭在身旁坐下,她問道:“歐陽大人做什麽去了?”

    “土匪見過他的臉,故而不能與我們同行。我讓他在後山靜候,另,再暗傳消息,主動引土匪現身。”

    尹嬋一訝,神色嚴肅起來,壓了壓身子,睜大一雙鳳眸,偷偷瞟看四周:“所以再過一會兒,咱們便會被抓進土匪窩?”

    謝厭見她故作緊張,柔美的小臉繃得正經,神色忽癡。

    末了,配合點頭:“嗯。”亦不忘給她盛菜,強調道,“多吃些,莫要那些人白撿了芸香樓的便宜。”

    尹嬋抵著唇忍笑。

    原來,他且知曉會被土匪撿便宜麽?

    麵前擺滿了芸香樓的好菜好酒,尹嬋深覺可惜,輕輕哼聲,笑睨他一眼:“既知如此,公子緣何備了一箱的佳肴美饌。咱們哪裏吃得完,到時十裏飄香,定叫土匪嘴饞。”

    謝厭難得露出窘迫之色,瘢痕也臊得發熱。

    四目相對,尹嬋輕易將他的窘態收入眼底。

    原以為他自知理虧,說不出什麽話來,誰知仍是錯看了此人。

    方才那顯而易見的調侃之言,僅僅讓謝厭窘迫一息,卻沒叫他卻步。

    反倒順勢而追。

    尹嬋尚且不知,唇側悠悠一笑,正持筷將菜送進口中。謝厭目光灼熱,突然開口:“我隻是想讓你吃得好一些。”

    尹嬋剛夾起的菜倏地掉進碗裏,手在空中一頓。

    謝厭身子前傾,目光緊纏她不放,好似步步緊逼。可聲音低柔,明明隻是說出他深埋心裏的話:“隨我來剿匪,是苦了你,但若回到那夜,‘我想你去’這四字一如既往。我知你不喜,會怨,會想舒心自在地待在謝府。你罵我也好,恨我也認了,此事都是定局。常言說,凡事需軟硬兼施,我今日所做,何嚐不是。箱子裏什麽都有,喉間澀癢就吃那酸酸的梅果,口渴了,可以喝你最愛的茶,倘若腹內空空,肉菜羹湯俱全。風過時,用蠶絲被避寒,穀城地勢崎嶇,在轎中難免會遇顛簸,你便拿軟枕墊墊。如此而已。”

    這番話坦然得讓人害怕。

    尹嬋見過冰窖裏冰塊蓄起白霧時的場麵,於人來說,那是戳破了內斂與克製的薄層。

    但謝厭看著像冰,卻從來不是冰,他是火。

    燃燒的火。

    此刻,火勢蔓延到了她的衣袂。

    她應該逃避,但又忍不住想,才燒到衣袂而已,撲滅了就會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atoshi女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今天不更了嗎】

    【結婚】

    【趕緊的,結果】

    【大大寫的越來越好了,這張的節奏把控的好好。可能是年紀大了,就喜歡這種深情又專注,溫柔又熱烈的男主,期待女鵝也能像文案中那樣熱烈,雙向奔赴真的好戳我。】

    【我來加把柴!哈哈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