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白首歸來
作者:王命急宣      更新:2022-04-21 01:37      字數:2860
  投名狀這類事情,二驢子還是知道的。楊傳福讓他們去搶官車,暗地的意思就是:‘跟著我們走會是一條不歸路,有決心必須得證明出來。’

  可山坡下那輛已經分裂的馬車不是無名之輩的財物,而是袁城縣令的馬車,那是官!對於他們這種做慣搖尾乞討的人而言,官大於天!

  “怎麽,不敢?”楊傳福將裹著布條的長刀抗在肩上,活像一個山大王。

  二驢子和他六個小兄弟互相對視,神色掙紮,終歸是沒敢下去,回頭尷尬訕笑道:“六爺,您怎麽說笑呢,我們幾個連把兵器都沒,不可能鬥得過那三名官兵。”

  話說出來,他們自己都覺得沒臉皮,隻聽楊傳福冷聲道:“你們七個人,那差役才三個,誰不知道縣衙裏的差役都是縣令招攬的窮苦人,有什麽能耐?

  連這件小事都不敢去做,老子收留你們有什麽用?”

  二驢子麵色逐漸平靜,看了看山坡下正在幫縣令一家修理馬車的三名壯丁,突然間不知怎麽的,心底裏生出一股戾氣,黑著臉沉默良久,“好!我們去搶!”

  “老大……”身後幾個毛頭小子紛紛驚訝。

  二驢子再次厚臉求向楊傳福:“六爺,可否借刀一用?”

  這荒郊野外,兵器就是命,楊傳福眯眼本是想說個‘不借’,可轉眼一想,忽而笑著開口:

  “你拿著刀過去,他們必會心生防備,夜色冷冽,那幾人本就是亡命逃出城來,此刻精神緊繃,萬一拔出兵器與你們對砍,你這幾位兄弟還能剩多少?”

  二驢子愣在原地,眸中色彩複雜,沉吟少頃,抱拳彎腰:“求六爺指點!”

  楊傳福也不端著,直接開口:“你們本就是城中出了名的叫花兒,哭哭嚷嚷奔逃近他們身邊,靠近以後一齊跪下訴說苦衷,祈求縣令相救,那縣令為官多年,多少有些原則,自顧體麵,不會痛下殺手,大概率施舍一些銀錢,也有可能直接攆你們離去。

  不論如何,跪著往縣令身上靠,那三名官兵勢必會阻攔,你們隻需瞅著機會兩兩合纏,將那三人拿兵器的手控製住,由你二驢子親自快速刺殺,瞄著頭顱和脖頸割刺,速度如果夠快,那三人應該能被你們處理掉。

  餘下的縣令和其夫人,便任你們宰割!”

  楊傳福說罷,將一柄半鏽匕首扔出去,二驢子接在手裏,自自己六個兄弟麵龐一一看過,狠聲道:

  “那些當官的平日作威作福,哪會把我們當人看,今日六爺給了招兒,正是我們報仇的時候。若能成,吃食衣物都能得到,你們敢跟我走麽?”

  饑寒交迫的六個毛頭少年早已經沒了耐心,他們現下就差一把火點燃,而二驢子作為大哥,最適合鼓動他們。

  “大哥,我們跟你走!”

  “走……”

  七人撐著膽子很快跑下山坡,鍾守一拉著鍾靈兒問向楊傳福:“他們能成功麽?”

  楊傳福皺眉搖頭:“不知道,關鍵在於那三個官兵的實力,若是有武功,這七人一個都活不下來,若真是被縣令隨意招攬的窮苦人,很可能成功。

  不論他們是狗是狼,餓急凍急,都會咬人的。”

  鍾守一繼續觀看著山坡下的情況,楊傳福則眺望袁城方向,麵色越來越差,呢喃了句:“城門開了。”

  這是他先前有預料到的事,災禍如果蔓延全城,不可能沒人想過逃離,而南門幾乎是不二之選。

  有人逃出來,本是件好事,楊傳福還沒有到厭惡詛咒袁城所有人都該死的地步,在那座城裏活了十九年,對人對物,多少是有些感情。

  可他怕的是逃出來的人將‘稔獸’招來,若是如此,自己兄妹三人也有危險。

  城門開了,裏麵便有人影慌亂往出跑,起初是一兩人,而後是一堆人,因為站的遠,也看不清那裏到底多少少,隻覺得不下百數,且還有人繼續往出跑,全是黑影子,分不清裏麵有沒有‘稔獸’。

  楊傳福知道,不能再休息了,得繼續趁著夜色趕路。

  “老六,他們成功了。”鍾守一忽然指著山坡下的慘烈景象。

  楊傳福凝目觀看,見那七人一步步逼近馬車廂台,而他們身後,三名官兵已經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也看不清是哪裏受了傷,總之都一動不動。

  “走,下去牽馬!”

  楊傳福提著刀快速下坡,鍾守一背起靈兒利落跟隨。

  穿過官道,見二驢子和他六個兄弟已經把老縣令和他夫人捆了起來,三具官兵屍首令人作嘔,鍾守一將靈兒的眼睛趕緊蒙上。

  楊傳福不理會正在翻搜車廂的幾人,挑了四匹馬中最高大的一匹,教鍾守一和靈兒快速上馬。

  二驢子見狀趕緊抹幹淨臉上的血水,抬手喊叫:“六爺,別急著走啊,分些好東西,這裏有馬車,駕轅修理好再趕路不遲。”

  三具官兵屍體,三把佩刀,楊傳福先是撿起自己剛才借給二驢子的匕首,後又拿了其中一把翻身上馬,“你們幾人冒著風險得來的東西,老子不會爭,這把刀,便算老子剛才出計策的報酬。”

  而後駕馬順著官道疾馳而去。

  留在原地的二驢子往嘴裏填了一塊糖餅,這都是縣令車廂裏的食物,他吃著吃著忽然覺得不對勁,一陣冷風吹來,身子打了個激靈,“別搶了,拿著食物和銀子上馬!”

  那幾個毛頭小子正爭的歡實,二驢子雙手和腳齊出,一個個踢打一頓,“老子讓你們別爭了,拿著東西快上馬!”

  小兄弟們這才安分下來,一人拿了一些吃食,將車廂內能穿的衣物都套在身上,連縣令和他夫人的衣服都沒放過。

  二驢子學了楊傳福,將三名官兵剩下的兩把佩刀背在身上,看了看剩餘的三匹馬,隨意挑選了一匹,獨自一個人騎在上麵。

  乞丐哪有肥碩之軀,剩下的兩匹馬被那六個毛頭小子瓜分,七個人駕著三匹馬跑動開,由於他們不會駕馭,摔了好幾次跤,才堪堪掌握一點技巧。

  至於留在原地的老縣令夫婦,恐怕即便一晚上凍不死,也要喂狼了。

  ******

  雲層烏黑,一頭通體碧藍的鯨獸漂遊穿蕩,下方山川猶如蚯蚓扭曲,脈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站在碧遊鯨背上的鍾紫言三人回望晉地,陶寒亭感慨道:“總算過來了,沒想到素來和平的晉地,竟已是四處亂相,難有安寧。”

  鍾紫言負手觀望下空,頷首道:“兩月路程,比咱們當年去槐山快了不少。”

  吼~

  一聲獸嘯,陶寒亭的那頭淩岩豹脫離鯨背,獸軀藍紫雲紋光華閃耀,腳下便生出白色雲朵。

  “即已到達梁國,掌門早些去尋血親,按照計劃,我先去福州一趟,咱們半月後辛城相見。”

  陶寒亭坐在淩岩豹背上拱手作別,鍾紫言頷首微笑擺手,“就知道你急切,凡事欲速不達,舉兵重奪清靈山非朝夕之間可成,隱匿好身份慢慢查罷。”

  “我省的。”陶寒亭應承後,駕著著淩岩豹向北方飛去。

  留在原地的鍾紫言思索良久,拿出兩塊血紅色靈石,指尖兩滴精血滴入其中,隻見血石金紅光彩閃爍,絲絲血氣延伸至一南一北。

  他身後的憨厚男子睜開眼珠,眸子裏神采奕奕,激靈的很,“掌門,這是?”

  “這便是【青玄血石】,追尋同族血脈親屬之用,當年我鍾家滿門伏誅,隻餘表親一弟一妹離散別處,七十年過去了,也不知他們是否尚在人世。”

  鍾紫言遞給憨厚男子其中一顆,“此地格局先前你已經知曉,除梁國地域外,還有成片的山川湖泊,修真勢利也不少,我二人分開搜尋,十五日後我在辛城等你!”

  “掌門放心,我這便去。”

  憨厚男子背上葫蘆瞬間飛出,一化十丈,他身影一閃,已經端坐在葫蘆上。

  鍾紫言板著臉道:“自在兒,凡事謹慎行之。”

  “知曉啦,掌門放心。”常自在順著手中血石指引的方向飛去東麵。

  鍾紫言麵色滄桑,心頭忽有些傷感懷舊,五十年前自己不過一個十八九的青年,由陶師伯拖家帶口拉著一齊踏上去槐山的路程。

  光陰流逝,鬢角如霜,眨眼間,再歸來故地,已度了凡人一生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