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實不敢猜
作者:王命急宣      更新:2022-04-21 01:36      字數:3224
  隨著玉漱一步步踏上斷水崖,聶清移步間多有忐忑,走馬觀花,周遭景物也來不及多看,跨過赤龍殿門時,已經隱約看到了那個人。

  再次見到這位崇敬的大哥時,他已經是築基期的前輩了,聶清早已準備好的話頭脫口而出:“多年不見,大哥……倒是有些變化。”

  說出口的話像是戛然而止,再續上時難免低了幾分音量,不是聶清刻意為之,而是本以為不會有大改變的鍾掌門的確是變化不小。

  本來想吹捧的是‘大哥風采依舊’,因為步入築基以後軀殼會極大重塑,多數修士都是越變越年輕,可眼前的人已然不似當年那般英發,氣質之中增了不少沉穩持重,給人的感覺真像是一門掌教,周身自然散著莫名的大氣威儀,細看又覺得普普通通。

  聶清一時間也弄不明白那是什麽感受,總覺得這位鍾掌門似乎經曆了很多東西,又或者是單純步入築基期以後的變化,總之那兩鬢整束的白絲,給人一種錯覺,好像其人已經活了百多歲,雙眼粗看古井無波,細看下,內裏滿是星宿。

  玉漱領來聶清以後,施禮告退,整個大殿內隻剩下鍾紫言和聶清。

  鍾紫言身穿一襲黑白玄紋道袍,木簪束發,負手看著聶清,溫和笑道:“你不在北方安生修煉,怎來了我門中?”

  不論聶清腦子裏有多少感受,此刻一聽鍾紫言這種口氣問他,就覺得自己沒白來,鍾掌門還認得自己,那一切事情就都好說。

  “前輩萬壽,晚輩特來相告一見秘事。”境界有別,自然不能再傻乎乎的喚人家‘大哥’,聶清向來是知禮數的。

  聶清不僅不傻,他還很聰明,多年前的幾次相遇,他能明顯感覺到鍾紫言對他的冷淡疏遠,似乎是刻意要保持距離,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一直不將‘大哥’改口,有那麽點兒死乞白賴認大哥的意思,更多的,還是本能覺得鍾紫言天生是有種善意親切之感的,很有兄長父輩的那種感覺。

  “坐下說話,有何秘事?”

  聽鍾紫言和聲開口,聶清執禮拜了拜,等到鍾紫言先落座朱紫椅上,他才拘著將客凳坐了一半,認真稟道:“

  前輩且詳聽,容聶清慢慢道來。

  自我加入牛魔穀至今,已有十來年了,當年承蒙前輩饒命提點,我深感恩德。

  起初在那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但也不至於喪命,熬了一段時間,被拓跋前輩看中,收為下屬伴隨其左右,安生修煉一晃既是十來年。

  是年拓跋前輩突破築基無果,苦困金丹之下無法寸進,我便想起了牯毛嶺那處山穀的金丹遺蛻密地,告知拓跋前輩以後,數月下來開發至最後地步,不日即會破開密地,他亦能尋求進階金丹的法門。

  因我有功,在牛魔穀一時名聲大噪,被穀主那一係的人盯上,玉猙子穀主其徒喚作玉獰子,乃是一碧眼陰詐人,聽聞我與前輩你多年前有些交情,便逼我來誘騙你去一處死地……”

  聶清言語清晰,所說的話沒有什麽誇張成分,鍾紫言一直靜靜聽著,聽到最後,知曉了事情大概,沉吟良久,道:“誘騙貧道這段且不論,你所說玉獰子欲對我門下弟子出陰手,可是實況?何時動手,目標是誰?”

  聶清正色道:“他隻與我說了囫圇,具體的後續計劃卻未多提,不說我與前輩的交情,既是平常時候,我亦不會幹這種事,一來實力不足,二來我對牛魔穀卻無多少歸屬之意,他玉獰子還命令不得我。”

  鍾紫言沉默無聲,慢慢起身度步,這聶清口中所說的什麽交情,完全是沒有的事,此子怕是想來套些近乎,這種事,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是正常的。

  多年不見此子,心性方麵確實大有長進,雖然是真心誠意來告密信,但鍾紫言對聶清總有些成見。

  聶清以為鍾紫言皺眉是在思索如何應對玉獰子的小動作,其實鍾紫言真正想的是如何對待聶清。

  這人當年親手殺了養育其成人的師父聶滿田,好不容易加入牛魔穀,呆了十多年,如今又想著對外通風揭發自家穀主一係要做的事,鍾紫言不知道能不能用‘白眼狼’來形容聶清。

  出於自家角度考慮,此次專程來告密確實值得結交,可站在客觀角度,鍾紫言對聶清的行為真談不上讚許,人怎麽可以幾次三番的背叛收留自己的勢力或者人呢。

  目光明滅不定,猶豫了良久,鍾紫言心頭歎了口氣,罷了,自己也不知這人與牛魔穀的關係,大老遠跑來好心告密,總不能指著人家鼻子說他不忠不義,既是誠心來報訊,不管他對主家勢力如何,自己總該是得給好臉的。

  將雙目對視向聶清,鍾紫言溫和道謝:“勞你不辭辛苦前來報訊,確實感謝,可有什麽想要求取的東西,盡管說來?”

  聶清起初還很高興,能得一位掌門溫言細語,確實挺有榮譽,可聽到後麵,這位鍾前輩以為自己是來求東西的,這下心裏就不是滋味了,臉色逐漸暗淡下來,低頭不語。

  鍾紫言又說了一聲:“你盡管說說,甚事都可商議。”

  聶清突然抬頭:“前輩以為我就是來求一二財物?”

  鍾紫言懵然,雙目凝起,思慮片刻,似是明白了什麽,坐回原位,笑了笑:“你也可說說你的抱負。”

  聶清激動怒目道:“我本是承著當年前輩的指點恩情來報訊,您怎能將我與那些貪財好物之人想做一處?”

  鍾紫言心裏不為聶清的激奮模樣所動,他見慣了表麵一套心裏一套的人,雖不知此刻聶清狀態是真是假,但不論如何,他始終平靜淡笑:

  “哈哈~,你會錯了意,我哪裏說你貪財好寶?隻是想著你千裏迢迢南來赤忱相告,略做表示而已。”

  聶清尷尬呆愣當場,這話可怎麽回應,磕絆撓頭說道:“這…這樣啊,是晚輩冒撞了。”

  鍾紫言自不會容他陷入自責,而是撥正話題,“不礙事,犒賞我後續會主動安排,觀你心思活絡,非是泛泛之輩,這幾年修為也大有長進,心中可是有什麽抱負?”

  聶清不好意思的笑了,“嗨,前輩高看了,晚輩自是汙泥裏的泥鰍,哪有什麽抱負,每日想著能更進一步,便是知足的。”

  鍾紫言神秘之色閃過,搖頭溫笑:“我卻非此般看法,觀你資質中下,能有今日修為,必是日夜刻苦所得,人之成就,先天確實注定了一部分,但後天辛勞持恒尤不可少,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

  當年我曾對你講說‘安生’二字,既是此理。小雨腐魂,大雨殺心,傾盆之下,獨立紫竹。”

  如此讚許,聶清簡直不敢太高興,“前輩真是高讚了,聶清往前這般,日後亦會這般,必不忘您教誨。”

  鍾紫言微笑看著他,少頃突有想法,問道:“你對槐山大勢怎麽看?”

  聶清頓目,呆愣愣看著鍾紫言,良久試探問了一句:“您是在問晚輩?”

  “正是。”

  “晚輩目光短淺……”

  “說說亦無妨~”

  聶清思索良久,難為情道:“那晚輩就獻醜了,大膽抒一二拙劣見解。

  往前二十年,槐山地界幾大勢力混戰,晚輩那時也才七八歲,看不太懂。二十年後的今天去論他們,確實沒大必要,畢竟都已經覆滅了。

  隻看如今局勢,司徒家在槐陰河下遊生根近百年,自司徒業老祖結丹以後迅猛發展,十年將無月沼澤的明月城經營為兩地第一大城,此間背後蘊藏的恐怖力量難以揣度,而今他家聚眾平息鬼禍,禍事在今年怕是就會完全平定,冠之‘槐山第一勢力’毫不為過。

  且在未來五十年,若是沒有變故,怕也沒人能壓得住他家。

  他家之下,槐山地界最有實力的當屬獵妖盟、陰卒墓地兩方,其餘勢力都是他們的盟友或附庸,不值一提。

  獵妖盟向來隻做商事,趙良才前輩這麽多年都沒有過建立宗派的打算,以後怕也不會幹這件事,陰卒墓地過於神秘,恕晚輩分析不透。

  如此來看,槐山地界很快將會進入安順之期,此間所有小勢力都會遵從司徒家,但有一個意外條件,既是北方的牛魔穀和荊棘穀中不出現金丹力量。

  那裏不乏築基後期的野散修士,各個凶悍異常,他們把槐陰河東岸上遊已然全部占領,北方大片靈地也都囊括手中,若不是誰也不服誰,此時凝聚起來的力量,雖鬥不過司徒家,但橫掃槐山大部分小勢力,完全不成問題。

  晚輩想來,不知司徒家是否有這方麵的思慮去製衡……”

  鍾紫言聽著聶清分析頭頭是道,目中泛著笑意,“你說了這般多,怎的隻字不提我赤龍門?”

  聶清狡黠一笑:“晚輩,實不敢猜。”

  “哈哈哈~,倒是聰敏。”鍾紫言笑了笑,又問道:“既然曉得大勢,你在這洪流之中,又從何立命?”

  “晚輩出生低微,隻想能有些自由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至於歸於何處……”話到這裏便不好繼續說了,隻是訕訕笑著。

  鍾紫言頷首點頭,“你確實成長甚大,好好修煉吧,若能趕至練氣後期,有心脫離牛魔穀的話,不妨於赤龍門下黃龍殿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