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夜夜的黑
作者:蘋果上的豹      更新:2020-03-29 22:47      字數:2603
  阿烏在漆黑的通道裏無聲的奔逃。

  他不知道馬自芳是覺察到了自己,還是僅僅進行一次被盜後的突擊檢查。

  他也不知道,如果是馬自芳發現了自己,那麽他是怎樣發現的。

  一個賣熟青的,怎樣在夜半、酒醉、怒火、發瘋之後,還能狡猾如狐狸、耐心如野狼、快速如鷹隼的準確發現目標的。

  總之,馬自芳這個人非常不簡單。

  非常……狡詐、陰險、可怕。

  阿烏在奔逃中越發體會到這一點。

  腳下的通道越來越深,深不見底,不知通往何處,曲折盤旋,不可判斷,就像馬自芳深深的心機。

  阿烏隻能憑著自己驚人的目力,和在黑暗中時間已長的適應性,勉強在黑暗中如一縷風似的逃竄。

  而他的身後,阿烏那媲美烏鴉的鼻子,已經聞到了一絲絲的酒氣,如幽靈般似隱似現的緊追不舍。

  絕對的黑暗中,阿烏沉靜下浮躁的心,進入空無一物的狀態,沿著漸漸寬闊的通道潛行。寧可跑得慢一些,也要保證悄無聲息,不讓後麵的人有一絲覺察。

  忽然,他耳邊的幾根發絲輕輕拂動。

  風。

  是輕微的風,正從黑暗中,從前麵某處吹來。

  阿烏精神一震。

  有風,就意味著快到盡頭,快到出口了。

  阿烏循著風的來處,更加快速的奔跑。

  一絲模糊的微亮的光,出現在前麵,風就是從那裏來的。

  阿烏奔至微光處,馬上頓住了腳步。

  卻是愣了。

  這裏是個岔路口。

  一條岔路繼續向前,一條岔路,卻是筆直的伸向上方。

  腳下,是深淵。

  阿烏抬頭,苦笑。

  向上的岔路,是一口井。

  就是阿烏曾經落下來的菜窖井。

  向下,井還在延伸,一些菜蔬的味道,就是從那裏傳上來的。

  向上,就是那個他爬過一次的,極難爬的井口。

  原來,這隻是一個假的菜窖井,主要功能是為了給這個通道出氣。怪不得阿烏當時就覺得很怪異。

  身後的酒氣又近了一些。

  阿烏故技重施,歎著氣向井上爬去,在最適合隱藏的一塊凹陷處,緊貼著井壁藏了起來。呼出最後一口氣,他閉住了呼吸。

  向前的那條岔路,他不敢冒險繼續勘察了,萬一,是條死胡同呢?

  輕如狸貓的腳步聲傳來。

  有人出現在洞口。

  許久不再有動靜。

  但是,阿烏已經經曆過一次許久沒動靜後的突襲,知道馬自芳的手段,此時自然不會有任何輕舉妄動。

  他隻是將耳力擴展到最大,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聲音。

  閉住呼吸,放緩心跳,甚至清空了心中所想,就像一塊石頭一樣,死氣沉沉的融在了井壁上。

  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但是,那一團酒氣,還在底下。

  四更的梆子響了。

  忽然一聲怪異的聲音在井底響起。

  阿烏心中微微一笑,原來,是一個酒嗝兒。

  打嗝這種事,總是很難控製的。

  喝酒誤事,可見一斑。

  阿烏聽到極輕微的呼吸聲浮出井底。

  隨著一聲打嗝兒,馬自芳無趣的結束了秘密偵查,無聊的將一塊石子,踢下了井底,同時放肆、暢意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兒,窸窸窣窣伸了一個懶腰,踢踢踏踏拖著棉拖鞋走了。

  無聲世代結束。

  他的視察結束。

  酒勁兒上來了,他終於控製不住了。

  最主要的,他什麽也沒發現。大約,一切隻是自己的多疑。

  馬自芳的聲音消失了。

  但是,阿烏仍然不敢妄動。

  他已經讓馬自芳在房間裏的那回馬一槍嚇破膽了,輕易不敢相信這個狡詐的人。

  萬一他是裝的呢?

  阿烏還是那顆石頭。

  又過了很久。

  阿烏幾乎要真的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了。

  這時,外麵黑黑的夜空中傳來一聲鳥叫。

  阿烏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

  他側耳傾聽之後,才輕輕的回了一聲口哨。

  簌簌的聲音在腦袋頂上響起,一條粗大的繩子,再次垂在了井壁中。

  ……

  爺們看著再次從井裏爬出來的阿烏,吃驚的瞪大了眼。為什麽阿烏居然真的又掉到井裏了?不是說,人不能同時掉進兩條河裏嗎?為什麽阿烏要一晚上兩次掉進同一口井裏?

  自己飛回這地方純屬好奇、無聊,壓根兒沒想到會碰到阿烏,畢竟沒有人會那麽蠢,那麽倒黴,這就像在同一根木樁前等兔子一樣,可誰知,阿烏……就是這麽蠢,就是這麽倒黴。

  不,不,真正的問題在於,其實阿烏這小子是運氣好到了極點,要不是自己實在好奇,不見阿烏出來後,又飛回了原處,阿烏豈不是出不來了?這一次相救,堪稱經典。

  阿烏抱著爺們眉開眼笑,誰叫自己就是這麽好運氣呢?兩次被困井底,兩次被同一隻鳥兒救了出來?

  重逢的喜悅、得意,讓阿烏心裏很滿意。

  這次馬宅之行,阿烏也是滿意的。

  雖然沒有明確查出什麽,沒找到真正的幕後之人,但是,自己已經幸運的發現了一點線索了。原本混沌一團的馬家,已經露出了一點點破綻。

  ……

  阿烏終於離開了馬宅。

  四更天,是人最困倦的時候,也是天最黑、夜最靜的時刻。

  阿烏把爺們揣在懷裏,爺們此時終於進入沉沉夢鄉了,它太累了。

  阿烏還不能睡,盡管他一晚上鬥智鬥勇鬥力,已經十分疲憊。

  但是有人比他還疲憊。

  所以,阿烏要去看一看。

  阿烏繞上了鍾樓。

  他首先看到房宅裏,竟然還有燈在亮著。

  不是應該熄燈了嗎?人死如燈滅,人死了燈還留著幹什麽。

  阿烏知道,今夜常老爺子在夜宴的同時,對車馬行有行動。那自然不是挑燈夜談,共話巴山夜雨時。隻是,燈亮到現在,是個什麽意思。

  如果房向陽還活著,那麽,阿烏就把事情繼續做下去。

  阿烏當然也有行動,他的行動與常老爺子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可以隱隱互相利用。

  看到房宅的燈,看到十六寺後街依然的黑。

  阿烏點點頭,那些人還在。於是他悄悄回到了附近的一個胡同。

  一輛萬裏車馬行的馬車,正停在黑影裏。阿烏不知從何處拉出一匹馬,套上了馬車。

  輕輕一趕,馬車轉出胡同,向著十六寺後街的車馬行慢慢走去。

  十六寺後街,仍然一片寂靜。

  馬兒孤單的拉著車,走上黑黑的街道。它有些茫然,於是停在了車馬行門口。

  ……

  文士的身上有些寒冷。

  他幾乎等了一晚上,還沒有發現端倪。

  現在,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輛馬車自己駛來,停在門口。

  他忽然意識到,可能,不會有人再出現了。

  他示意一個人去查看。

  那個夥計無聲靠了過去。

  馬是自家的馬,車是自家的車。

  車轅上沒有人。

  撩開車前的門簾,那個夥計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個人,坐在車廂裏。

  腥臭味道撲鼻。

  慘白的麵孔嚇人。

  這,這,這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