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百姓苦等許久，終於等來了半個好消息。

  解毒的藥有了。

  隻是數量不夠。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心情讓人無所適從，隻能下意識地先去藥鋪門口守著再說。

  隻是當他們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發現通往藥鋪的路被封了。

  “官爺，您行行好，咱們等著去藥鋪領藥，這路封了，咱們怎麽過去啊？”

  “是啊，官爺，聽說藥的數量不夠，要是咱們去晚了，可就領不到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說什麽呢，難道咱們就想死嗎？”

  ……

  百姓們被堵在兩條街外，隻能看著藥鋪的方向怨聲四起。

  求情的，哀告的，甚至還有人擺明了掏出錢袋子，想要賄賂著買條路子出來。

  不過眼前的這些軍爺，卻顯然與羊城原有的守城軍不同。

  他們往那一站，就是一尊尊麵無表情的鐵塔。

  若隻是哀告哭訴還好，但凡有人拿錢出來，都是直接反擒了手臂，鎖拿了關起來，連排隊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些堵路的軍爺們還不是最嚇人的。

  一群披金執銳的武裝軍爺從後麵包抄，很快將百姓們分割成一塊塊的小圈子，然後不由分說地開始從裏麵抓人。

  百姓們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自己冒犯了少將軍，要被抓去問罪了。

  但是仔細一看，被抓的，似乎都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楚玨站在藥鋪旁的酒樓三樓，一個臨窗的雅間裏，居高臨下地觀察著街道外麵的情況。

  就算解毒藥的數量足夠，封路也勢在必行。他需要根據百姓的反應，來找個借口唰掉第一批人。

  那些仗著有幾個錢，就想占盡便宜的，就當給個教訓。

  接下來要唰掉的，就是往日裏城中的奸商和地痞流氓。

  在閩北侯的管轄區域中，被打擊得最嚴重的，就是各路奸商。

  尤其天災人禍一起，就囤積物資坐地起價的那些混蛋，或者倒賣假藥劣質糧食的，隻要被抓到，必然人頭落地。

  羊城這邊在劉知府的縱容下，簡直就是奸商的天堂。

  楚玨才來了幾日，就聽到不下百多條被奸商禍害的慘事。

  如今有了解藥，讓那批人死在毒藥之下，也是個不錯的警示方法。

  至於那些地痞流氓，平日裏也沒少幹傷天害理的事，如今就算是孽力反噬，報應來了。

  但這麽篩掉的兩批，對羊城的全部百姓來說，也隻是寥寥的一小部分，依舊有大批人會得不到解藥。

  好在，看到了被抓走的都是些奸商地痞，百姓們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雖然還不甘心就這麽散去，但也沒有人敢再高聲喧嘩哀求哭告了。

  “申老大夫，咱們少將軍想知道，最後能弄出多少解藥來？”一個貼身護衛小跑著過來，向老申頭打聽著。

  “我剛才調整了方子，減少了藥引的用量，可以保證在一段時間內抑製毒性發作，這樣就能搶出更多的時間繼續尋找藥引子。”

  “但即便是這樣，依舊還有半數的羊城百姓無藥可用，因為藥引子再減，就沒有什麽效果了。”

  老申頭能這麽說，就代表他已經是用盡了所有的辦法。

  他身為藥王穀的傳人，自有一份傲氣在的，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楚玨聽了護衛的回稟，沉默地看著窗外，“抓鬮吧，隻是現在唯一的最公平方式了。”

  留在他的身邊的護衛都被動員起來，製作紙鬮。

  一張紙分別畫上白板和紅中，象征著落選和中標。

  老申頭聽說了這種方式，歎息著搖搖頭。

  若是之前藥鋪裏的金靈草還在……

  很快，四個紙箱被分別放置在四條街道的道口。

  獲得抓鬮資格的百姓們，被分成了四隊，挨個上前抓鬮。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忐忑和祈求，隻是有的人是為自己而求，有的卻是為了自己的親人。

  第一批上去的四個人，遲遲不敢把手伸進箱子裏，還是被後麵的人怨懟地催促了，才閉著眼亂抓一氣，各自摸出一個紙鬮。

  “我中了，中了！”

  隻有一個人在展開紙團後，狀似瘋狂地蹦起來歡呼，另外三個人則是失魂落魄地癱軟在地。

  後麵的人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命運。

  隨著人群不斷移動，狂笑著和哭喊著的人也漸漸多起來。

  有的自己剛中了紅中，就看到家人摸出來白板，笑容僵在臉上，又唰地流下眼淚，其情之慘，讓人不忍卒睹。

  為了防止摸中的百姓紙鬮被搶，隻要有人中了，就會被立刻帶走隔離起來。

  楚玨雖然年紀輕輕，心思卻極為縝密，辦事有條不紊環環相扣。

  隻是他對人心的估算還是差了一籌。

  一個抱著娃娃的婦人準備摸鬮的時候，忽然對著看守紙盒的軍爺跪下來。

  “軍爺，若是等下我摸了紅中，娃娃沒中，求您讓我把紅中給娃娃吧！”

  “我死不足惜，隻要娃娃好好的，我也瞑目了，絕不怪您！”

  有了第一個人帶頭，很快就有了更多的附和者。

  “我也是，若是老婆子我中了，就把紅中給我兒吧！”

  “我的給我娘子！”

  “不，相公，我不要，給你，你拿著啊！”

  這是讓人心酸又感動的一麵。

  “爹，您活了這麽多年，也差不多享受夠了，就把紅中留給我吧，啊？”

  “嫂子，你也沒給大哥留個一兒半女的，愧對咱們老孟家，若是中了紅中，合該讓出來吧！”

  “娃子，你爹娘沒了後，是叔留下你，給你一口飯吃，現在到了你該報恩的時候了，若是等下中了，可不能自己匿下！”

  這是讓人冷眼不齒的一麵。

  人間百態，就活生生地濃縮在這四條隊伍裏，一眼就看盡了人性、人心。

  不遠處的屋簷上，蘇沫兒淩風而立，衣袂飄飛恍如謫仙臨凡。

  就是手中的單拐讓她看來多了幾分人氣。

  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事關生死，就最能看透人性啊。

  她在心裏冷然默念著。

  誰說眼前這一幕，不是活生生的末世修羅場。

  “這不是你的錯，無需自責。”蕭寒庭話音剛落，身邊的女子身形一晃，驀地從原地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