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原來在他們心裏，沈媽媽的事一直沒有過去。

  嗬，是我天真地以為這世上總有幾個明事理的。

  但我也很自責啊！

  我難受委屈地想哭，可我知道在這裏沒有人會同情心疼我。

  我咬牙踉踉蹌蹌地爬起來。

  宋怡麵目猙獰地還要揮手打下來，我避閃不及，卻在千鈞一發之際，男人有力的臂膀快速將我拉過去。

  我猝不及防撞入來人懷中。

  一抬頭，竟是顧沉。

  又是顧沉。

  從泰國最落魄的我，到現在孤立無助的我，出現在我麵前的，始終是他。

  顧沉順勢將我攔在身後。

  宋怡撲了個空正憤怒著：“你是誰？”

  連沈慕的眸子都微縮，打量著顧沉。

  顧沉沒有回答，淡淡看著宋怡：“她把你公公送進監獄，你婆婆受不了刺激過世，她就是殺人凶手？照你的邏輯，那以後警察還抓不抓犯人了？難保誰的家屬沒個什麽心髒病、高血壓、羊癲瘋、精神病、PTSD……”他換了口氣，輕蔑地笑，“哎，我就奇了怪了，在座各位沒有人上過大學，還是全都沒學過邏輯？世上千千萬萬執法者，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別人，你們卻不追究那個種下惡果的罪魁禍首，抓著一個為了捍衛正義不得不大義滅親的檢察官不放，你們是從文明社會退到原始社會去了嗎？”

  所有人都被顧沉的長篇大論震懾到了。

  卻獨獨見沈慕走上前來，一字一句，狠狠問：“種下惡果的罪魁禍首，你說誰？”

  “哥。”方輕雲總算回過神來拉住了他。

  我怕事情鬧大不好收拾，忙趁機拉著顧沉就走。

  好在沈慕沒有追出來，我也算鬆了口氣。

  外麵陽光刺眼，我下意識眯了眯就聽顧沉遺憾地說：“就這樣，他們就啞口無言了？也太容易了吧，我準備的大篇大論還沒用上呢！”

  台階走了一半，我突然站住，顧沉還站在上一層台階，我需要仰頭才能看見他。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認真穿西裝的樣子，雖與他的個性截然相反，但仍是這樣幹淨好看。

  “怎麽了？”他蹙眉。

  我不答，隻問：“你怎麽在這？”

  他答：“嗯，好巧，親戚結婚，二樓。”

  我知道他在撒謊，可我不想揭穿。

  他是來給我撐腰的，怕我孤掌難鳴，可是我很受用，真的。

  他依舊憤憤不平：“還以為那沈慕是多牛逼轟轟的人物，卻原來是個連邏輯學都沒學好的學渣，我瞬間覺得完全沒有了危機感。”

  我聽了想笑，沈慕是名副其實的學霸，但我也知道道理他都懂的，隻是擱在自己親人身上，他裝作不願清醒而已。

  而我，來這一趟將徹底清醒了。

  也慶幸有沈慕和宋怡的這一場婚禮。

  “顧沉。”

  “嗯？”

  “二樓的喜酒還喝嗎？”

  他想了想：“要不，帶你去？”

  我笑：“我以什麽身份跟你去？”

  他毫不猶豫：“女朋友。”

  我還是笑：“好啊。”

  他明顯愣住了。

  我拚命踮起腳尖卻沒站穩，差點就從台階上摔下去，他的臉色微變，本能跨步下來攬住我的腰，我趁勢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將雙唇印了上去。

  他猝不及防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一動不動看著我。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主動吻他他是否也是這個樣子，可我分明聽到了他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嘴巴會說謊，但身體不會。

  我幹脆輕輕咬住他的唇：“顧沉，回應我。”

  他仍是一副震驚回不過神來的樣子。

  我笑：“滴酒未沾，顧沉，是你。”

  他連眸子都笑了，終於，托住我的頭溫柔地回應過來。

  我很享受，他的體溫，他的氣息……

  顧沉的薄唇卻悄然離開我的唇。

  那個瞬間，我突然抱緊了他，有些害怕說：“顧沉，你是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我決定大義滅親的時候，事實上我已經眾叛親離了。

  他輕笑：“知道。”

  我忍住眼淚咬牙說：“倘若有一天你犯了法，我也不會客氣的，這樣，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嗎？”

  但我其實想說，顧沉，千萬千萬不要逼我，不管是他還是他身邊任何一個親人。

  千萬千萬不要跟我與沈慕一樣。

  他仍是笑：“真有那麽一天，我死也死在你手裏。”

  我破涕為笑，大抵女孩都禁不住男人的這種甜言蜜語。

  顧沉輕輕推開我，雙手認真捧住我的臉，清冽氣息靠近，突然說：“行了，人走了。”

  我一愣。

  他回眸看了眼，說：“他剛才就站在那。”

  他？

  沈慕嗎？

  我著實很吃驚，還以為沈慕不會跟著出來。

  麵前俊逸的五官已經逐漸遠離。

  那一瞬，我飛快出手拉住了顧沉的手，鄭重地解釋：“我不知道沈慕出來了。”

  所以剛才的一切不是演戲。

  顧沉的眸華閃動著，他愣愣看了我好久，才又笑了笑，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麽，隻說了一句：走吧。

  和顧沉隨便找了個地方吃完午飯，他將我送到單位門口，這才離去。

  ……

  這天下班，才走到門口就看見了方輕雲。

  “程夏姐，那個男人是誰？”她開門見山就問，絲毫不跟我拐彎抹角。

  我沒有遲疑，回答她：“我男朋友。”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想必在來時就已經猜到，但不知為何非要來問我。

  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即便我與她從前的關係再好，如今隨著沈慕視我為仇敵的狀態，我與方輕雲終究也是連朋友都沒的做了。

  她卻往前一步，滿臉的失望：“你和我哥才分手多久？你怎麽能這樣？難道從前你說的愛都是假的嗎？”

  讓我意外的是，從前處處與我一條戰線的方輕雲居然也是這樣護短、無理取鬧的人。

  “程夏姐，我以為你心裏是一直有我哥的！”她拉住了我的手凝視著我，似乎還在等待著我的肯定。

  我覺得特別諷刺：“那你想我怎樣？就算他結婚了也得立貞潔牌坊等著他？”

  方輕雲看我的眼神裏更為不可置信：“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哥那是太傷心，他還是愛你的！”

  我推開了她的手，歎息說：“他傷不傷心現在都已經與我無關了，我與他的關係就應該這樣，彼此疏遠，讓時間衝淡一切。”

  說完，我直接朝前走去。

  “程夏姐！”她還不甘心地追上來，“舅舅出事時我還覺得你一定是有苦衷的，難道你真如他們所說那麽冷血嗎！”

  我拉開車門回頭，直直問：“他們是誰？”

  她明顯噎住。

  我卻有些難受，不管“他們”是誰，方輕雲的內心已經認同了“他們”說的話。

  其實我應該認清現實的，沈家家變後，沈慕那一頭的親人都會與我疏遠、敵對，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因為我與沈慕之間已經有了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深吸了口氣說：“輕雲，這個世界很多事你說不清對錯，大約隻有立場不同，我想以後……你慢慢會明白的。”

  我實在說不下去了，飛快地上車就走。

  這大約是我與方輕雲這輩子最後一次算是能勉強心平氣和地說話了吧。

  方輕雲追過來，拍打著車窗，我把車載音樂音量開大，終於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她便打來電話，我掐斷了。

  她又發來信息：程夏姐，原來你是真的很冷血！是我哥愛錯了人！

  我都快笑出眼淚了。

  沈慕恨我，宋怡說我是殺人凶手，如今連方輕雲也說我冷血，我竟是這麽不堪的一個人嗎？

  匆匆回到家，衝了個澡我才想起今天沒有在單位門口看見顧沉。

  看了看手機，也沒有他的紅包。

  隻是此後連著三天，顧沉沒有來，也沒有再給我發紅包，我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發他信息，石沉大海。

  打他手機，關機。

  顧沉仿佛一夜之間從我的世界消失，是出了什麽事嗎？

  最要命的是我不認識他任何一個親人朋友，甚至連他住在哪裏都不知道。

  “程夏，發什麽愣，到你了！”

  身後的同事拉了拉我。

  我抬眸才猛地想起來今天是單位組織集體體檢的日子，我手中的體檢單已經被我握皺，同事又推了我一把，我往前一步，進了心電圖室。

  身後的門關上。

  我回眸才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筆挺站在我麵前，他雖戴著口罩，但那雙眼眸，隻消看上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沈慕，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脊背直直撞在門上。

  他是醫院的骨幹，絕不可能來幹這種體檢的活！

  他卻仍是在那，一動不動看著我：“雷厲風行的程檢察官還怕體檢？”

  他的話裏，從來都帶幾分鄙夷。

  我站著不動，他又說：“磨蹭什麽，後麵還有人等著。”

  我微微咬下唇，隻好一步步往前走去。

  “躺下。”他命令著。

  躺了上去。

  沈慕轉身就拿著導聯線過來，他居高臨下，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毫不猶豫一把掀起了我的衣服。

  我驚叫一聲，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