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早有準備
作者:卓牧閑      更新:2022-04-28 16:26      字數:3589
  一眾信徒聽得如癡如醉,虔誠的眼神中帶著迷離。

  這時候,一個名叫米法台的粟特商人放下杯子,起身擠進人群,轉眼間不見了身影。

  崔瀚不但感受到了“胡姆”的神性,甚至感知到了火神的召喚,沒注意到米法台已離去。

  史羨寧看得清清楚楚,嘴上繼續翻譯著,眉宇間卻隱露出憂色。

  米法台並沒有離開火神廟,他從側門走出正殿,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學徒示意下,快步走過去鑽進一輛停在庫房前的馬車。

  馬車裏坐著一個精壯的粟特武士,一見著他就說道:“主人,烏昆和雛鷹他們不在鞋兒烽,駱駝、馬和貨物都不見了,堡裏有好幾處血跡。”

  “有血跡,他們出事了?”

  “我裏裏外外仔細察看了一下,發現有好多腳印蹄印,就順著痕跡一口氣追了七八裏,追到馱馬的蹄印都不見了,隻能在附近找往來的商隊打聽。”

  “有沒有遇到商隊?”米法台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武士說道:“遇到一支。”

  “有沒有打聽到什麽。”

  “商隊護衛說早上遠遠地見過幾個突厥人,那幾個突厥人騎著馬,牽著幾頭駱駝,駱駝上好像綁了貨物。他們不知對方底細,不敢走太近,也沒敢打招呼。”

  “突厥人……他們會不會看錯?”

  “應該不會,主人,商隊走的慢,他們再過半個時辰應該能到城外,不信您等會兒可以去問問商隊護衛。”

  難道烏昆他們遇上了馬賊……

  不,應該是馬賊無巧不巧地去了鞋兒烽,他們運氣不好被馬賊給撞上了。

  也幸虧是馬賊,並且是一幫突厥馬賊……

  米法台稍稍鬆下口氣,陰沉著臉說:“看來烏昆他們凶多吉少,十有八九已經死在了突厥馬賊手裏。”

  “主人,瀚海馬賊本就多。”

  “烏昆死了倒也罷,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現在連雛鷹都死了,讓我……讓我怎麽跟客人交代。”

  “主人,要不我再去找找。”

  “趕緊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與此同時,韓士枚騎著馬在四個親衛的擁簇下,領著一支有著十六頭駱駝的駝隊,沿平坦和緩的河穀不慌不忙地往白沙城趕。

  這裏的土地比軍城、屯城那邊肥沃,河穀上長滿野草和灌木。

  由葉勒城緩緩流來的赤河至此十分開闊,河灘往北均為草場,正值夏日,放眼望去,綠草如茵。

  河灘南邊隻有一小片狹長的草地,由北向南漸漸成了亂石遍地、寸草不生的戈壁,一直到四五裏外那赤紅如焰且綿延不絕的荒山。

  古書上的洪荒不過如此,然而像這樣的山川地貌,在西域卻是隨處可見。

  韓士枚顧不上欣賞大漠與綠洲相交的奇景,環顧著四周問:“王虎,距白沙城還有多遠。”

  “稟大人,再往前走三四裏就是狼牙烽,狼牙烽到白沙城約十五裏。”

  “還有近二十裏,看來午宴是趕不上了。”

  “大人真會說笑,卑職敢打賭,大都督一定在恭候您,您不到他肯定不會開席。”

  王虎話音剛落,左邊的親衛就忍不住笑道:“大人,卑職以為大都督不是不會開席,他是不敢開席。”

  “休得胡言!”

  韓士枚臉色一正,轉身嗬斥道:“羈縻大都督一樣是我大唐的大都督,視同正二品,豈是你等衛士所能譏諷的!”

  親衛嚇一跳,急忙道:“大人息怒,卑職不敢了。”

  王虎不想看著同僚被責罰,連忙沒話找話地問:“大人,大都督明知道您今天要去給他祝壽,照理說他應該派人相迎,為何到現在都沒人來迎接。”

  矮個子親衛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喃喃地說:“不但沒人來迎接,而且從頭痛烽到這兒的一路上,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王虎真沒有注意這些,笑道:“今天是胡人的伽罕巴爾節,可能人都忙著賽祆去了。再說這鬼地方本就地廣人稀,就是平時也很難見著幾個人影。”

  “賽啥子祆,有啥好賽的,一年還賽六七次。”

  “那是人家的節日,咱們不也一樣過年,過中秋,過重陽麽。”

  三個親衛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唯獨矮個子親衛四處眺望。

  韓士枚看在眼裏狐疑在心裏,沉默了片刻,突然道:“王虎,章成。”

  “卑職在。”

  “你倆去殿後,給本官看仔細了,別讓他們把本官給大都督準備的賀禮弄丟。”

  “諾!”

  王虎以為監軍大人嫌自己煩,急忙揪住韁繩調轉馬頭,跟矮個子親衛章成一起往駝隊後麵跑去。

  韓士枚回頭看了看騎著匹老馬,牽著頭駱駝的駝夫,繼續策馬前行。

  走了約莫一炷香功夫,他笑問道:“李有為,你跟本官幾年了?”

  左邊的親衛趕緊道:“回大人,卑職追隨大人已五年。”

  “本官待你如何。”

  “大人待卑職如家人,能追隨大人是卑職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黃大富,你跟本官幾年了?”

  “三年。”

  “本官待你如何。”

  “卑職不會說話,隻曉得大人待卑職好。”

  韓士枚笑了笑,又問道:“你們有沒有上過戰陣?”

  李有為不假思索地說:“稟大人,大小戰陣卑職上過四次。”

  最年輕的親衛黃大富別提多尷尬,苦著臉道:“卑職沒上過戰陣,沒打過仗。”

  “沒上過戰陣是吧,現在機會來了,怕不怕?”

  “大人,您是說……”

  “少廢話,本官就問你怕不怕。”

  “卑職不怕。”

  “好,本官待會兒就看著你殺敵。”

  黃大富愣住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李有為雖大吃一驚,但很快緩過神,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握著橫刀,緊盯著遠處斑斑駁駁的紅色石山,緊鎖著眉頭問:“大人,您擔心有馬賊?”

  北麵是一望無際的草場,藏不了人。

  前麵依然是河穀,但地勢平緩,一眼能望到幾裏開外,一樣藏不住人。

  西邊是來時的方向,並且沿途的烽堡有邊軍屯田駐守,唯一能藏兵的隻有南麵。

  韓士枚看著敵人有可能出現的方向,反問道:“你怕了?”

  “卑職不怕,卑職隻是擔心大人。”

  “本官無需你擔心,平日裏總見你跟人吹噓箭射的準,能百步穿楊,本官待會兒倒要看看你射的究竟準不準。”

  “隻要賊人敢來,卑職定不讓大人失望。”

  正說著,身後那個牽駱駝的馬夫突然道:“大人,賊來了。”

  盡管早有準備,韓士枚心裏依然咯噔了一下,回頭問:“賊在何處?”

  “稟大人,東南方向。”

  “大人,卑職也瞧見了,有揚塵,看著人不少!”

  “不少是多少?”

  李有為定定心神,仔細看了一會兒,緊張地說:“卑職看不清。”

  “總算來了,果然是衝老夫來的。”韓士枚冷哼了一聲,隨即厲喝道:“陳旅帥,這些賊子交給你了!黃大富,去後麵傳令,命王虎章程聽陳旅帥號令。”

  “諾!”

  說話間,東南方向馬蹄濺起的塵土清晰可見,像是一片灰色的雲正快速往這邊飄來。

  後麵那些牽駱駝的“駝夫”顯然早有準備,不等陳旅帥下令,便紛紛拔出短刀,割斷捆綁“賀禮”的繩子。

  隻見一杆杆長矛、一把把橫刀、一麵麵盾牌,從捆綁在駱駝身上的“賀禮”中滾落在地。

  讓王虎等親衛更不敢相信同時又欣喜若狂的是,有二十幾個麻包裏裝的既不是賀禮也不是兵器,竟從裏麵爬出二十來個身穿甲胄的大活人!

  “張四,你們幾個拿上盾牌,保護大人。”

  “老二,磨蹭什麽,趕緊把幹草牛糞堆那邊去。”

  “老羅,快上鐵鏈,駱駝要是跑了,駝陣要是鬆了,老子第一個砍你的頭!”

  “你叫王虎是吧,侍禦大人不用你們管。你們兩個守在這兒,不許亂跑,更不能讓馬賊衝進來,否則老子要你們的腦袋!”

  陳旅帥手持陌刀,騎著馬跑前跑後,頻頻下令。

  之前的那些馬夫,全脫掉了外衣,露出甲胄,在陳旅帥的號令下忙碌起來。

  轉眼間,十六頭駱駝首尾相連,用鐵鏈栓著,結成了一個方圓約三十步的小駝城。

  監軍大人並沒有站在駝城中央,而是蹲在一頭駱駝後麵,三個“駝夫”手持橫刀盾牌,守在他身邊。

  不遠處,狼煙已堆好。

  生怕等會兒點不著,一個彪悍的胡人“駝夫”正往引火的草上澆油。

  駝城裏麵竟也點上了一小堆篝火,一個從麻布包裏鑽出來的衛士把綁著引火布團的箭沾上火油,搭在弓上隨時準備點燃。

  王虎和章成有點懵,在陳旅帥的嗬斥下蹲在兩頭駱駝首尾相連處,覺得這一切是那麽地不真實。

  蹄聲隱隱傳來,如同無數鼓槌在重重的敲打悶鼓。

  令人心悸的灰色戰雲越來越近,已經能依稀看到衝在最前麵的一排黑點。

  “賊距我約兩裏,甲胄鬆了的給老子係緊,渴了的趕緊喝水,餓了的趕緊吃幾口幹糧!”

  “想撒尿的趕緊撒尿。”

  隨著一個“駝夫”插科打諢,眾人竟是一陣哄笑。

  陳旅帥策馬過去伸出陌刀敲敲那個“駝夫”的腦殼,罵道:“劉二,你狗日是不是想死啊,又他娘的不戴盔,給老子趕緊把盔戴上!”

  “陳帥,這盔戴著礙事……”

  “少他娘的廢話!都給老子聽清楚了,先給老子貓著,別他娘的把馬賊給老子嚇跑。等會兒聽老子號令,老子讓起身再起身,老子讓起矛再起矛!”

  陳旅帥翻身下馬,把韁繩套在一頭駱駝脖子下的鐵鉤上,翻身爬進駝城,又交代道:“丁貴,給老子穩住,等馬賊殺過來再點狼煙,還是那句話,別他娘的給老子把馬賊嚇跑。”

  “諾!”

  開口閉口離不開“老子”和“他娘的”,韓士枚啞然失笑。見他提起狼煙,禁不住探出頭問:“陳旅帥,狼牙烽的烽子能不能看到馬賊帶起的塵土。”

  陳旅帥不敢跟監軍大人“老子”前“他娘的”後,他抬頭看看藍天白雲,再看看狼牙烽方向。

  “稟大人,他們應該能瞧見,一定能瞧見,可到現在也沒見烽火,幸虧咱們早有準備。”

  “知道了,準備禦敵吧。”

  “諾!”

  ……

  PS:守捉大唐,究竟是守呢,還是捉,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發起個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