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主動權在她的手裏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2:28      字數:4368
  宣明珠不知他想的那個意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隻作不明白,“大人說什麽?”

  這回梅鶴庭不言聲了,目光幽稠,用口型呼出兩個氣音:回家。

  嫣紅薄唇一啟一合,無聲,卻有色。

  宣明珠再無疑了,心領神會間,臉頰騰地熱起來。

  醉白樓生意興旺,哪怕有麵小屏扇隔著,周圍仍充斥著食客觥籌聲,她不明白,一個從前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挽下胳膊都要臉紅不自在的人,到如今大庭廣眾之下讓她臉紅,他中間都經曆了什麽?

  宣明珠別頭揪了揪耳垂,忍住啐他的衝動,繃臉道,“大人去忙吧。”

  梅長生含笑把她勾回來,目光黏著她。

  “我不忙。”

  話音未落,薑瑾急步從門口進來了,他匆匆向酒樓內掃一眼,見樓梯口的屏風座間露出一角玄紫風衣,沒有多想便走去道:

  “公子,彧三公子約您去三省齋,去西北的人選有章程了——”

  他走近,聲音戛然而止。 一秒記住https://m.vipkanshu.vip

  薑瑾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公主,那一瞬公子側目睨他的眼神很不善。

  “卑職……見過殿下。”薑瑾硬著頭皮禿嚕一句,覺得這事兒不能賴他。

  其實梅長生自己也知道,選學士去西域傳播漢學是大事,原是他托的梅彧,於情於理都不能晾著人家。

  嘴角微撇,拉住她的那隻手卻沒舍得放。

  宣明珠被臂彎裏的那隻手鬧得癢,神情繃不住了,失笑拍拍他,“行了,我原本打算著今日大人料理何務,若無不便的,我便跟著大人一道看看。梅大人,方便嗎?”

  她細密交織的長睫一眨,很有勾人心魄的味道。

  梅長生這才察覺,她今日穿著一身風格不顯的烏衣,再戴上條黑襥巾,玲瓏身段,唇紅齒白,可不便是個機靈小書僮的樣子麽。

  枉費他的一顆七竅心肝,見她則亂,竟到此時才明白過來。

  薑瑾在公子臉上瞧見了笑模樣,大鬆一口氣——公主殿下仁慈,救他於水火啊!否則他打斷了公子的好事,回頭公子非找他秋後算賬不可。

  路上,梅長生告訴明珠,那三省齋是梅家辦下的一所私塾,旁支繁多的諾大世家,雖然都姓梅,但有富就有貧,此孰便是收納家資不裕的外支子弟習學課業的所在,以傳承梅氏詩禮傳家的古訓。

  梅彧是三省齋館長,在本家行三,梅長生叫他三哥,曾有同窗之誼,關係親厚。

  在書齋門口,梅彧迎著了梅長生,他看到這位族弟身邊帶著個生麵孔,貌似客卿身份,素衣不掩其華。一眼望去,不禁便被他那枚眉間痣吸引。

  梅彧心思流轉,忽然想到什麽,驚然收回視線,不敢胡亂揣測,比手請梅長生入內。

  二人都是莊謹之人,入軒坐定,無須寒暄,就事論事。

  宣明珠則順著梅長生身畔的椅子坐下,樂得無人搭茬,安然把自己當成旁聽者。

  梅彧取出他挑選的赴北名單,娓娓道來到達西域後籌辦學會的計劃。梅長生傾聽。

  他自從邁進屋門,便未看過身旁的宣明珠,側臉全神貫注,認真談著事。

  隻是趁三哥話語間隙,垂袖捏一捏女子放在桌下的手指,怕她無聊似的,輕一下重一下,臉孔卻朝向梅彧,認真問道:

  “與西北都護府通過信了嗎,有幾位夫子願意同往,這一路上學子的安全如何保證?”

  梅彧受命此等大事,自然已有全盤詳盡的考慮,一一回答。

  談到最後諸事敲定了,梅長生長舒一口氣,起身抖雙袖葉揖深躬,“此事多勞族兄,三哥幫了長生大忙,長生感佩於心。”

  梅彧回以揖禮,“賢弟客氣了,平心而論,兄不止為弟,亦為自己。留在梅家,頂天便是一個館長的造化,到那紫塞青天,人見其風沙苦寒,吾見其雲高霜烈,天下止有不願教授之師,無不可教化之人,西去,未嚐不可有一番作為。”

  他說罷向他身邊微弋目光,微笑著告辭。

  宣明珠瞧著此人離開的背影,暗自點頭。她被他方才那番話激蕩心神,心想梅家風骨,不盡在本宗,也不必盡在本宗。

  正出神間,眼前多了一對幽黑的眼睛,他俯身壓住她座椅兩側扶手,鼻尖往前抵,盯著她不點而朱的唇,氣音咻咻:“好了,忙完了。回家。”

  膩聲膩氣的唇舌,將方才那派莊肅風度一筆抹倒。

  宣明珠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檔子事,歎為觀止,逼仄中,昂著纖秀如玉的頸向後仰麵,笑話他:“梅大人你定是悄悄去梨園學過蜀地變臉。”

  “謬讚。”梅長生含蓄莞爾,門忽而從外被推開,“長生,方才我忘了說——”

  梅長生瞬間直起身,慌忙間撞上身後的太師椅,椅子腿在地麵蹭出粗戛的一聲,卻還不忘轉身遮住身後的人。

  咳一聲,他一本正經道:“三哥,何事?”

  梅彧的臉比他還紅,呼地又把門闔上了,話音綽綽在外廊遠去,“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梅長生後腰窩子被使勁捅了一下。

  他笑。

  出學館的步履便有些急切了,馬車在階下不遠處等著,宣明珠發覺他幾乎緊挨著自己走,隻差一個抖擻就能把她攏進風裘裏。

  將及上車,薑瑾來報,說臨安和蘇州要入洛陽國子監的二氏學子到揚州了,現安排在課士堂,等待公子勘察遴選。

  宣明珠明顯感到他的身體繃緊了一瞬,抿唇忍笑。

  “到了?”梅長生問的是薑瑾,目光卻在明珠臉龐上流連,聲音有點壓抑,“算腳程不是過兩日嗎?”

  薑瑾摸著鼻尖垂首,誰讓他們坐的是順風船,一路順風順水就提前到了。

  人來了,不能不見。幸好大長公主出話算數,既說可著今個一整日陪梅大人視察公務,沒有半道反悔。

  去課業堂的途中梅長生心不在焉,一會兒一轉頭,簡直怕她憑空消失了似的。

  馬車拐過一條街,街角的招子後走出一個錦衣男子,眯眼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狠咬了下牙關。

  車馬行速不慢,進了課業堂,梅長生身上的黏乎勁兒便不見了。

  隻見他目光清謖如泉,將俏麗的身影往身後一擋,與兩個家族德高望重的領學夫子見禮。

  天子開恩選江南世家子弟入國子監,在梅長生是製衡之道,然對於元甄兩姓而言,卻無異於天降橫福一般的榮恩。之所以著急趕來拜見這位江左第一公子,也是存著請他照拂的心思。

  以文相會,坐而論道是推辭不了的事。

  甄家老夫子神情很是激動,語氣很是殷懇:“請梅先生予這些後儕一個討教的機會!”

  身為揚州的東道,不可有失風度,梅長生耐著性子應下。在一間敞闊館舍內席地鋪四方篾席,中道對麵,是幾十位慕名而來的年輕學子,過道這頭是更年輕的江左文林第一人,一人之勢便抵眾勢,論禮法,論仁道,隨口成章 。

  他身後露出一角烏衣,是宣明珠趺坐於他身後側的席子上。聽了一陣,無聊,女子烏黑的眼珠轉來轉去,落在他端方的側臉上,計上心頭,借他垂袖寬大的掩護,悄悄撓他的手心。

  梅長生一頓,恰巧對麵一人問道:“梅先生對節欲積神之說作何看法?”

  “神者,氣血之主,此氣何來,孟子言善養吾浩然之氣……”

  手心又劃過一縷癢,江左公子繃著唇角,慢聲說完後麵的話,“養氣製妄,可以清心也。”

  請教之人大為歎服,連聲道是。

  好不容易捱到結束,梅長生送烏泱泱的一群人出門,課業堂後,自有學寢可供人住下。

  宣明珠懶怠動彈,誰配得她起身相送呢,就坐在那席子上,目光促狹地追隨那道人模人樣的背影。但見此人返身後砰地闔上門,大步流星直向她來,眼底暗潮洶湧。

  近前,二話不說將她雙肩一扳,莽撞的力道,咬牙碾齒:“殿下要幹什麽,要我的命麽?”

  “呀?”黑紗帽巾下的那張臉美潔如白玉,鳳眸不解地盯著他,無辜道:“梅先生可是奉行節欲的人,怎麽不養氣製妄了?”

  咫尺的喘息聲驚人的重,宣明珠的手心也有些發熱,睫羽輕霎中發現他喉結上下一滾,複覺有趣,笑著吹了口氣上去。

  學他輕吐氣音:“大人平日怎麽養氣的,這樣嗎?”

  幽蘭的芳香與婉音,磨得梅長生悶喘出聲,看清她眼裏完全是故意的捉弄,他沒著沒落地哼笑,到底敗下陣來。

  不敢再多看那瓣唇,把人按進懷裏偏頭咬耳朵:“教你知道,節欲實在於交而不泄,多交少泄,不是不交……回家不回家?嗯?”

  回、這人連交不交的話都有臉說出來,再不回,隻怕要出事。

  梅長生終於等到這句話,目亮如賊,伸手便要打橫抱起她。宣明珠瞪眼推開他,自己坐馬車,要他騎馬隨行。

  梅長生人都到了車駕邊,聽言頓了下,頷首聽命。

  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他的盤中餐,他是她的盤中餐,她是刀俎,而他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魚肉便魚肉,梅長生的心飛馳如風,這一日從見到她起,自己見了什麽話說了什麽話,回頭想去,惺惺然一片空白。隻有她的笑靨和體香是真實的。

  身上一處緊繃得疼,騎馬其實有些不便,他恨不能催鞭直奔青塢別業,快一點,再快一點。可又想到,她是怕顛簸的,那麽要慢一點,再慢一點才好。

  路終有盡,再慢,花了多半個時辰還是到達了別業。梅長生一個翻身下馬,毛頭小夥子似的,親自扶宣明珠下車。

  他的指尖是涼的,出了一手的熱汗,再經風一吹,不冷也難。那霜涼觸動了宣明珠的眉心。

  四目相對,見他眸中暗火絮絮不盡。

  宣明珠心尖迸了下子,也不知自己怎麽那樣壞,昂著下巴說餓了,要去進些茶點。

  應當的,梅長生深深呼吸,她陪著自己在外走了大半日,合該腹空了。

  卻聽到她說不要人陪,他惘惘地看那道身影拐去茶軒,靴尖在地上碾了兩碾,無法,踅身去她屋中等。

  等過一時,宣明珠回房,身上已換了件家常的冰合色縐紗衫裳,外罩水蜜色褙子。蓮步入內,她看到梅長生正悶頭在一張杌子上坐著,右手扣指落在桌上,正是昨日吃麵的位置。

  她向左歪低一下頭,想瞧一瞧他神情,可惜他頭垂得低,看不真。

  她便回身取了一件鬥篷,“西園的鴛鴦鳳冠開得好,我去賞賞。”想起來道,“哦,就是大人早起折來的那品茶花,還要多謝大人提醒了。”

  下一刻,她手中的白狐毳被扯落。

  男人長身而起的同時紫裘散落,濃黑與純白交纏堆墮在地,他把她頂在檀香屏上,掌住她的腰,“殿下玩夠了嗎?”

  兩隻眸子是凶狠的黑,隱隱流溢著赤色,宣明珠心跳怦然,有些陌生的恐懼,卻目不轉睛地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

  她是在觀察,在發掘,在好奇這個與昔日不同的男人,目光甚至純而無欲。隻有嗓音微微發抖,“大人敢頂撞本宮?”

  “嗯,重重頂撞。”氣息噴薄,他啞聲應,被這樣純欲的眼神勾魂攝魄,他還能如何。

  何嚐不知她是故意的,她要折磨他,他由她開心便是,隻是成全了她,自身的火要如何滅。

  主動權在她的手裏,她不點頭,他便不可進犯她,這是兩人間心照不宣的規則。

  梅長生筆挺的鼻梁抵蹭她鼻尖,垂視那片誘人的唇,心都燒起來。可他知道,自己該受懲罰,這麽些年都是她來主動,那麽多輕而易舉得到的日月,都被他輕視浪費,現在一替她想想,心如刀絞,他哪能不隨著她,縱著她,哪怕讓她把自己逼死,也討她高興吧。

  “醋醋,我想親你……”

  他弓著身,下頷難受地向前拱湊又克製退開,反複,就是觸不及她。越急越等不到,越等不到越急,“醋醋,給我,你點個頭,給我。”

  宣明珠還是那樣專注的神情,目光璀璨地瞧著男子一顰眉一咬牙的風情,似在欣賞一朵在寒風中瑟瑟搖曳的白梅。

  她的心頭也急跳,被他渥住的腰肢也熱得似乎沁出一層汗,媚眼成絲,紅唇氤得分外嬌豔,可就是不點這個頭。

  仿佛在印證一個新鮮的謎題,是否她不應,他便真能忍著自己。

  厚重的檀木架屏風,顫顫的開始穩不住腳。

  梅長生牢牢摁著她,人就在他手裏,就在他手裏,可她不慈悲,他低頭試了幾次,都伸舌舔到她嘴角了,都忍不住哼唧出聲,她就是無動於衷。

  繃在身體裏的那根弦馬上要斷了。

  男子守著不能下嘴的肉狠跺了兩下腳。

  一聲輕笑,似被取悅。“嗯。”

  一個漫不經心的鼻音,如黃鍾大呂,是仙林梵音。

  梅長生渾身驟靜,撩起那從水裏澇出一樣濕紅的長睫,眸海星沉,下一瞬,鋪天蓋地吞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