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1:17      字數:2318
  宣明珠並不知梅鶴庭此時在做什麽,在校場同馮真等人溜了一圈馬,大為暢快。

  李夢鯨是個直性脾,先前和長公主賭氣,過後又擔心起她的手臂,內疚道,“方才老大罵我就是了,老大許久不開弓,明日睡醒,臂上肌骨恐怕要遭罪。”

  “你這位前任平章令的孫女頗肖家風,口角何等了得,當年父皇都隻有乖乖聽諫的份兒,何況小婦人哩。”

  宣明珠學寶鴉的口吻促狹,騁馬笑道:“晚上還睡什麽,我請大家去宜春坊楊大娘子處飲酒,不醉無歸!”

  李夢鯨目光一亮,“老大已去見過楊娘子了?”

  雙胞千金之一的傅芳芳笑道,“大殿下同楊娘子的交情,咱們是比不得的,隻望到時楊姊姊肯拿出些窖藏的好酒給咱們啊。”

  諸人正說笑著,馬場的沙地忽然微微震動起來,茫然所以間,隻見一匹玄甲駿馬高躍四蹄衝進拒步柵欄,向宣明珠一行飛馳而來。

  此馬一出現,上苑中養尊處優的馬匹紛紛驚蹄不安。有人高喊:“何人如此妄為?——不對,這馬是戰馬!”

  馮真臉色警惕,不待他策馬攔在長公主之前,那匹玄甲馬在宣明珠三丈外收韁疾停。

  “小淮兒?!”

  宣明珠看清馬上之人,十分驚喜。 記住網址m.vipkanshu.vip

  言淮,先帝親封的平南將軍,也是英國公府小世子。從前他可謂宣明珠身後的第一跟屁蟲,七年前自請赴南疆隨軍戍邊,而今年紀才過弱冠,脂玉無瑕的麵容,正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

  進京馳騁這一路,長街兩側多少秦樓楚館的小娘子向他招袖擲果,讚一聲風姿皎璨,絕不為過。

  此時那雙被洛陽小娘子無比癡迷的眼睛,隻深深凝視一人。

  他仔細望著宣明珠的眉目鬢發,與她麵上的每一寸肌膚,嗓音比起七年前,沉穩成熟了很多:

  “阿姐,我回來了。”

  餘人看見他神情各異——昔日的京城第一紈絝回來了,他們是該放爆竹慶祝慶祝呢,還是先提醒城裏的賭坊秦樓看好門戶?

  “欸,言淮你作甚?”馮真突然吹胡子瞪眼,“你給老子下來!”

  原來方才小將軍見宣明珠要下馬,道聲“阿姐別動”,擰腰下鞍,轉而躍上宣明珠的坐騎,攏臂控住韁繩,整個動作如兔起鶻落一氣嗬成。

  他貼身坐在宣明珠身後,遒勁的手臂攬住纖腰,長腿一夾馬腹,寶馬駿駿然馳出。

  “呸,什麽大晉的少年將神,一回來就占便宜,立了多少戰功也是狗性不改!”

  馮真活像個護短的老母雞,卻隻能站在原地幹跺腳,眼睜睜看著老大被拐跑。

  “真真啊,如今敢當著小言的麵稱老子的,除了英國公你算獨一份。”李夢鯨眯眼看著那兩道身影,嘴角輕彎。

  回來得可真是時候。

  *

  薰風撲麵,不及腰間的一臂溫度灼人。

  宣明珠在馬鞍上不自在地動了動,見對方圈得牢,也便隨小孩子高興了,尋個舒服的位置向後偎倚住,側頭問道:

  “邊南之地多瘴癘危亂,這幾年你一切還好?此番回京,述職還是常留?”

  耳鬢相磨間,發間嬌紅的杜鵑掉落,正墜在言淮的襟領。

  小將軍心尖輕癢,放慢馬速,兩條手臂都慢慢圈住宣明珠的腰,棱角堅毅的下巴輕輕擔在她的秀肩上。

  “我都知道了。”

  長大的少年話比從前少了,可是心熱火盛,氣息噴在宣明珠後頸,激起一片酥麻麻的小栗。

  邊關七年流血受傷都沒哭過,此刻香玉在懷,嗅著比夢還不真實的縷縷馨甜,他沒忍住哽咽了一聲,繼而鄭重道:“阿姐別怕,我定會找到藥治好你的。”

  宣明珠這下有些驚訝了,“你如何得知?”

  “陛下之前密信托我在南疆尋藥。”

  宣明珠聽這一句便明了。英國公世代忠良,言淮與皇帝又有一層表親血緣在,皇帝自是信得過他的。

  “此事無須執著,聽天由命便好,馮真他們都不知,小淮兒別說漏嘴。”

  宣明珠與他重逢心中欣喜,不願說這些傷感之事,寵溺地拍拍他的手背,“瞧著長高了許多,怎的還這麽小孩子心性。”

  言淮就是不肯放手,貪婪地嗅著鼻端每一根發絲的清香,以彌補這七年來日日夜夜難以啟齒的心念。

  他嘴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瓣粉柔的耳垂,正欲傾訴思念之苦,手臂忽然收得一緊。

  宣明珠隨之頓住,雖瞧不見言淮的臉,直覺身後之人的氣勢陡然變化,仿佛無形間多了分戾氣。

  她若有所感地抬頭。

  梅鶴庭就站在不遠處。

  男人手裏捧著幾枝妝清玉雅的白梅,襯他風姿,相得益彰。隻是腰帶不知為何不見了,失去束縛的襟擺隨風逛蕩,露出裏頭的白紵衵衫,與平素一絲不苟的樣子不大相同。

  不知他來了多久。

  宣明珠對上那雙漆冷的眼珠,心尖莫名刺了一下,隨即又覺得無所謂。

  既解婚契,何必心虛。

  言淮感受到身前的人放鬆了脊背,露出笑意來,帶著他的阿姐二人一騎,故意從那人麵前慢悠悠晃過。

  馬蹄噠噠,聲聲都踩在梅鶴庭的心坎。

  他蜷掌看著那兩道貼身的人影,清霽眸色陷入泥沼,渾身的血液瞬間逆衝進大腦,窒得四肢百骸都喘不過氣。

  早在七年前,得知阿姐的婚訊後,言淮便去堵過梅鶴庭。

  彼時怕阿姐知道生氣,少年沒套蛇皮袋子揍人,隻是撂下兩句話。

  “你配不上她。”

  “休得意太早,視昭樂公主如珍如寶者,世間猶有言恣白。”

  那一日,新科探花麵對紈絝小世子的咄咄相逼,眼神隻有淡漠,如同在看一隻色厲內荏的小獸。

  不過是欺他年少,當他胡說。

  七年的邊疆淬煉,將昔日少年子弟磨煉成大晉鋒芒最盛的一把劍,那些日思夜想,卻隻能壓抑在心底的念頭,終於可以卷土重來。

  言淮愉悅地吹了聲口哨,跳下馬背,從自己的愛騎上解下那口檀木盒,修勁的長指一掰弄,便彈開了機括。

  數枝開放繁盛的桃花,霎時映入眼簾。

  “知阿姐性喜桃花,南疆別無可贈,小淮兒將八百裏外春光一並帶回,獻與阿姐!”

  容姿璀璨的年輕將軍將香味猶存的新鮮花枝高高舉起,送到宣明珠手中,這才轉頭,如同剛看見梅鶴庭一樣,“喲”地一聲。

  “巧了,梅大人也要送花?這時節的梅花,確實難得的緊啊。”

  言淮桀驁一笑:“隻不過,頭回見按著自家喜好送別人禮物的,這樣的心思真算頭一份了。”

  梅鶴庭握緊白梅,唇上失了血色,幽湛的目光鎖住馬背上那道身影。

  那枝嬌穠欲滴的桃花,分外襯她。

  他竟不知,她喜歡的從來都是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踏上虐駙馬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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