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胡鬧！你就算合適了，我也不用你的。我一個糟老頭子，死了就死了。你還年輕著呢，別讓你和孩子有危險！”

  沈婉走進了屋裏，最後看了三人一眼，緩緩地道：“你們誤會我意思了，我說的，不是我去做檢驗。”

  容若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

  “我問過了，可以讓我肚子裏的孩子去抽組織液做檢驗。”她的心狂跳著，抱住蕊蕊的手忍不住緊了緊，“萬一，孩子能符合呢？”

  納蘭宣整個人都從床上坐直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容若的心也狂跳了起來，他走近了沈婉幾步，伸手想去握她的肩，卻被她輕輕一閃，避了開去。

  “我肚子裏的孩子。”沈婉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是容若的。所以，很有可能，能救伯父。”

  纖紫失聲喊了出來。

  納蘭宣臉上的表情也化成了一股狂喜。

  容若深呼吸了幾個來回，才像是要確認這是不是他在做夢似的，輕聲地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你做完檢驗，就知道了。”她咬著下唇，低頭看著地板。

  如果可以，這個秘密，她一輩子都不想讓這一家老小知道。

  可是，她不能如此自私。

  她瞞住了這個秘密，很有可能，就會讓容若失去了疼愛他們的父親！

  一條人命，一個秘密……

  她還是做得出選擇的。

  “這是喜事。”納蘭宣顫抖著聲音，“老天，我這兩年也活夠了，我有這麽多個可愛的孫兒，我……”

  容若卻把沈婉拉到了外麵。

  纖紫慌忙抱過他遞過來的蕊蕊，呼喚了一聲：“容若……”

  “好了，閉嘴啦，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吧。”納蘭宣拍了拍手，“孩子我抱著。你休息會去。”

  “我不累。你要好好的，我怎樣都……”纖紫抹著淚，卻冷不防，他把自己摟進了懷裏。

  “老太婆。”他說著，眼睛卻看著天花板，不敢看她一眼，“這輩子，你跟著我，受盡委屈了，你可能會覺得，嫁給我納蘭宣，是你這輩子最痛苦的事……”

  他哽咽了一下，才繼續道：“可對我來說，能娶到你，真的是我一輩子的福氣。我沒有什麽能留給你，”他在自己枕頭底下摸索著，“我隻能留給你四個子女，還有這一份東西……”

  他枕頭底下有一個薄薄的文件袋。

  裏麵是他讓容若給他整理出來的全部家當。

  包括現在房子的房契，包括他買的幾隻股票，包括他的幾本存折，還有買的保險……

  寫的都是纖紫的名字……

  “我不要這些。”纖紫把東西掃落在地上，抱住他嚎啕大哭，“我隻要你陪著我。少年夫妻老來伴。你不能甩掉我！”

  他罕有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如果我先走了，我一定在下麵等著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你一塊，我們一起投胎，轉生，我，我如果有下輩子，一定會再娶你，也會在年輕的時候待你再好些，不會再打你了……”

  纖紫哭倒在他懷裏。

  病房之外，容若把沈婉拉到了角落了。

  她回避著他的眼神，狂喜過後的他，臉上卻慍怒明顯：“你懷了我的孩子，為什麽一直要瞞著我，還要離開我？”

  她甩開他的手，怒瞪著他：“你趕我走的，你忘了嗎？”

  她的眼神毫不示弱，一下刺痛了容若的心。

  曾經，他是趕她離開。

  沒有恢複記憶之前，那個人是他的恩人，卻是因她而死。

  他沒有辦法麵對自己，也沒有辦法麵對她。

  “我離開的時候，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懷孕了。”淚水從她眼眶滑落，“沒想到，上天給了我這麽一份珍貴的禮物！”

  哪怕要她用命來換！

  他咬緊了牙，無言以對。

  她繼續道：“我隻是想保護我的孩子。你已經傷得我體無完膚，可我用盡一個女人最後的力量，都不會選擇犧牲掉我自己的孩子！容若，這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脈，我的生命！我失去了一次，如果再讓我失去一次，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他極其心痛地擁住了她。

  他在她耳邊輕輕吐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她痛哭出聲：“我不要聽對不起！這些對我來說沒有用！我隻想過平靜的生活，納蘭容若，你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他猛地一用力，把她按到了牆角。

  她掙紮著：“放開我！”

  “對不起！”他的淚水潸潸而下，“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我保護不了你，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對不起……”他不顧一切地對著她的櫻唇親了下去。

  她唇瓣之上綴滿了淚水，那滋味又鹹又苦，他卻甘之如飴。

  “今後的一切，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要輕言放手，好嗎？”他在她唇瓣間低語著。

  她推開了他。

  她的生命，將終結在孩子出生，他父親重生的那一刻。

  還談什麽不放手？

  “孩子雖然是你的。可我的心，已經不敢再談感情了。你饒了我好嗎？”她背對著他，卻仍舊被他擁進了懷裏。

  “好。”他在她耳邊低語，“不談感情。我隻照顧你們，一心一意地照顧著。”

  她的心顫抖著。

  他的手臂如此溫暖，他的擁抱如此有力。

  對不起，她是一個懦弱的沈婉……

  她連推開這個懷抱的勇氣，都沒有……

  她深吸了口氣：“給我安排時間做檢查吧。這應該是伯父最後一個希望了。”

  容若點頭。

  “但是，”他有但書，“你做檢查之後，必須在醫院休息一個晚上，做留院觀察。”他不容人拒絕，“你的身體特殊，現在，你不能拒絕孩子父親的要求吧？”

  “納蘭容若，我該說，我很後悔讓你知道嗎？”沈婉斜瞟著他。

  他笑了，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世上本沒有後悔藥買的。你難道不知道？”

  老天可憐見。

  沈婉一直在為他守身如玉，本來已經被宣判了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卻意外地被老天賞賜了這麽一份珍貴的禮物……

  他握緊了她的手，眼裏柔情轉動：“我陪你過去。”

  沈婉被安置在手術床前。

  麵前是穿戴著白大褂的女性婦產科醫生，她的腿被分開，卻耐不住旁邊那人的凝視眼神。

  “你能出去嗎？”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

  “我可是家屬，在這裏督促醫生工作呢。”

  旁邊的婦科醫生撲哧一笑：“夠了，納蘭醫生，你介意自己來嗎？”

  “我倒是想，她不願意罷了。”

  “好了，別緊張，”醫生，“放輕鬆。否則可能會弄疼你的。”

  她一下就回想起了自己當時子宮造影時悲催的一幕。

  她的眼淚，一下掉了下來。

  手心一熱，他已經握住了她的。

  “不要怕。”他柔聲道，“如果疼，掐住我的手。”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口中忽然多了一根他的食指。

  “咬住。會有點疼的。”他心疼地看著她。

  一股銳痛襲來。

  她忍不住闔上了牙關。

  那疼，很快就消退了。

  醫生：“就一下好了，別緊張。納蘭醫生在這裏，我真怕把你給弄疼了，等會他一伸手就能把我給扔下樓去。”

  容若苦笑了一聲：“我至於那樣暴力嗎？”

  “不至於？”醫生撇唇。“我該說，你臉上的表情就是讓我這樣覺得的嗎？”

  沈婉才發現，自己口中咬住的是他的指。

  她連忙鬆開。

  “很誘人對不對？”那醫生竊笑著，“忍了很久了吧？”

  沈婉臉一紅，才鬆開了對方的指。

  容若若無其事地縮回了手，把她扶了起來。

  “要觀察，要是出血，明天就拆了這人的家。”他淡淡地道。

  “喂。”那醫生渾身都僵硬了，“你剛剛還說……”

  “別嚇人家啦。”沈婉拉了拉他的手，卻被他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怕，她的手腳也沒什麽力氣了，隻能軟綿綿地由他抱著走到了病房裏，放在了床上。

  “今天臥床休息一晚。”他正色道。“雖然現在已經五個月了，但是這種檢查，對寶寶是有影響的。我不是嚇你。萬一有什麽事，都是大家都不希望出現的。你就乖乖聽話一次吧。”

  沈婉點頭。

  他在她身邊坐下：“今晚，我陪著你。”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沉吟了一聲。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也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不是。”容若心思有些重，“我這陣子都沒有跟翩翩見麵了，我在想，什麽時候讓律師過去跟她協商離婚的事情。她現在還沒滿月……”

  沈婉垂下了眸子：“這樣是不是變相在趕她走？要不……”

  “你有孩子之後，心軟了太多。”他笑了，隨即又收斂住了笑容，“沈婉，記得，不要像我以前一樣，對那種人濫用同情心，而毀了自己！”

  她心一震。

  容若的眼裏，掠過一絲恨意。

  他一向待人處事都相當淡薄，很少會有激烈情緒的時候。

  翩翩對他做了什麽事情，才讓他會恨上了對方？

  她不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