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英美法欺人太甚。大家都是戰勝國，憑什麽什麽事情都是他們決定。他們甚至關起門自己商量，這簡直是赤裸裸的侵犯我們的權利。”

  “哈哈哈。”

  看著眼前怒氣衝衝的鄭毓秀，陸征祥是哈哈大笑。這一次來到巴黎，是四十八歲的陸征祥外交生涯的一個巔峰期。畢竟是以戰勝國的身份，還是以一國總理的身份帶著外交團來到了巴黎。

  “總理，你笑什麽。”

  “嗬嗬。”

  旁邊的王正廷、顧維鈞、顏惠慶幾個人也都是笑了出來。

  “你們……”

  “小鄭，做。”

  其實鄭毓秀已經不年輕。她在法國已經留學五年多的時間，已經是二十八歲的姑娘。如果放在國內，這麽大的姑娘還沒有結婚，那就是大問題。

  不過隨著辛亥革命的發生，革命男女結婚越來越晚，這也是非常普遍的。

  不過還不到三十歲的鄭毓秀，在陸征祥眼中還是小孩子。

  自從成立中國駐法國領事館之後，鄭毓秀就一直幫吳玉章的忙，成為中國駐法國領事館的一員。鄭毓秀此人口齒伶俐，一口法語說的非常地道。而且出生在大家族的鄭毓秀可以輕鬆自如的應付法國各種高級宴會，因此成為了中國駐法外交人員當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而且正是因為鄭毓秀的特別，所以政府是特批她加入此次巴黎和會的代表。張學文甚至表示，要讓鄭毓秀成為中國第一個女外交家。讓外國人瞧瞧我們中國的新時代女性風采。

  從辛亥革命時期的第一女殺手，成為第一個女外交家，很富有傳奇。

  其實鄭毓秀還有一個姐夫，在人民黨高層也是大名鼎鼎，手握重權。那就是目前已經是升任集團軍副司令的軍方高級軍官彭家珍，彭家珍娶得妻子就是鄭毓秀的滴親姐姐。

  曆史上兩個人還上演過一場轟轟烈烈、淒美的愛情故事。

  那就是彭家珍曆史上炸死過宗社黨領袖良弼，當時鄭毓秀的姐姐哭的是稀裏嘩啦。因為誰都知道彭家珍此去必死無疑。而年幼的鄭毓秀卻是極力支持彭家珍，還幫助彭家珍運送炸彈。

  而目前的彭家珍部隊駐紮在山東，已經是集團軍副司令。司令員就是曾經在山東戰場和日軍交手，立下赫赫戰功的張紡。彭家珍才三十一歲，已經是軍方如此的高層，也是受到很多人的矚目。

  鄭毓秀本人強悍，也有如此高位的滴親姐夫。

  “這一次世界大戰，英美法的貢獻最大，他們的實力最強，他們來決定戰後的秩序很公平，很正常。”

  冷落。

  到了巴黎之後，中國代表團是真的受到了冷落。

  其實也算不上是冷落，因為所有的小國都沒有什麽發言權。其他國家當中也就是日本和意大利稍微有發言權，但發言權也不大。日本這一次來到巴黎，本來是想要試試是不是可以和英美法平起平坐，沒想到英美法在重要問題上根本就不給日本發言權。

  不過也能理解。

  畢竟日本並沒有怎麽參加此次的歐戰，也沒怎麽出力。而且日本雖然自己認為自己的實力已經很強大，但是英美法並不認可日本的實力。

  不管是日本的經濟，還是日本的工業水平，以及日本的軍隊。英美法都不認為日本有資格和他們相提並論。

  最慘的是意大利。

  在此次歐戰出了很大力，但結果參加巴黎和會被英美法各國鄙視。因為意大利在一戰的時候，表現實在是太差。甚至被人嘲笑是拖後腿的。

  但意大利真的是出了大力。

  傷亡非常慘重。

  可惜這麽多傷亡，隻能被人認為是無能的表現。要是沒有英法的幫助，意大利本土估計都被德國占領了。

  巴黎和會開始之後，隻是變成了英美法三國的討論會。不過陸征祥脾氣很好，應該說是對於這一點陸征祥早就有心理準備。甚至陸征祥反而喜歡這樣。

  來到了大舞台。

  畢竟這裏聚集了很多人，很多國家。既然英美法不帶著玩，中國就自己跟他們玩。而且這樣有很多時間，中國可以做自己做的事情。

  “可是大家不是世界大戰的勝利說明公理戰勝強權，巴黎和會是要構造和平、世界秩序的大會。我們很多學生都對於此次巴黎和會抱有很高的期待。”

  聽著鄭毓秀的話，再做的幾個人又是哈哈大笑。

  鄭毓秀雖然在辛亥革命的時候，號稱是第一女殺手，而且在巴黎一直學習法律。但很多方麵還是太幼稚，畢竟沒有真正的在社會上做過事情。而且家庭環境優越，從小就沒有太多的挫折。而目前在坐的幾個人都是老牌的外交官，對於外交上的爾虞我詐，國家之間的利益問題看的比誰都清楚。

  公理？

  公理是什麽東西。

  能吃、能喝，還是能用。

  糊弄糊弄學生可以，想要糊弄這些從滿清時代開始保守外國欺淩國家的外交官，陸征祥他們很多年都不相信世界上還有公理二字。

  “小鄭，你想要當一個合格的外交官還早著。誰告訴你，巴黎和會是公理戰勝強權。巴黎和會就是戰勝國對於戰敗國的審判。如果是協約國失敗，同盟國勝利。那麽巴黎和會估計就會變成柏林和會，意思都會一樣。都是戰勝國對於戰敗國的審判，懲戒，以及瓜分戰敗國的東西。”

  “你知道為什麽所有事情都是英美法決定，而他們到現在都沒有談出什麽東西。”

  陸征祥很耐心的給鄭毓秀解釋。

  “為什麽？”

  “因為巴黎和會說難聽一點就是分贓大會，他們沒有達成一個各自都滿意的分贓協議。他們各有各的利益，現在他們之所以三方討論，就是在關門討論應該怎麽分贓。”

  陸征祥笑著告訴鄭毓秀。

  聽到陸征祥的話之後，鄭毓秀有些明白，但也有些不明白。不過衝擊比較大，和自己原來的想法完全不一樣。所以她有些不服氣的道：“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和平原則，特別是成立國聯維護世界和平、訂立和平條約、貿易平等、民族自決這些難道不是公理戰勝強權嗎？”

  “威爾遜？公理？”

  陸征祥歎了一口氣。

  心中突然想到，難怪自古都反對女子插手政治，看問題實在是太感性。當然陸征祥很快甩掉這樣的想法，繼續解釋道：“美國在此次世界大戰大發戰爭財，賣給協約國無數的戰爭物資，賣給協約國那麽多的武器裝備，也是這一次世界大戰的幕後支持者，哪裏有什麽公理可言。他們之所以參加世界大戰，也是害怕英法輸給德國，拿不回自己的錢。”

  “至於什麽貿易平等、民族自決這些東西，哪裏是為了什麽公理。因為目前世界殖民地都在英法手中，美國想要和英法平起平坐，最好的辦法就是瓦解英法的殖民體係。英法就是靠著殖民體係成為世界強國，支配世界秩序。而美國現在需要的是突破這個秩序，重新構築一個對於美國有利的，削弱英法實力的秩序。所以才會有民族自決的口號，希望英法的殖民體係崩潰。你真當他是支持殖民國家獨立嗎？美國怎麽不讓菲律賓的百姓選擇建國。”

  偶像。

  美國總統威爾遜這一次來到巴黎，甚至在全世界都非常受歡迎。很多年輕人都非常喜歡威爾遜，包括中國的很多年輕人。因為威爾遜還支持中國的很多權利。

  可是陸征祥這麽一說，偶像的形象幻滅。

  原來這些人任何的主張，都是有他的目的，並不是真的同情某些群體，或者是真的跟他們主張一樣，是為了世界公理。和小姑娘的想法完全不同。

  陸征祥一國總理，和鄭毓秀談這麽多，主要是看在她會成為中國第一個女外交家。陸征祥還有重要的事情，因此沒有繼續跟她說話，而是轉過頭對顏惠慶道：“駿人，這段時間你一直在歐洲，也一直在德國。我國現在發展工業，非常需要歐洲的技術。不過英美法的態度你也看了，有沒有可能從德國那邊……”

  陸征祥和顏惠慶兩個人非常熟悉。

  當年北洋政府時期，陸征祥當外交總長，顏惠慶當外交次長。當時陸征祥的身體不好，因此外交部的工作就是顏惠慶主持。兩個人配合默契。

  後來顏惠慶擔任中國駐德公使，一直到1917年中國和德國斷絕一切關係，顏惠慶才離開德國。

  正是因為如此，顏惠慶對於同盟國內部的情況非常熟悉。

  顏惠慶搖搖頭，道：“德國現在是戰敗國，受到英法美的嚴密關注。他們的一切好東西，英法美都在虎視眈眈。包括德國的重要技術，英法美也在分贓當中。如果我們這個時候和德國接觸，想要拿走一些好東西，英法美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而且目前的德國還在等著英法美的審判，並沒有多少自主權可以和我們談判。”

  “該死。”

  陸征祥忍不住爆粗口。

  德國戰敗之後，現在真是困難萬分。要什麽沒什麽，這是最好的機會。中國寧願用掉從白俄手中拿到手中那些黃金，也想要從德國換回需要的機器、技術等等。可是就如顏惠慶說的那樣，英法美目前牢牢地聽著德國。

  中國想要私下接觸德國都不容易。

  “其實可以考慮另外一個國家。”

  “哪一個？”

  “捷克斯洛伐克。”

  顏惠慶說出一個名字，然後解釋道：“奧匈帝國解體，捷克斯洛伐克獨立。捷克斯洛伐克雖然不是協約國，但是歐戰當中有很大一部分捷克斯洛伐克青年參加協約國。而且捷克斯洛伐克也是很早就脫離奧匈帝國，因此這一次反而是享受戰勝國的待遇。奧匈帝國百年的積累都在捷克斯洛伐克，奧匈帝國百分之八十的工業也都在捷克斯洛伐克。捷克斯洛伐克的重工業非常出色，尤其是軍工業非常發達，他們的大口徑重炮在世界知名。除了軍工業之外，他們的基礎工業也非常出色。包括他們的機床、機械製造、卡車製造，在歐洲都是數得上號的。”

  “捷克斯洛伐克目前的情況非常尷尬。他們是戰勝國，但協約國不少國家不喜歡他，因為他是奧匈帝國分裂出來的。加上戰爭的摧殘，捷克斯洛伐克目前的經濟情況不是很好。奧匈帝國的工業產地是捷克斯洛伐克，而奧匈帝國的農業產地卻不是捷克斯洛伐克。因此他們現在也缺糧食，也缺資金。如果我們和他們接觸，應該會有很多不錯的效果。”

  捷克斯洛伐克。

  奧匈帝國的工業精華都在捷克斯洛伐克。

  捷克斯洛伐克的工業不用說，從基礎工業開始到軍工企業都非常出色，畢竟是奧匈帝國工業的百分之八十都在這裏。中國如果能夠得到捷克斯洛伐克工業的幫忙，對於中國的工業發展絕對有非常大的作用。

  “捷克斯洛伐克？”

  陸征祥點點頭。

  來之前張學文也說過捷克斯洛伐克。不過陸征祥還是想要試一試德國這邊，畢竟德國的工業是可以想象的。不過現在看來，德國這邊比較困難。

  而且說起捷克斯洛伐克，陸征祥笑了笑，道：“貝爾加湖附近還有五萬多的捷克斯洛伐克軍團，未來他們能不能回國還要看我們中國的意思。駿人，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參加其他任何會議，也不要管其他任何事情。就專門跟捷克斯洛伐克新政府談談，看看他們需要什麽。我們要的是他們的工業技術，不管是用錢還是用其他的東西，隻要他們想要的，我們想盡辦法也給他們辦到。”

  “好。”

  顏惠慶點點頭。

  明白陸征祥的意思。

  捷克斯洛伐克軍團五萬人在貝爾加湖，現在是進退為難。他們當初參加協約國就是為了捷克斯洛伐克的獨立，因為蘇俄退出戰鬥，他們才會反對蘇俄。

  可是現在捷克斯洛伐克都獨立，他們也不想在遙遠的西伯利亞，把命丟在那裏。

  但是捷克斯洛伐克又不能把他們撤回來。

  因為那樣怎麽跟協約國交代。捷克斯洛伐克是奧匈帝國出身，本身就不是正宗協約國，不是戰勝國。如果這個時候把部隊撤回來，協約國有可能重新考慮捷克斯洛伐克的立場。可是這些部隊已經是沒有戰心，都不願意打仗。因此未來能不能回國，還真是要看中國的臉色。

  “其他人，就跟各國國家公使見見麵。看看能否確立外交關係。”

  “是。”

  “好，那就各就各位。”

  …………

  “陳先生、李先生、曾先生，耽誤你們的生意，深感抱歉。”

  “不，總理。能夠為國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們感到非常高興。”

  和外交人員談完之後，陸征祥立馬過來見見這一次一起過來的南洋華人富商。陳嘉庚，李清泉，曾廷泉三個人。其實還有一些國內富商也是跟著過來。

  有些事情政府不好出麵。

  走民間的方法。

  陳嘉庚不用說，這可是南洋富商的代表人物。這一次世界大戰可以說是暴富，從之前隻是一個百萬富豪，一下成為了千萬富豪。

  更是世界橡膠大王，全世界天然橡膠百分之三十都是陳嘉庚控製。

  至於李清泉和曾廷泉都很年輕，李清泉三十歲，曾清泉二十八歲。不過這兩個人是目前菲律賓華人領袖，李清泉是菲律賓的木材大王。菲律賓百分之八十的木材出口都是李清泉控製。

  曾廷泉是同盟會出身，當然如果細數起來，南洋的這些華人華僑百分之八九十當年都曾經支持過孫中山的革命。當年曾廷泉在菲律賓買了非常多的荒地。

  中國人的習慣。

  菲律賓當年很窮很窮，到處都是無人開發的荒地。因此荒地價格非常低廉，他買入了數不清楚的荒地。然後雇人開始開墾荒地，短短四五年之間曾廷泉就成為菲律賓數得上號的頂級富豪。而且曾廷泉此人豪爽，菲律賓出現任何的災荒還是什麽問題，他都會慷慨解囊。

  以至於他在菲律賓本地人當中聲望也非常高。

  李清泉和曾廷泉都是菲律賓的華人領袖，不過他們的資產比不上南洋其他地方的富豪。如陳嘉庚這種資產已經龐大到擁有四五百萬美元，其他還有不少資產上百萬美元的富豪。李清泉和曾廷泉的資產也不過是幾十萬美元而已。

  但他們的身份很好。

  因為菲律賓是美國殖民地，他們兩個人輕易在美國注冊一個公司，以美國公司的代表出現在歐洲。

  “幾位，我現在就長話短說。”

  “總理，請說。”

  “現在世界上的強國，無一不是工業強國。任何一個國家想要發展，工業是必須要發展的。國家現在也在大力發展工業，但是我們國家的工業基礎非常薄弱。所以政府希望趁著現在的機會，從戰敗國包括戰勝國，應該有不少破產的企業。太大的、太重要的工廠，其他世界強國很多都關注，我們不好動他們。但是一些中小工廠，應該沒有多少人關注。因此我們希望幾位以美國、英國這些公司的名義，去購買這些破產工廠的機器。當然具體需要什麽樣的機器，我們有專門的技術人員。這些事情我們不好直接出麵，會驚動其他國家。我希望幾位也要低調的購買這些機器。然後立馬把他們打包回國，等到其他國家發現的時候，這一批機器早就運到了國內。”

  破產公司很多。

  不管是戰敗國德國，還是戰勝國法國。因為歐戰對於歐洲經濟的打擊非常嚴重，不少中小企業都隻能破產。那些大企業都是國家的支柱，國家是不會讓他們破產。就算是破產，其他強國也是虎視眈眈。

  中國不想做出頭鳥，中國也沒有實力當出頭鳥。

  因此這一次中國的目標都是那些中小公司。

  歐洲的中小公司，放在中國都是大公司。特別是一些機械製造企業，對於中國的吸引力非常大。如果能夠吞下不少機械製造、化工企業，對於中國整體工業都有巨大的好處。

  “總理，你放心，我們知道應該怎麽做。”

  陳嘉庚點點頭。

  他們都是生意人，明白要做的事情。隻要陸征祥稍微點一點，他們就知道應該要怎麽做。

  “幾位，資金我們會提供。我們隻是希望這些都能夠在靜悄悄的情況之下完成。”

  “總理，我們在歐洲已經是雇傭了不少代理人談生意，很多談判我們會讓他們出麵。現在整個歐洲經濟都受到巨大打擊，能有這樣做中介的機會，很多貿易公司都巴不得。”

  “那就好。這一次我們要的主要是一些機械製造的企業、化工企業、以及其他方麵的技術，對於一些民用的東西我們不打算入手。因為我們的資金有限。”

  輕工業。

  中國不準備入手，不是因為中國的輕工業不需要發展。而是中國政府手頭上的資金有限，隻能是有準備的進行選擇。而且輕工業是伴隨著重工業才能夠發展。

  先發展重工業，特別是在機械製造、重化工業有突破，那麽很多輕工業自然而然能夠發展。

  “是。”

  “還有，大家可以去試著接觸一下歐洲的工人。特別是那些手上有技術、有經驗的技術工人，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去中國生活。如果願意，中國不僅會給他們蓋房子，還會給他們足夠的薪水。”

  “明白。”

  “那我就代表國家，代表政府，感謝幾位的幫助。”

  這一下陸征祥才算是稍微鬆口氣。

  這一次來巴黎，本來就不是為了在巴黎和會發揮重大作用的。陸征祥沒那麽幼稚，來巴黎之前，陸征祥就明白，中國在巴黎和會根本就沒有發言資格。

  他這一次來主要是為了拓展中國的外交，然後搶奪歐洲的技術。

  當然歐洲的高端技術是被美國看上的，陸征祥準備搶的都是歐洲比較普通，但中國迫切需要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