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可要想清楚。”

  河南安陽。

  馬吉樞看著自己倔強的妹妹，忍不住勸她。馬吉樞是劉青霞的四哥，也是劉青霞一母同胞的兄妹。劉青霞有四個兄長，各個都是名震河南的大人物。馬家兄弟，絲毫沒有一個紈絝。

  老大馬吉森，是河南著名的實業家。

  當年開辦六河溝煤礦公司，是河南第一個，也是最大的煤礦公司。後來六河溝煤礦要擴大，清政府進行招標。當時連英國人都摻和進來，馬吉森一個人的實力有限，無法對抗英國商人。

  因此和自己的妹妹劉青霞合作，兩個人合作拍出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擊潰了英國商人支持的買辦。

  轟動河南。

  那還是1909年的時候。

  一百八十萬兩，可以看出馬吉森和劉青霞的資金實力。

  馬吉森還開辦了安陽廣益紗廠，擁有紗錠2.1萬枚，工人1300餘人。目前還是河南最大的紗廠，趁著一戰的機會大發其財。

  不過馬吉森此人在1912年的時候已經去世，目前管理資產的是他的兒子。

  六河溝煤礦公司也牽涉當初走私，不過牽涉不深。因為馬家隻是把煤礦賣給段芝貴，而段芝貴則是把這批煤炭走私。但李燮和的打擊走私行為也讓馬家非常緊張，因此把六河溝煤礦交了出來。

  但馬家的經濟實力依舊很強。

  老二馬吉樟。

  是馬家唯一走官場的。馬吉樟滿清進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修、會典館總校、湖北按察使、民國總統府內使，是袁世凱總統府非常器重的一個。

  因為袁世凱和馬吉樟都是出自河南。

  不過馬吉樟是同盟會出身，目前已經從國民黨轉投人民黨。蔡濟民離開湖北之後，馬吉樟目前擔任湖北省省長。在人民黨也屬於是位置不低的，畢竟是一方大員。隻不過他已經是五十七歲，快要到退休的年齡。

  老三馬吉梅。

  擁有良田數千畝，在鄉下辦了一些私塾，教孩子們讀書。不參政、也不進入商場，就在農村平平淡淡的當小小的教書先生。

  老四馬吉樞。

  當醫生，懸壺濟世、妙手回春，安陽人稱“馬大善人”。因為他看病治療，從來不收錢。

  這就是馬家四子。

  都是立身很正。

  “小妹，我們馬家不缺錢，不缺任何東西。如果你在劉家呆的不舒服，隨時可以回來。他們劉家也說不出什麽，我們馬家也不眼紅他們劉家的資產。”

  馬吉樞勸著劉青霞。

  劉青霞搖搖頭，道：“四哥，我並不在意那點錢。我拿到這筆錢，我也不會留著，我會全都捐出去。但我就是無法咽下這口氣。這筆財產是夫君留給我的遺產，我沒要公產當中屬於我們一房的錢，已經是給他們讓步。但是他們太不要臉，竟然連夫君的遺產都要窺視。”

  “宗族，宗族。大家是親戚，本該禍福與共，相扶相持。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出現宗族的，不是嗎？當初他們做生意賠了一大筆錢，還是我支出十多萬兩才讓他們度過困難。可是現在呢？”

  “宗族完全變了味道。四哥，你想想。我是夫君這一脈唯一的財產繼承人，我有馬家給我撐腰，劉家的那些族老都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我。那些沒有依靠，沒有娘家支持的人，他們會怎麽樣。在目前的宗族社會當中，他們隻能是忍氣吞聲，讓那些族老為所欲為。我不服，我是不在意那些錢，我也不在意劉家。但是我不希望中國宗族變成這個樣子。”

  馬家的家教是非常嚴格的。

  忠孝，一直是馬家家訓當中最重要的。

  因此馬吉樞道：“小妹，你別忘記，那些人都是你夫家的長輩。忠孝，忠孝，難道你忘記父親教導我們的忠孝的道理。你真的要是公開撕破臉皮，我馬家的家訓何在。你知道你這樣會有多大的麻煩。宗族是中國人能夠延續千年的根基，你一個女子這是要徹底打破我們國家、民族的根基。”

  “四哥，你這是迂腐之論。”

  劉青霞一點沒有聽進去。

  “四哥，一些古老的，但落伍的東西就應該統統的掃進垃圾堆裏麵。‘女子無才便是德’，父親可曾沒讓我讀書，父親可曾阻止我留學日本。再看看當今之世，女子上學已經是一個風潮。連京師大學堂這樣的大學都已經宣布男女同校。這就是進步。誰說宗族是國家、民族的根基，在我看來他的存在已經阻擋社會的發展。財產繼承，民國法律已經有明確的規定，宗族有何資格隨意的剝奪我繼承資產的權利。如果宗族連國家法律都無視，他不就是一個國中之國。”

  “小妹，你……”

  馬吉樞是一個醫生，一個懸壺濟世的醫生。

  麵對侃侃而談的劉青霞，馬吉樞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因為這種辯論，本來就不是他馬吉樞擅長的。因此他隻能是扭過頭，對馬吉樟道：“二哥。”

  在馬家這些兄弟當中，就數馬吉樟和劉青霞的關係最好。雖然馬吉樟和劉青霞並不是一個母親，但劉青霞反而跟馬吉樟關係好。

  當年劉青霞去日本留學，也是馬吉樟帶她過去的。

  馬吉樟現在擔任湖北省省長，隻不過家裏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情，所以隻能是回到安陽。

  馬吉樟輕聲道：“小妹，一旦你真的狀告劉家，到時候風言風語、到時候會有一群人批判你。甚至整個中國的報紙都會批判你。你能夠受的住這些批判？你能夠不在意這些風言風語？”

  “二哥，你還不知道我嗎？寡婦門前是非多，夫君去世的時候我才二十多歲。風言風語何曾少了，我去日本留學的時候就更加誇張。”

  劉青霞冷笑。

  風言風語。

  對於像劉青霞這樣手握大筆財產，而且二十多歲妙齡就失去夫君的寡婦來說，風言風語的最平常的事情。特別是劉青霞不是那種安於現狀的人。

  她敢於接受新思想，敢於去日本留學。

  圍繞她身邊的各種難聽的話多了去了。畢竟是年輕女子，劉家那邊為了爭財產，各種齷齪的流言數不勝數。要不是馬吉樟當年是湖北按察使，劉家早就把劉青霞給趕走了。

  “可是我怕什麽。今天如果我不出麵，那麽後麵又有多少人會跟我一樣，隻能是忍氣吞聲。隻要能夠改變現在這樣的情況，我不怕。”

  “好。”

  馬吉樟一拍桌子。

  然後道：“我馬家從來沒有懦夫。我馬家兒女都是頂天立地的。我們堂堂正正，我們依靠的是國家法律，名正言順。如果因為害怕風言風語，害怕得罪那些舊勢力，我們就退縮，連我們應該爭取的東西都不敢爭取，那我們算什麽。小妹，想的好，想的太好，是我馬家女子。有什麽事情二哥在背後頂著，你盡管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就不信，朗朗乾坤，他劉家還能顛倒黑白不成。”

  馬吉樟是一個很激進的人。

  馬家是官宦世家，馬吉樟此人更是早年的進士，是滿清的官員。但他卻接受同盟會的主張，成為了同盟會。在擔任湖北按察使的時候，從湖北挑選不少人讓他們留學歐美。光是去美國留學的，就有四十多個人，都是馬吉樟親自選派的。這些人很多都已經回國，在各個行業擔任主要職務。

  袁世凱對於馬吉樟不敢說是掏心掏費，但也絕對是非常支持。

  因為袁世凱和馬吉樟認識很早。畢竟袁世凱的家族和馬吉樟的家族，都是河南望族。馬吉樟在北京當官的時候，曾經成立了“豫學堂”，馬吉樟親自擔任校長。而這所學校就是為了培養河南人的，袁世凱作為河南籍的大官，也是大力讚助。

  可是二次革命的時候，馬吉樟立馬辭職離開，因為他反對袁世凱武力鎮壓國民黨。

  而且馬吉樟是比較憤怒的。

  劉家這群老不死的，真是不懂的天下大勢。而且也太不給馬家麵子。你們一個快要沒落的家族，雖然有點錢，但是相比起來馬家最起碼還有他這個湖北省長。

  不說自己，就是劉青霞此人也是人脈很廣的。

  劉青霞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和目前的統戰部部長廖仲愷，還有他的夫人何香凝的私人關係非常好。目前廖仲愷位高權重，甚至有很多風聲說，下一屆政府選舉，副總理人選肯定會增加一個，那就是廖仲愷。

  而何香凝目前在婦聯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

  看在劉青霞這麽多人脈的麵子上，劉家人也應該是讓三分。可是這群人，真以為現在還是滿清。當自己家族還很厲害，可以隨意的揉捏劉青霞。

  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二哥……”

  馬吉樞非常意外。因此還想說什麽，但是馬吉樟擺擺手，道：“四弟，你的這個腦袋也應該換換。新時代，就應該有新時代的風貌。現在國家都在提倡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反對包辦婚姻，這就是反對原來的宗族文化。這才是新時代。那些宗族的族老食古不化，還想對抗國家法律，實在是愚蠢。”

  “小妹，你要做什麽就做什麽。”

  “謝謝，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