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使先生，中國政府欺人太甚。”

  安格聯怒氣衝衝的在朱爾典這裏批評中國政府。

  “安格聯先生，你是一個英國紳士。不應該這樣。要平靜，要保持紳士的風度。”

  自從歐戰爆發，朱爾典忙的腳不沾地。但就算是如此，朱爾典也一直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因為朱爾典看來，作為英國紳士，作為英國的代表，不能有失風度。

  特別是在中國這樣的落後國家，更要保持作為英國人的風度。

  安格聯。

  這是一個大人物。

  當然隻是在中國是一個大人物。是中國海關總稅務司，掌管中國海關一切權利的大人物。中國政府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因為他掌握中國海關的人事權、財政權、關稅權。

  中國的關稅，不在中國政府的手中，反而是在安格聯的手中。

  這個年代有錢就是大爺。

  因為安格聯掌握中國海關的關稅，因此中國政府麵對他都要畢恭畢敬。不然這位大爺生氣了，不好好把關稅轉交給中國，中國隻有哭的份。

  “公使先生，你現在怎麽還能如此悠閑。如果我們再不想辦法，內閣很快就要問責了。”

  “發生什麽事情。”

  朱爾典是真不明白。

  安格聯目前在中國手握大權，在中國可謂是呼風喚雨。日子過的甚至比朱爾典還要風光，有什麽事情如此的著急忙慌。竟然連紳士的風度都不要了。

  “中國政府剛剛通知我，他們要提高出口關稅。”

  “提高出口關稅？”

  朱爾典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想到了，因此笑著道：“這幫中國人真是聰明。看到我們需要物資，就用這種辦法來掙錢。看來也是想要發戰爭財。”

  “你怎麽還能笑的出來。你知道他們要提高多少？”

  “多少？”

  朱爾典滿不在乎。

  現在歐戰開始，英法這些國家都是需要大量的戰爭物資。本來大家都是準備速戰速決的，但是一戰開始之後，所有人都發現，速戰速決不太可能。

  特別是馬恩河戰役之後，雙方也是進行過幾次大規模戰役。

  但都沒有什麽進展。

  反而是損失巨大，死傷慘重。

  無奈之下雙方隻能是在戰壕裏開始對峙，天天窩在戰壕打仗。這都過去四個月，但一點看不出戰爭要結束的樣子。相反德國在不停的在東西兩線調兵遣將，前線的德國兵力已經是超過兩百萬。

  東西兩線的英法聯軍都明白，隻要準備妥當，雙方又要爆發一場比馬恩河戰役還要慘烈的戰鬥。

  這個時候英法兩國發現了。

  需要戰爭物資。

  中國是窮，但中國是大國，中國地大物博。在目前的世界市場上，戰爭必需的鎢礦、銻礦，中國都是非常豐富。而且中國是有能力提供需要的鎢礦、銻礦的。

  如鎢礦。

  張學文在西南的時候，在郴州宜章成立了西南鎢礦集團公司。這裏的鎢礦是1901年發現的，張學文後來投入巨資開采鎢礦。目前西南鎢礦集團公司的產量是世界第一的。

  中國鎢的產量比美國還要高，英法如果想要鎢，短時間之內能夠大量提供的也就是中國和美國。

  還有銻礦。

  張學文以當初梁煥奎湘潭銻礦公司為主，成立了一個西南銻礦集團公司，銻礦的質量不僅僅是世界最好的，產量也是世界第一的。

  英法想要銻，也必須要從中國引進。

  當然這些東西其他國家也有，隻不過無法像中國這樣大規模提供。但有些東西是其他國家無法提供的，你英法必須要從中國買。

  豬鬃、棕油。

  雖然目前對他們的需求沒有二戰的時候那樣多，但也是戰爭必不可少的東西。問題是這兩樣東西隻有中國能夠出口，再貴你英法也要買。

  這兩個東西，在戰爭開始之後，價格已經是暴漲了十倍。

  但就算如此，你還是要買。因為這是中國壟斷的東西。

  因此朱爾典知道張學文這個時候提高出口關稅，就是要掙錢。掙英法這些戰爭國家的錢。隨著歐戰爆發，鎢礦、銻礦本身的價格已經是上升了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甚至還在漲。而因為戰爭英鎊、法郎價格都在跌，一升一跌之間本身就讓中國公司掙錢。

  張學文又提高出口關稅，就再掙一筆錢。

  朱爾典沒有驚訝，是因為這是正常情況。美國那邊在歐戰爆發第一時間就提高了出口關稅。

  中國的海關很有意思。

  進口關稅低的可憐，五十年都沒有改變過。因此進口商品進入中國之後，可以在中國進行傾銷，摧毀中國的民族工業。而且這部分關稅就掌握在英國人手中。

  而出口關稅卻掌握在中國政府的手中。

  英國人以前也不在乎。因為中國出口的商品是連年下跌。可是戰爭開始之後，中國的出口就開始猛增。

  張學文很顯然是看中了出口的利潤，想要增加出口關稅來掙一筆錢。並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聽到了，會嚇著的。一百九。”

  看到朱爾典的樣子，安格聯沒好氣的回答。

  “多少？”

  “一百九。而且他們的財政部長告訴我說，這還是第一步。如果生意很好，他們還要提高出口關稅。”

  “瘋了吧。”

  朱爾典完全愣住了。

  中國人是瘋了吧。雖然說這些年中國的出口關稅不高，但也不至於一下提高這麽多。這是窮瘋了，還是真的瘋了。不過朱爾典很快就冷靜下來。

  自己剛剛調停中國和日本的關係，中國政府應該不至於要得罪英國。

  因此他想了想，道：“他們還說了什麽。”

  “要我們把存在匯豐銀行的海關關稅存進他們的中央銀行。”

  安格聯回答。

  這一下朱爾典才想明白中國人到底玩的是什麽把戲。原來中國政府盯上的是海關權利，還有那一批存在匯豐銀行的關稅。這麽一想朱爾典就釋然。

  說起關稅，那也是辛亥革命鬧的。

  本來雖然英國人控製中國海關，控製關稅稅率等等，但關稅的錢還是放在滿清政府指定的錢莊當中。可是辛亥革命爆發之後，安格聯就逼迫滿清政府。

  安格聯讓各地海關把關稅直接存進匯豐銀行，表示這筆錢要用於滿清還債。

  當時的滿清被辛亥革命搞的焦頭爛額，哪裏有空管關稅的事情。因此安格聯就順利的謀奪中國的關稅，後來孫中山也好、袁世凱也好，都沒能給從安格聯手中拿回關稅權利。

  當然他們也沒有能力拿回來。

  就是張學文也一樣。

  如果不是正巧碰上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張學文也沒有底氣跟英國人要這一筆關稅。但現在歐戰正酣，張學文就要慢慢的收回海關的權利。

  “出口關稅是怎麽個說法？”

  “從12月1日起，全麵實行。包括鎢、煤、銻、鐵，還有白麵、棉紗、豬鬃、桐油都在此次出口關稅提高的名單當中。而且在12月1日之前，中國全麵禁止這些東西離開中國。”

  “該死。”

  朱爾典忍不住罵了一句。

  “我早就說過張學文這個人很難控製，如果這麽放任下去，未來想要控製他越來越困難。當初如果帝國可以全力支持馮國璋，那麽我們現在也不會如此被動。該死，狗屎。”

  朱爾典是狠狠地發泄了一下。

  當初如果聽自己的話，帝國全力支持馮國璋，哪裏有今天的事情。以帝國的實力，隻要給馮國璋支持，讓馮國璋能夠擴軍二十萬。那麽現在中國就會是南北對峙的狀態。

  要是如此，張學文怎麽會這麽強硬。

  一群笨蛋。

  現在馮國璋下野，張學文在全麵整頓江浙滬地區。整個中國都沒有一個勢力可以對抗張學文，張學文的中央權利非常穩固。

  該死的。

  不過朱爾典是老辣的外交家，很快就冷靜下來。然後問道：“他們隻想要把關稅存在中央銀行？沒有其他方麵的要求？”

  如果是平常，朱爾典早就讓英國軍艦在長江、在天津嚇唬張學文一番。

  可惜現在他不能如此。

  英國需要中國的這些戰爭物資，甚至有些東西隻有中國能夠提供。加上英國目前也沒有能力幹涉遠東的事情，因為歐洲正處於激戰狀態。他還需要安撫張學文。

  “他們還要和我們談關稅稅率問題。而且他們要求任命一個他們自己的總稅務司，每個港口都必須要有他們任命的稅務司。”

  朱爾典已經是聽明白安格聯的意思。

  張學文這是要收回海關的權利。不過朱爾典不能同意，海關是英國控製中國財政非常有效的手段。如果丟失了海關，到時候英國在中國的影響力會大大下降。

  可是如果不同意，真的讓中國把出口關稅提高到190，那英國需要多花多少錢。

  當然目前不怕。

  因為本來中國的出口稅率也不高，就算是提高了190，稅率其實也不是很高。朱爾典害怕的是，當張學文嚐到甜頭之後，未來不停的提高這幾個戰爭物資的稅率，那就難辦了。

  每提高一個點，都需要英法兩國來負擔。

  雖然英法兩國有錢，但也不能這樣讓中國人敲詐走。

  真是該死。為什麽是中國。如果有一個國家能夠代替中國該有多好。可惜中國是世界上能夠提供鎢、銻最好最多的國家，還有其他的棉紗、煤，甚至包括白麵、糖中國都是可以大量提供。當然豬鬃、桐油更是隻此一家，別無分店。

  “談，慢慢談。”

  朱爾典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一些讓步，那麽中國政府肯定是會刁難自己。

  “先談關於關稅存入中國銀行的問題。但談判期間，中國的出口關稅不能提高太多。先拖一段時間，我們看看戰爭的情況。如果戰爭能夠很快結束，那麽帝國回過頭一定讓張學文嚐嚐帝國的槍炮。如果戰爭……”

  朱爾典沒有說話。

  五個多月的戰爭之後，看起來離戰爭結束還是遙遙無期。朱爾典知道，如果戰爭再過半年還不能結束，那麽中國政府給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如果一年之後還不能結束，那麽這個海關權利就真的很難保住。如果是兩年沒有結束，朱爾典真的很難想像到時候中國的局勢。

  可是目前沒有其他的辦法，隻能是選擇拖。觀察一下歐戰的形勢。

  “我知道了。如果實在不行，我們隻能是把關稅存進他們的中央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