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坡兄，請坐。”

  川湘滇黔鄂各地的軍事將領陸陸續續的來到武昌。在開會之前，張學文跟一些軍隊高層逐一談話。了解一下他們的想法，也說說自己的想法，算是統一一下思想。不過這些天主要見麵的將領，都是一些遊離於同盟會西南支部的軍隊將領。

  因為川湘滇黔鄂光複的時候，很多軍隊因為看到大勢所趨，隻能是順勢響應。

  但並不代表這些軍隊都是革命軍，他們的部隊當中革命黨的影響力也有限。

  很多軍隊隻是害怕被清算，看到革命形勢很迅猛，所以跟著起義。可是他們的一線將領並不一定都是革命黨，甚至不少人反對革命。現在隻不過是隨波逐流而已。

  張學文是不允許軍隊出現這樣的情況。

  因此張學文要跟這些人都談談。如果願意接受同盟會西南支部的命令，願意進入同盟會西南支部，那麽張學文在這一次的軍改當中，會給他們留下一個位置。

  但如果他們排斥同盟會西南支部，那麽張學文也隻能是把他們從軍隊當中請出去。可以給他們一筆錢，也可以給他們在政府找個位置。但他們必須要離開軍隊，手上的軍隊也要交出來。

  任何人也不例外。

  已經談了很多。有些人希望繼續當兵，因為他們看到未來軍隊肯定有大發展、大前途。不過也有人希望離開軍隊。張學文都會滿足，不會為難他們。

  到了今天，張學文要跟一個重量級人物談談。

  蔡鍔。

  張學文今天要談的對象就是蔡鍔。

  蔡鍔在川湘滇黔鄂五省革命當中貢獻很大。是雲南新軍起義的總指揮，率領雲南新軍兩個標的人馬進攻昆明。和李根源率領的雲南講武堂師生一起光複昆明。

  而後來到武昌前線，先是擔任光複武昌前線總指揮，率領部隊光複武昌。緊接著又被任命為漢口保衛戰前線總指揮，率領部隊和北洋軍廝殺四十天。

  最後取得了漢口保衛戰的勝利。

  但張學文一直不信任蔡鍔。

  因為蔡鍔此人一直不願意加入同盟會。這不是張學文黨同伐異，而是張學文這個時候真的不能不謹慎。特別是關於軍隊方麵，更是如此。

  現在離軍事會議的時間越來越近，張學文需要和蔡鍔最後談談。

  因為如果蔡鍔不表態，張學文就無法給蔡鍔找一個位置。到現在為止，張學文任命蔡鍔都是臨時的職務。真正的兵權，蔡鍔根本就沒有拿到。

  也就是說蔡鍔雖然擔任前線總指揮，但他並沒有嫡係部隊。這的確是張學文防著蔡鍔。

  “鬆坡兄。我再次邀請你加入同盟會西南支部。”

  蔡鍔。

  張學文是真的很喜歡蔡鍔。雖然蔡鍔從來沒有打過仗，但是經過昆明起義、光複武昌、漢口保衛戰，蔡鍔已經開始慢慢的展現出他的軍事天賦。展現出他作為一代名將的風采。

  對於現在的張學文來說，真的非常缺乏蔡鍔此等大才。

  這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帥才。這樣的帥才能有幾個，就算是整個民國曆史上，又有多少人能夠比擬蔡鍔。

  所以張學文才三番兩次邀請蔡鍔進入同盟會西南支部。

  “真的很抱歉，子清。”

  蔡鍔並沒有停頓，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考慮，直接拒絕張學文的邀請。

  “子清，我是讚同‘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這句話的。隻要推翻滿清，革命黨的任務已經結束。共和不需要革命黨，而是需要現代政黨。所謂共和就是在規則之下的競爭，而不需要鬥爭為主的革命黨。而且軍隊是國家的，共和之後軍隊不應該是政黨的。因此很抱歉。”

  聽著蔡鍔的話，張學文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革命軍起，革命黨消。

  這句話是怎麽出來的，有很多說法，但確鑿的出處已經很模糊。不過大部分人都認為這句話是章太炎說的，不過也有很多人說，其實這句話是別人說的，章太炎支持的。不過不算是怎麽出來的，這句話現在是一個風潮，很多人都讚成。特別是江浙地區的報紙天天鼓吹這句話，那裏的士紳都支持這句話。

  而且這句話也得到了很多革命黨的支持。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確鑿的出處，但第一個出來公開支持，並說這句話的人就是章太炎。然後同盟會內的黃興、宋教仁對這句話的態度也非常曖昧，導致很多人都說同盟會應該解散。

  未來的新政府不需要革命黨，這是現在很多人的觀點。

  也影響了張學文這邊。

  “鬆坡兄，革命還沒有結束。滿清還在，北洋軍還在。我們現在不團結、不努力去推翻滿清，打倒北洋軍。反而是鼓吹什麽‘革命軍興，革命黨消’。沒有革命黨，哪有革命軍。現在同盟會還沒有解散，上有總理，下有各地方負責人。就這樣革命軍都如此分裂，誰也不聽誰的，甚至為了搶地盤兵戎相見。如果沒有了同盟會，大家還不各自為政。地方上會出現無數的軍閥，那就是唐末藩鎮之亂，到時候誰去負這個責任。”

  張學文是真的非常惱怒。

  一群書生，根本就沒有考慮中國目前的現實情況。以為推翻滿清，就能夠迎來現代中國。一群笨蛋，被那些地方實力派忽悠兩句，就跟著鼓吹。

  沒有實力，靠嘴嚷嚷，就能夠共和。

  說出去那些實力派還不笑掉大牙。

  “子清，實話說吧。我不讚成你在川湘滇黔鄂不斷加強同盟會的實力，讓同盟會管理方方麵麵。你已經在這五個省排斥其他勢力，隻留下同盟會一家。這不是共和的精神。”

  蔡鍔和張學文這些日子的配合還是相當好的。

  張學文坐鎮後方，給蔡鍔不停地輸送人員和物資，從來不去幹涉前線的指揮。而蔡鍔在前線指揮部隊。正是兩個人配合默契，才有了漢口保衛戰的勝利。

  但配合默契，不代表兩個人想的一樣。

  兩個人有很大的分歧。

  “那麽什麽才是共和精神。”

  “最起碼，你不能把反對勢力一掃而空。不應該允許仇亮在湖南亂殺人。這些都應該經過審判，讓大家都明白共和是什麽。而且你在川湘滇黔鄂不斷加強同盟會的實力，而且目前軍隊高層、政府高官都是同盟會會員，這和滿清有什麽區別。隻不過滿清是貴族大臣統治，你是同盟會統治。我很擔心你以後到底想要幹什麽。”

  蔡鍔性格還是很直爽。

  把自己想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張學文看著蔡鍔，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蔡鍔的想法錯誤，也不能這麽說。就是黃興、宋教仁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也無法如此說。甚至張學文自己的想法錯誤也說不定。

  因為這隻是大家對於革命的理解不同。

  不過張學文真是哭笑不得。人家宋教仁熱衷於憲政，因為他是一個讀書人，一直都在為這個夢想努力。有些幼稚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但蔡鍔的將軍。

  一個馳騁沙場的將軍，怎麽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共和，到底什麽是共和。對於共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但其實很多革命黨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是共和。

  其實張學文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同盟會追求的是什麽樣的共和。革命黨天天掛在嘴上的共和，到底是什麽樣的國家政體。

  有的人主張學習英國，有的人主張學習法國，也有人主張學習日本，當然更多的是主張學習美國。特別是美國長大受教育的孫中山最讚成美國。

  但這些人都忘記一件事情。

  這裏是中國，這是一個擁有幾千年曆史的中國。他們說的那些東西，去煽動一些年輕學生沒有問題。但對於那些手握重權，手握重兵的實力派人物來說，都是一些笑話。

  在中國這個幾千年曆史教育環境之下，你想用這些可笑的政治主張讓那些實力派人物放棄自己的實力，根本就不符合現實情況。

  這是他們的悲哀，也是中國的悲哀。

  張學文看著蔡鍔，突然發現是自己錯誤。隻要是個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張學文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自己一個想法。蔡鍔是名將，是梁啟超的學生，有自己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張學文歎口氣。

  “鬆坡兄，我不認同你的觀點。總理說過‘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我們同盟會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為了建立一個民富國強的國家。這才是我們同盟會的目的。現在的我們連第一步都沒有達成，就已經開始急吼吼的表示要解散革命黨。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而且我們同盟會，現在是革命黨，為了推翻滿清而鬥爭。等到推翻滿清，建立共和，我們同盟會會成為執政黨。會帶領中國走向世界強國之路。”

  張學文讓自己平靜下來。

  “當然，我們之間誰正確，需要曆史的答案。鬆坡兄，我尊重你的意見。”

  “謝謝。”

  兩個人隻是觀念上的不同，兩個人隻是對於中國未來的想法不同。但這些並不影響兩個人的私人交情。

  “鬆坡兄，既然你不願意加入我同盟會西南支部。那麽在這次軍改當中，我不可能給你留下軍職。可能有人認為我這是黨同伐異，但現在的武裝是我們同盟會會員用生命打造的部隊。我是絕對不會把他隨意的交給其他人的。希望你能夠諒解。”

  張學文欣賞蔡鍔。

  欣賞蔡鍔的操守，欣賞蔡鍔的能力。

  但欣賞歸欣賞，軍隊絕對不能交給蔡鍔。如果是天下一統，張學文是一定會重新啟用蔡鍔。畢竟現在中國很多地方都需要蔡鍔此等名將。

  東北有俄羅斯和日本，蒙古是俄羅斯的勢力，西藏、新疆是俄羅斯和英國人在掰手腕，而西南這邊除了英國人還有法國人。

  可以說中國目前的邊疆非常危險，到處都是外國人的勢力。

  為了抵禦這些外國列強，那麽邊疆地區就必須要蔡鍔此等名將坐鎮。

  可現在不行。

  現在的張學文正在和同盟會內部的人爭奪革命主導權，正在和北洋軍進行對峙。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的內部出現大問題。

  特別是蔡鍔此等人物。

  這一次軍事會議，如果蔡鍔也參與，那麽蔡鍔必須要給足夠的位置。因為他的威望在那裏，他的貢獻在那裏。可是以後重要事情的時候，蔡鍔突然選擇反對張學文，那麽對於張學文的打擊是致命的。對於同盟會西南支部的打擊也是致命的。

  因此不管蔡鍔多有才華，張學文都不會給蔡鍔在軍隊留下位置。

  “我明白。”

  蔡鍔點點頭。對於這一點他早就有過心理準備。張學文此人絕對是一個果斷的人，平常看起來笑嗬嗬，但一旦牽扯重要事情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

  “但，子清。我最後還是要說一句。我依舊反對你把同盟會和政府、軍隊完全合起來的做法。”

  蔡鍔最反對的是，張學文把同盟會組織和政府組織、軍隊合二為一。政府官員的調派，軍隊軍官的調派，都是同盟會在負責。

  如果說其他的省份，說革命黨勢力大。那麽最多就是某些革命黨占據重要位置，掌握軍政大權。但也僅僅是如此。相比起革命黨，更講究個人實力。

  但川湘滇黔鄂不同。

  這裏最強大的就是同盟會。同盟會開會決定政府機構，開會決定軍隊的問題。同盟會是川湘滇黔鄂五省無可置疑的領導機構。

  這讓蔡鍔很不舒服，非常反對。因為這個和蔡鍔考慮當中的共和完全不同。

  “鬆坡兄，我們讓曆史來判斷。”

  “好。”

  兩個人都是灑脫的人。

  知道今天談完之後，一段時間之內是很難合作。甚至兩個人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是很難見麵。

  可是兩個人並沒有因為今天的爭論，就懷疑對方、排斥對方。

  因為今天隻是雙方的看法不同而已。

  “鬆坡兄，想過以後的去處了沒有。”

  “先休息一下。等孫先生回來，去見見他。或許我的老師也會回國。”

  “好。那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