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存，你真的要如此？”

  “勢在必行。”

  “但你知道，你這樣會給你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千秋功罪，任由後人評說。”

  “你……”

  譚人鳳眼神銳利，直直的看著仇亮。而仇亮則完全是風淡雲輕，一點沒有看出任何緊張或者其他的樣子。看到仇亮如此，譚人鳳忍不住歎了口氣。

  “蘊存，還有其他很多方法。”

  “不，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但也是最粗暴的辦法。”

  “同樣也是最沒有後患的辦法。”

  譚人鳳看仇亮如此倔強，最終是忍不住道：“為什麽。其實隻要我們稍微做一些工作，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完全可以不用采取這樣極端的方法。”

  “我很樂意看到他們這麽做。”

  “是子清的意思？”

  “不。他現在還沒有空想這些。等到他想到了，事情就不好辦。還不如趁著現在混亂，我來出手。”

  “難道一定要……”

  “是。”

  仇亮收起了之前輕鬆的樣子，變得很認真道：“在我們湖南，一直是官府、士紳、會黨還有我們同盟會。現在清廷被我們驅逐了，士紳和會黨暫時被我們壓製了。但這隻是表麵。士紳和會黨在地方盤踞多年，對我們有很大的影響。我跟子清談過，談過革命之後的政府機構。我們必須要掌握鄉村，不能跟以前一樣皇權不下縣。為了這個，士紳力量、會黨力量都要進行一次梳理。”

  “但不是這個樣子。”

  “就是這個樣子。我現在就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一旦局勢穩定之後，我們就沒有任何的借口對付他們，他會留下隱患。正好最近會黨幾個頭頭不安分，谘議局幾個議員也頻繁的開始跟他們有接觸。這點事情我早就一清二楚。我就是等，等事情再大一點。”

  譚人鳳這個時候忍不住再次看了看仇亮。

  他認識仇亮很久。

  一直隻是認為仇亮此人交遊廣闊、才華無雙。沒看出仇亮還如此果決。雖然仇亮沒有說完，但譚人鳳知道仇亮是故意把事情弄大，然後牽連一大批人。

  到時候牽連的估計不是一個兩個人，甚至不是幾十上百人。說不定這一次會人頭滾滾，死傷無數。想到這些譚人鳳這樣久經風浪的人，也都忍不住打寒顫。

  仇亮這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梳理一下士紳和會黨。那些和同盟會有對立關係的士紳、會黨，這一次難逃仇亮之手。甚至仇亮還會牽連一大批態度曖昧的力量。

  “這個事情是不是應該跟子清、稽亭兄他們商量商量。”

  “不。”

  仇亮搖搖頭。

  “子清在前線，而且子清是我們同盟會西南支部的負責人，有些事情他不能動手，會影響他的信譽，影響同盟會的名聲。稽亭兄也是要做大事的，他現在是湖南省長，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未來稽停兄還會是臨時政府的重要人物。這種會被人詬病的事情，他們兩個人都不能沾，就讓我來動手。”

  “蘊存，你……”

  譚人鳳現在完全明白仇亮的意思。

  仇亮這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上身。不想影響張學文、禹之謨這些高層的名聲。

  “譚老，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但一旦我動手，到時候事情就不小。我需要同盟會其他人迅速介入來平息事態。這個機會絕對不能交給譚延闓或者是黃忠浩。”

  譚人鳳此時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譚人鳳當然明白仇亮的意思。

  在目前的湖南，有實力、有威望一呼而應的，除了同盟會的幾個大佬之外，就是譚延闓和黃忠浩兩個人。譚延闓家世顯赫，更是湖南兩百年唯一一個會員出身，是湖湘三公子之一。加上他在谘議局當議長多年，在湖南士紳當中威望甚高。他振臂一呼，湖南士紳肯定從者如雲。

  而黃忠浩號更是號稱湖南袁世凱。

  在湖南商界、軍界都有巨大的人脈。在湖南不少重量級職位上，都有黃忠浩不少老部下。就是目前同盟會整編的湖南巡防營、新軍當中，當年黃忠浩的老部下非常多。

  如果說譚延闓威望高，那麽黃忠浩是真正的實力派。跺跺腳，整個湖南，甚至包括雲南、四川、湖北這些西南省份都會震動。因為這些省份都散落黃忠浩不少老部下。隻不過革命來的太快，讓黃忠浩還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等到局勢穩定，黃忠浩真的有其他的想法，到時候同盟會真的非常難辦。

  如果仇亮鬧出亂子之後，讓他們兩個人收拾殘局，到時候同盟會就會非常被動。甚至會失去話語權。

  “當然，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麽嚴重。譚延闓和黃忠浩都是非常謹慎的人，我已經安排人盯著他們。如果他們也鬧，哼。”

  仇亮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聽得譚人鳳都是大驚失色。如果譚延闓和黃忠浩真的出來興風作浪，譚人鳳相信仇亮連他們都會幹掉。真要是斃了他們，那就不是小事情。

  “蘊存，你有想過你會如何？”

  “我能有什麽事情。”

  “你就沒想過你的名聲。”

  “哈哈哈。”

  仇亮哈哈大笑，然後狠厲的道：“名聲如我與浮雲。甚至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但這種事情總是有人要做的。如果我不做，未來子清和稽停兄會做。我不能讓他們的名聲受到損失。譚老，你一定要有準備。到時候先控製譚延闓和黃忠浩，然後控製會黨。”

  “還有，這種事情就是我們同盟會內部也會有很多人詬病。所以譚老，這件事情我隻和你一個人說，在之前你一定要保密。我相信你會理解我。”

  仇亮和張學文是摯友。

  仇亮明白，張學文遲早會解決士紳和會黨的問題。不過到時候天下穩定，在出手對付他們，到時候亂子更大。而且會極大地影響張學文的名聲。

  還不如趁著現在大亂，快刀斬亂麻。死幾個人，死幾十個人，甚至死幾百個人，都不會有太多影響。有什麽影響，自己獨自承擔，不影響張學文和禹之謨他們的名聲。

  …………

  “各位，各位，抱歉。”

  仇亮一臉笑容的進入會議廳，後麵跟著的是陳荊、劉玉堂，還有剛剛上任的長沙警察局長林支宇，以及國民革命軍新增的兩個新兵師師長餘欽翼、曾繼梧。

  湖南革命剛剛成功，很多機構都不成熟。

  應該說現在的政府更多的是軍政府的形式。禹之謨擔任湖南省長，譚人鳳現在擔任同盟會西南支部的秘書長，仇亮則是擔任湖南安全部長。

  仇亮這個權力是很大的。

  可以調動湖南各地的軍警憲特，保衛新生政權。

  所以這一次過來和會黨頭頭見麵，就是仇亮出麵。陳荊和劉玉堂本身就是在長沙就是處理會黨關係的。林支宇現在是長沙警察局長，長沙大部分的武裝力量就是警察。餘欽翼和曾繼梧是大人物，是留日士官畢業生，在新軍可是擔任過標統的。

  隻不過前段時間他們兩個人去述職，因此並沒有在湖南。不過革命成功之後，他和曾繼梧很快就溜回湖南。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是同盟會。因此張學文任命餘欽翼和曾繼梧為新成立的兩個師的師長。隻不過新成立的兩個師都是空的編製，隻有少量的新兵。因此讓他和曾繼梧協助彭邦棟和黃鸞鳴，在長沙招兵。

  “各位，前段時間我已經說過。我們是不可能允許湖南有不被我們承認的部隊。我們的軍隊編製更是不可能隨便發的。如果大家有意參加我們的部隊，具體條款我也已經給大家看過。不知道各位老大是什麽意思。”

  大家其實談過很多次。

  不過一直都是談不攏。這些會黨老大胃口不小，他們希望同盟會承認他們的地位，給他們一個正規的編製，而且部隊還是他們統領，同盟會不能幹預。其實說起來會黨的這個要求也不算太過分。

  因為以前革命黨和會黨歃血為盟的時候，給出的條件差不多就是如此。想當官的可以當官，不想當官想繼續混江湖的，就能夠公開開堂收徒。

  孫中山他們革命的時候，都是同意會黨這些要求的。就是當年的唐才常和華興會暴動的時候，也都是同意會黨的這些條件。但張學文不是孫中山，張學文在湖南可沒有依靠過會黨。是不可能同意這些的。

  仇亮知道這一點。

  所以是堅決不同意。因此到現在談判就僵在這裏。

  “陳老大，這就是你們最後的通牒？”

  坐在右手第二位置的人並沒有直接問仇亮，而是直直的盯著陳荊。大約四十歲左右，額頭那裏有長長的疤痕。名字很有特點，叫張三。

  姓張，家裏排行第三。

  從十三歲就開始在湘江碼頭吃飯。額頭上的疤痕就是他當年走私的時候，被官兵一刀砍上去的。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張三在湖南哥老會當中地位很高。人送外號“疤三”。

  應該說是實力還不錯。

  他和那些想要公開開堂收徒的哥老會老大不同，他要的是地位，明麵上的身份。他手底下擁有幾千人，各類大小船隻也非常多。

  他想當將軍。

  他和仇亮不熟，但非常熟悉陳荊。所以直接問了陳荊。

  “張老大，軍隊就是軍隊。我們隻是希望改編一下你的人，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陳荊沉默片刻，還是直接說了出來。

  “改編？”

  張三哼了一聲，道：“是想吞並我們的人吧。說的這麽好聽。陳老大，你們這樣可是過河拆橋。當初馬老大，就是因為華興會起義受到牽連，才會被韃子處死的。還有你們同盟會說的萍瀏醴起義，也是我們的人支持，才能有那麽多人參加。當時死的可都是我們的兄弟。怎麽，現在你們坐天下了，就開始嫌棄我們這些大老粗，想要撇開我們。”

  “就是。”

  “你們同盟會真當我們是泥捏的。”

  在場的都是湖南本地地位不低的哥老會老大。現在同盟會勝利，他們可都想分一杯羹。當年你們用我們的時候，同意我們那麽多條件。現在你們坐天下，就開始背棄盟約。

  這些會黨老大，很多都是在刀口上吃飯的。脾氣都很暴，所以立馬開始嚷嚷。

  “憑什麽同盟會在湖南做主，湖南不是同盟會的湖南。”

  “對，對。”

  “你們有沒有問過我們。”

  這些會黨老大，不少人在來之前已經是通過氣。今天他們就是過來給同盟會壓力的。他們不相信，他們這麽多有影響力的會黨老大聚在這裏，同盟會還能不考慮。

  “我們支持黃黔陽成為湖南都督。”

  “對。”

  “找黃黔陽。”